南河鎮今年的年貨很是豐盛,鎮裡的日子好過,機關幹部的日子也好過。除了卡車拉回的白酒、啤酒等酒類,鱍魚、刀魚以及牛羊肉等各種肉類也不在少數,譚俊傑想得很齊全,只要是過年能用到的東西,多多少少都給機關幹部準備了一些。
各站所的人接到電話,都高高興興來到西院。有的是站所長親自帶領,有的則是副職帶人過來。
劉學秋帶著水利站第一撥走進西院,他遞了一支煙給陳貴財,四下打量了一下碼得整齊的各種年貨,笑著說,「老陳,今年的年貨比往年都齊全,你們辦公室真是越來越會幹了。」
陳貴財和氣一笑,「辦公室還不是聽領導的。」
劉學秋頭一擺,「那不一樣,你們可以跟領導多提建議嘛,小譚今年提了副科,這積極性就出來了。」
陳貴財也不跟他爭辯,「搬吧,早搬早過年,小文,你記數。」文光斗拿了一張紙,一邊在水利站一欄中打勾,一邊數著他們要搬的數量。
劉學秋從企業裡借了輛車,幾個人高高興興往車上抬東西。陳貴財看他們搬得差不多,囑咐道,「下午還有一些票,三點鐘到辦公室去拿。」
劉學秋高興地說,「別的什麼事都能忘,這事你放心,一百個忘不了。」水利站高興地走了。其它站所卻幾乎是一擁而至,文光斗和陳貴財兩人一個在紙上記錄,一個數著東西,忙得不亦樂乎。
整個上午,在冬日暖陽的照耀下,西院裡人聲鼎沸,一派歡聲笑語。
季允祥說過,「怎麼調動機關幹部的積極性,一是政治上的進步,二就是福利待遇。」文光斗腦海中一上午都在回味這句話。
機關裡分得差不多了,陳貴財安排張平和小鄭把年貨裝上車,給鎮裡退休的老幹部送到家。
陳貴財遞給文光斗一支煙,「別的鄉鎮都是老幹部親自過來領,南河以前也這樣,譚局干辦公室主任後,就讓張平和小鄭給老領導送過去。」
文光斗笑道,「班子成員都直接送回去,老領導的也不差這點油錢。」
他心想,這一點譚俊傑做得比較人性,讓老幹部感覺不出太多人走茶涼的滋味,怪不得譚俊傑在老幹部中的口碑相當不錯。
機關幹部發完,就輪到雙管單位,雙管單位不只在鎮裡分,而且在各自的單位也都有年貨,這一點鎮上的機關幹部很是羨慕。
陳貴財與站所長也很熟,他在南河干了三十年,也算老資格了。文光斗注意到供電所王強沒有過來,是副所長帶人來領的年貨。
俗話說站著說話不腰疼,其實,站著真挺累,一上午下來,話說得挺多,文光斗感覺口乾舌燥,腰腿有些酸。
中午了,食堂裡卻沒有幾個人來吃飯,大家忙著送年貨,基本都在在家裡吃或是三五個人湊伙到飯店去吃了。
陳貴財朝老劉喊了一聲,「我把西院門先鎖上,下午再開。」院裡還有沒分完的東西,每年這都是慣例。
陳貴財邊往辦公室走邊說,「中午我們出去吃點飯,大家都辛苦一上午了。」他的口氣是商量的語氣。
文光斗趕忙說,「陳主任,您定。」
陳貴財還是商量著說,「我們不跟譚局打招呼了,等他回來再說,中午我們去餃子大王吃餃子去,再要幾個菜。」
文光斗笑著附和,「幾個周沒吃餃子了,你這一說,還真有些饞,要幾盤蝦仁的,再要點魚餡的。」
中午沒有別人,全是辦公室的人,大家都知道中午不能閒著,都吃得很快。()
吃飽喝足,張平打了個飽嗝,一邊剔牙一邊說,「老陳,忙了一上午,中午也不讓歇歇,我算賣給辦公室了。」
陳貴財把盤子裡最後一個餃子吃掉,「你還能再賣幾年?趁著能賣不多賣幾分氣力!」
小鄭笑道,「呵呵,老張是出來賣的啊,以前還真不知道。」
賣,在南河意思是指賣身的娼妓,張平笑著拿起杯子,「跟你哥哥怎麼說話呢,小心我拿茶水潑你。」說著,他作了個潑茶的姿式。
陳貴財站起來,「好了,吃飽了喝足了,我們繼續幹活,把兩委成員的送回家,下午送弟兄們自己的。」
朱玉濤笑著說,「李委員今年兩份年貨,人事局還要發一份吧。」
張平道,「志高今年也分兩份,唉,還是當官好。」
文光斗從後面一推他,「你那那麼多話,譚主任不也給我們準備了一份?」辦公室近水樓台,譚俊傑跟領導匯報,辦公室平常沒有節假日,很辛苦,領導特批辦公室發兩份。張平一聽也不說話了。
上午辦公室提前跟兩委成員說好,中午家裡都留人,張平、小鄭在鎮上多年,兩委成員家住那裡,他們摸黑也能找到。
季允祥、譚俊傑、程英傑出差沒有回來,他們的年貨陳貴財就先搬到食堂裡。
隨著一撥人走一撥人來,西院裡的年貨不斷在減少,到最後只剩下辦公室一個部門沒有拿。
張平和小鄭先把陳貴財和譚俊傑的送回家,又把他們自己的和鄧志高的送回去,除了季允祥、程英傑外,就是文光斗和朱玉濤的沒拿了。
陳貴財看看地上的東西,「咦,怎麼還有三份,這還多了一份?」
文光斗笑著說,「只會少,怎麼會多了呢,誰沒拿吧?」
兩人對著名單開始查對起來,陳貴財一拍大腿,「我記起誰沒拿了。」
文光斗略一想,也明白過來,「沈興國通知到了嗎?」沒拿的人正是前些日子被檢察院帶走的經管站長朱連良。
陳貴財搖搖頭,「通知到了早就來了,唉,沈興國這人,跟老朱一個鍋裡攪勺子那麼多年,這事做得不地道。」他人前人後從不說人壞話,即使議論人也多說人家的好話,這句話說得就很重了。
文光斗對沈興國印象也不好,他說道,「他幫著給人家送回去,不過就是多繞點道。」人要臉,樹要皮,家裡出了這事,朱連良一家都抬不起頭來,連滾刀肉都沒到鎮裡來過。
陳貴財商量道,「要不給老朱送回去?」
文光斗考慮到張平的脾性,說道,「讓張平開大麵包跑一趟吧?陳主任您親自去一趟,順帶捎著小朱的年貨。」
陳貴財也有此意,「行,我去一趟。」
張平、小鄭回來,陳貴財讓小鄭到辦公室聽電話,張平果然有意見,「快過年了,我不去,叫檢察院帶走的人晦氣。」
文光斗遞給他一支煙,「你毛病倒不少,陳主任也去。」張平一聽陳貴財也去,才閉上了嘴。
朱玉濤興沖沖地跑過來,大家一齊往車上裝東西,到最後的東西都是人家挑剩的,裝魚的紙盒都破了,更有幾盒魚都掉在地上。
朱玉濤有些不滿,他嘟囔著,「全是人家挑剩的,辦公室早往家裡送就好了。」
文光斗這是第一年參加工作,母親田文麗這陣子也經常叨叨,「我們家斗兒也參加工作了,過年我們家就不用買年貨了。」
從大姐在鎮上的廠裡工作開始,到後來幾個姐姐當教師、進銀行,除了五姐幾乎到了過年都能分年貨,雖然她們也送一部分過來,但田文麗始終覺著不是自己的親生閨女,差了那麼一層。
現在文光斗工作了,田文麗感覺很自豪,過年了,鎮上的年貨在她心目中自然差不那裡去。
陳貴財看看東西,「鱍魚怎麼少一箱?」
張平說道,「肯定是有人多拿了唄,這還不明白?」
陳貴財沒有說話,這是他厭惡一個人的標誌,他知道心中有厭惡情緒,只要說話臉上語氣裡就會帶出來。
他看看朱玉濤,他的意思很明確,辦公室裡論職務論資歷,以朱玉濤最低,他希望朱玉濤能發揚風格,朱玉濤也瞅了瞅陳貴財,不知是不明白還是故意裝不明白,他板著臉不說話。
文光斗一看氣氛有些僵,笑著說道,「我媽前天趕集,家裡的東西都置辦得差不多了,」他搬起放在地上看著整齊沒有破損的箱子放到車上,「剩下的這些給我,正好晚上我回去先嘗一嘗。」
張平東西早已送回家,他打抱不平說道,「行,拿破的就多拿一箱鱍魚,拿好的就少拿一箱鱍魚。」
朱玉濤雖然不樂意,但也不能過分計較,他強笑道,「行,我不要了。」這句話明顯帶有情緒。
陳貴財打圓場,「明天再送一箱。」
文光斗說道,「不用送了,傳出去我們為箱魚不值得,小朱拿著,我家買了。」
朱玉濤這時才有些不好意思,「文哥,不能讓你吃虧。」
張平快言快語,「你也不肯吃虧啊。」
朱玉濤的臉一下漲得通紅,文光斗趕忙說道,「快走吧,你回來替我,晚上我把老闆的和程哥的年貨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