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他到組織部徐麗君部長辦公室匯報了自己的想法。
與徐麗君部長的認識源於在雲海黨校的副處級後備幹部培訓班,畢業後,這個班裡的同學一直都保持著聯繫。年初,徐麗君過來任組織部長,他就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從心裡和行動上也不再對季允祥言聽計從。
雖然季允祥是組織部出身,與楊節時是多年的上下級和朋友關係,但有了徐部長作為「後台」,組織人事方面,他不再懼怕季允祥。
作為鎮長,手裡有許多資源,並且如果沒有特殊原因,在在南河,書記接任鎮長的概率很大,漸漸地圍在他身邊的人也不在少數,曲曉鋒和朱連良就是班子成員和中層幹部裡最突出的兩個人,支部書記中也有主動靠近的,北莊村的王永慶感覺與自己是最投脾氣的。
都是多年的領導幹部,季允祥敏銳地發現了他身上的變化,季允祥嘴上不說,但心裡有數。從那時開始,鎮裡有什麼大事小情,或者有上面領導過來,他都把張德亭推在前面,無形中,張德亭在鎮裡的威信大增,有些方面甚至要蓋過他這個鎮長。
上次化工廠火災,市委和市府的兩位主要領導過來,季允祥明明知道自己就在搶險一線,卻把張德亭推出來匯報,這讓他對季允祥更加有意見。
鎮裡要成立經發局,這麼大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還是聽徐部長說起的。經發局從成立之初,他就知道,季允祥這是想分權。朱連良對自己言聽計從,估計季允祥早就想另換一任經管站長,但經管站原本屬於政府序列,即使換了一位,也不能保證聽話,現在由張德亭直接分管,他終於可以把經管站明正言順地接管過去。上次在季允祥辦公室聽到張德亭任命文件下來,他知道自己又輸了一陣。
這些年,市裡對鎮裡兩位領導鬧矛盾,不再袒護黨委書記,把鎮長調走了事。現在,特別是袁書記來龍城之後,誰鬧意見,不管誰對誰錯,兩個人一起調走,安排到閒散部門或偏遠鄉鎮,所以,自己與季允祥面上仍是和睦,不是最核心的人根本看不出兩人之間的芥蒂,因為沒有明爭,只有暗鬥。
原本自己以為季允祥把競崗提前,是為了提早拿下朱連良,又給文光斗這個年輕人一個職位,但沒想到他心機這樣深,實際上是為逮捕朱連良作準備,這個人啊,真是深不可測,走一步,看三步,每步裡都有殺招,不得不防啊。
聽到朱連良被帶走,他自然想到是季允祥針對他,一路從黨政辦的小交通到鎮長的位置,大風大浪自是見識了不少,開始的慌張過後,他很快就想出了對策,自認為連消帶打,即使動不了季允祥的筋骨皮肉,也讓他有苦說不出。
他仔細回憶了與朱連良的交往過程,他是鎮長,並不需要通過朱連良報銷費用,這一點季允祥挺大度,何況許多事並不用他花錢。雖然朱連良過年過節也給他表示過,但都屬於正常的人情來往,這個他並不擔心。他所擔心的主要有兩樁事情。
一樁是郵政所資金。郵政所每年需要完成一定數量的儲蓄任務,這也是銀行業的一個行業規則。所長老邱平時與自己關係不錯,自己就暗示朱連良幫幫忙,幫老邱完成儲蓄任務。
朱連良就在郵政所開了他自己名字的賬戶,後來老邱怎麼拿這錢去還賭資,他並不清楚,而作為經管站長,朱連良是有權將公款存入以自己的名字開戶的銀行,這符合財務規定。
但現在老邱卻拿這錢去賭博,這裡面就說不清道不明瞭,往輕裡說,自己負有領導責任,往重裡說,這也屬於挪用公款罪。
從檢察院反饋回來的信息,朱連良被抓確實不是季允祥所為,是在查郵政所長公款財博中發現的案中案,但老天不作美,主動權一下抓在了季允祥手裡,是輕是重就看黨委書記的意見了。
另一樁是朱連良曾借給王永慶一筆錢款,雖然事隔五六天,王永慶接著還上了,這也是經過自己暗示的,這兩件事自己都做得謹慎,不曾留下什麼把柄,但如果真查實究,也都逃脫不過干係。
想來想去,一方面他先在季允祥面前做出了一個服軟的樣子,另一方面,又趕到組織部跟徐麗君部長匯報了,兩件事並不太嚴重,徐麗君答應幫忙,但也囑咐他,一定要尊重季允祥,作為鎮裡的兩位主要領導,一定要團結,並要他首先拿出姿態來。
末了,又暗示他,市裡的兩位主要領導都很看重季允祥,季允祥提拔,他順理成章接任黨委書記,不要急在這一時。
徐部長給吃了定心丸,他接著又叫著曲曉鋒一塊過去重新遞了「投名狀」,這件事總算告一段落。但以後主動權就時移勢易了,就是將來他再與季允祥起矛盾,徐部長也要考慮一下了。
他點上一根煙,暗罵起朱連良來,「都是這個糊塗蟲,害老子丟人現眼,光屁股推磨,轉著圈地丟人。」
季允祥辦公室,季允祥給文光斗說完材料,文光鬥出去把張德亭叫了進來。
「下午節時部長送李委員過來報到,估計他一般不能在這吃飯,晚上通知所有班子成員,給你和小譚慶賀慶賀,也給小李接風,再就是,給志高送行,志高明天到窪店報到,李強去了上海,我們一塊把他送過去。」
黨委秘書提拔成副鎮長,黨委書記一般不親自送,但季允祥行事與其它黨委書記不同,他提拔了鄧志高,好人做到底,臨走再給他臉上貼層金,會讓鄧志高感念一輩子。
張德亭笑著答應著,正科級的副書記,全市只有開發區是高配,年關將至,提前解決了正科級別,可以過個好年了。
他回到辦公室趕緊與組織部對接,又安排辦公室下通知準備晚上的宴會,並讓譚俊傑看著給鄧志高買點東西,作為臨走留念。
看著張德亭走出去,季允祥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有些難受的腰,在幹部科經常加班,一坐就是一天,落下了個腰椎間盤突出的毛病。
徐部長剛才的話,他很明白,經發局的成立已經達到目的,朱連良一案純粹是意外,他本想趁勝追擊,一舉扳倒李強,扳不倒也藉機把他打發走,可是徐部長的電話又讓他改變了主意,現在李強的小辮子已經握在手裡,不怕他不聽指揮,徐部長今後也要考慮到自己在這個時刻的態度,主動權已穩操在手。
張德亭是經過鄉鎮村兩委換屆選舉的副書記,季允祥很看重他,他也始終認為,在鄉鎮工作,特別是副書記,如果不經歷換屆選舉,就像鋼鐵不經過淬火一樣,沒有硬度,將來即使提拔到鎮長、書記位子上,也始終欠著那麼一課。
文光斗從季允祥辦公室出來,心裡的感受一時描摩不清,這兩天心理受到的震撼、思想上受到的觸動、思維上受到的改變是前所未有的,這第一課信息量太大,不在這個位子確實感受不到、接觸不著,自己需要好好琢磨,才能消化得了,學有所得。
雖然現在他還弄不清李強為什麼突然轉變,當後來張德亭有意無意地在他面前說了一句,「徐部長很賞識李鎮」,他百思不解的那層窗欞紙終於被捅破,這些日子的思考彷彿升化了一般,感覺自己的思維又進了一步。
中午吃飯時,於正鵬過來了,商量著晚上要給鄧志高送行。
組織部正式談話後,從張德亭到譚俊傑再到鄧志高,都放開了,但晚上兩委成員全體參加的接風兼送行宴,他卻是不能不參加,只好婉拒了於正鵬的好意。
於正鵬笑著說,「鄧鎮這幾天太忙,這樣吧,等你過去報道後,兄弟們再找個時間,好好聚聚。」
文光斗自經過上次競崗後,也考慮過於正鵬這人,雖說這人太過於短視與勢利,但低頭不見抬頭見,他還是想把關係緩和下來,「於書記,不如今天中午,兄弟們先出去,我們盡量不讓志高喝酒,今天天干冷,我們去吃羊蠍子去。」
於正鵬笑著說,「那能讓你請客?剛才還說我請。」他拒絕得並不堅決。
「我來吧,」朱玉濤在旁邊說道,「鄧哥馬上要走了,我表表心意。」
文光斗對朱玉濤的印象是不錯的,他發現,朱玉濤可能是個智商高情商低的人,當然,人要提高智商可能不容易,但找對方法提高情商,可能會見效很快。
於正鵬安心地等著,文光斗說道,「你看看司機班那位師傅在家裡,叫著一塊去吧。」
朱玉濤過去轉了一圈,「張平讓張局長叫走了,小鄭跟著譚主任出去了,程哥和柳哥定不下來。」
文光斗明白,談完話後,張德亭和譚俊傑就算出關了,他笑著說,「我開麵包車吧,你先打個電話,要不去晚了,訂不上桌。」他又看看朱玉濤,「叫著劉曉英和李玉梅吧。」
朱玉濤說道,「行,正好可以活躍氣氛。」
他這話說得很醜,文光斗看看他不再說話,鄧志高笑瞇瞇地也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