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情跟領導匯報完畢,下面就只剩執行了。
下午,文光斗先準備了一個嶄新的文件夾,替換了原來翟順傑用的兩層塑料皮中間夾一摞紙的電話記錄本,又找來幾個文件夾,分別打印上「黨委文件」、「政府文件」、「加急文件」三種字樣,這樣把文件分門別類,領導看著一目瞭然,緊急文件自然會引他們的重視。
由於鎮裡事情太多,上級佈置的任務每年也不一樣,所以對日常工作參照表,他選擇以月來劃分,把每月他認為鎮裡應該干的大事都按部就班的排列出來。而這些每月的大事,他還是參照去年的電話記錄本、黨委會議記錄和鄧志高電腦中寫的材料來進行。由於只是簡單整理綱目性的東西,所以事情並不複雜。
他是這樣打算的,日常工作參照表整理出來以後,班子成員可以根據分工,以往每月幹些什麼,他們能做到心裡有數,也可以提早佈置給下面的站所長們,辦公室也可根據每年固定時間將要干的固定工作提前統籌協調。
而對於編製一個機關日常工作用的小冊子,這才是文光斗的重點目標,這項工作費心也費力。文光斗的思路很清晰,一是領導作序為第一部分,二是主體部分,三是附上機關每個工作人員的照片和工作座右銘,作為第三部分。
他是個愛思考的人,關於主體部分,從第一天報到處理上訪事件,他就想到是不是應有一個固定的程序,比如上訪人從踏入政府的第一步起,那個部門那些人就應出現在那裡,去幹些什麼,才不至於出現大門被堵的事,或者出現翟順傑有事去找領導的話。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這個想法源於初始,卻在平時不聲不響地積累發酵。他在網上查閱了大量資料,初步確定主體分為辦文流程、組織會議、辦事程序、機關管理、工作禮儀五個部分,其中象信訪就可歸為辦事程序中的突發性shi件報告辦理程序中,而像考勤、衛生、學習、值班、報銷等都可歸在機關管理中,接聽電話等可歸在工作禮儀之列。
目標樹立,思路確定,最後需輔以大量艱苦細緻的工作。一個下午,文光斗除了接聽電話幾乎頭以不抬地在整理記錄。他幹得很投入,全然漠視辦公室進進出出的人群,一心沉浸在工作當中。
大學時,他一是喜歡去讀南懷謹、王陽明的著作,二是對於尊崇儒佛兩家的稻盛和夫,他想方設法去瀏覽描述他的著作或是他自己的言行,其中,對於稻盛和夫提出的人生?工作結果=思維方式x能力x熱情,他很是心服,一直也一以貫之地去實踐。
這樣全神貫注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隱隱約約覺著有人站在他身旁,他抬起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季允祥已經站在了他身後,程英傑也站在辦公室中央正對著他笑呢。
文光斗慌忙起身,「季書記,我……」
季允祥打斷他說道,「幹得挺投入,你在忙什麼?」他隨手拿起文光斗整理的東西,卻看得有些糊塗。
這時譚俊傑也走了進來,文光斗看看譚俊傑,見譚俊傑沒有自己要講的意思,就先把日常工作參照表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匯報了,小冊子畢竟還沒有編製出來,現在不是匯報的時候。
張德亭這時也走了進來,文光斗見季允祥聽得高興,他靈機一動,又繼續說道,「其實,我這也是跟張書記學的。」
張德亭剛進來,沒有聽到文光斗跟季允祥的匯報,他好奇地笑道,「跟我學什麼?」
文光斗就笑著說,「我到鎮裡報到第一天,在張書記辦公室碰到一個婦女來上訪,這麼小的事情張書記還是記在筆記本上,那時跟張書記也不熟,不好直接問張書記,我回來就自己琢磨,一來呢,張書記事情太多,處理過的事情他有可能忘了,好腦袋不如爛筆頭,記在本子上就忘不了,二來呢,這些事情現在是怎麼處理的,明年再處理同樣的事,一翻本子就能記起來,三來呢,明年這個階段或這個月都要幹些什麼工作,一翻本子也能心裡有數,我受張書記啟發,就想把全鎮一年都幹些什麼大體整理一下,形成一個日常工作參照表,」他又看了看譚俊傑,「跟譚主任匯報後,譚主任又說了許多想法,說還是以月劃分比較好。」
季允祥聽完,笑著走到辦公室一側的沙發上坐下,「小文看來是動了腦子了,好,完成後拿一份給我,」他又轉過頭對譚俊傑說,「你這個師傅挺厲害啊,火車頭作用發揮得挺好。」
譚俊傑笑著說,「我們都是跟張書記學的,張書記才是大師傅。」季允祥一聽就笑了,張德亭、鄧志高、程英傑、文光斗也都跟著笑起來。
張德亭很高興,「辦公室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小譚把辦公室帶得越來越好。」他這一表揚,無形中把前面翟順傑偷看事件就化解得無影無蹤,這也等於重新肯定了辦公室的成績,譚俊傑看看文光鬥,臉上笑得很燦爛。
等到季允祥、張德亭離開辦公室,鄧志高走到文光斗跟前,拿起他整理的東西看了看,笑著說,「小文真行,我就沒有這個腦子。」
文光斗謙虛道,「我也是現學現賣,鄧哥材料寫得好,張書記一直讓我跟你學習呢。」
鄧志高有些落寞,「呵呵,我寫的那些東西,領導不一定看得上眼。」文光斗正想再說些什麼,程英傑拿著一摞單據走了過來,「小文,這是老闆出差的票據,你貼一下去報了吧。」
文光斗接過來一看,是季允祥前些天到省城出差的**,「程哥,怎麼貼?我不會。」
程英傑笑著說,「以前都是小翟去報銷,他沒跟你說嗎?」文光鬥心想小翟是帶著情緒走的,交接完了恨不得趕快走,他能說嗎?
程英傑就說,「我貼一下你看看,下次你得自己貼了。以後李鎮長的票據也得辦公室去報銷,張書記的倒不用,他出差少。」說完,他大致講了一下財務**的大致粘貼辦法和要求,末了說道,「貼完後簽上你的名字,再讓譚主任簽字,我們一塊到財政所去報銷。」
文光斗見他講得也不複雜,心想,這事自己貼不就完了嗎?但他又一想,這種制度沿襲下來肯定有理由,他就改口說道,「行,程哥,我貼起來過去叫你。」
程英傑走後,文光斗卻不急著貼**,他仔細地看了一下**,其中有吃飯的票據,有住宿的票據,也有過路過橋的票據,他突然心裡一動,「這也是一個機會啊,領導出差只有司機同行,可是通過**卻能知道領導吃什麼標準的飯?住什麼標準的房間?什麼時間去了那裡,大致出差在外面住幾天?他以什麼樣的方式出行?如果以後自己陪同領導出去,心裡就有底了啊。」
想到這裡,他開始仔細粘貼起**來。
「小文,是你要的杯子?」老陳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張平緊隨其後。
文光斗站起來說,「是,我想把二樓會議室的杯子換一下。」他見陳貴財和張平都把紙箱放到地上,估計就是杯子了。
他打開其中一個,看到白底綠邊的瓷杯挺雅致,心裡挺滿意,但看到領導的名字是雕刻上去的,效果差強人意,但還是說道,「名字刻得挺工整。」
張平起哄道,「你淨要些巧的!我和老陳跑了大半個商城,才找到能刻字的地方,怎麼辦,晚上你是不是該表示表示?」陳貴財什麼也沒說,只是在一旁嘿嘿直笑。
文光斗也計較他,「你心理不平衡,也去當領導,譚主任也給你換個杯子。晚上不行,明天吧,鎮西面新開了一家小海鮮,聽說不錯。」
張平笑笑,「我就是個司機,開車還行,快算了吧,明天說定了啊。」
文光斗也不客氣,「走,給你個鍛煉機會,跟我把杯子抬上去。」杯子分兩箱,他自己先端起一箱來。「要不你不是在車裡坐著就是在司機班坐著,還要不要你那老腰了?」
張平笑道,「你看他說這話,讓人幫他幹活,還得領他的情,那有這個道理?」說歸說,他還是搬起另一個紙箱,跟文光斗一起來到二樓會議室。
得到書記和副書記的鼓勵,文光斗感覺自己幹勁更大了。通常領導的一句表揚話、一個暗示,更能讓下屬煥發鬥志,特別是那些年輕的下屬。
第二天醒來,他揉揉仍然發昏的腦袋,到食堂勉強吃了點早飯。吃完飯,收拾完衛生,他先到店裡去了一趟,他估計經過拳打二狗事件,不會再有人來鬧事,但每天早上去一趟已成了習慣。路上,他給廣告店老闆打了個電話,要他重新做一個燈箱,並做一個警**系牌訂在店門前,上面印上仲偉的照片。
想到這裡,他不禁暗樂。昨天晚上喝酒的時候,仲偉開始沒到。文光斗知道他很生氣,就要唐桂森給他打個電話,卻不了仲偉說道,「我跟吳政委一塊吃飯呢,估計時間不會太長,一會我馬上過來。」
又是等到眾人喝得差不多了,仲偉才姍姍來遲。一進門,喝得舌頭都大了的唐桂森要罰仲偉的酒,仲偉喝得也有些多,但很興奮,他舉起瓶子一口氣吹了一瓶啤酒,放酒瓶往桌上一栽,朝著文光斗使起了勁,「兄弟,脾氣挺大啊?」
眾人都是微醺,腦子都很清醒,見他這樣說,說話的停下話頭,吃菜的放下筷子,都盯著他倆。
仲偉見眾人都在注視著他倆,竟笑了笑,「小兄弟今天上午竟然在我辦公室發起了脾氣,呵呵,這也就是你,換作別人你試試?」
文光斗雖然能請得動鎮裡這些實權中層,但也知道多數人是給唐桂森、張世勇面子,他不過一個小交通,跟人家無論是從年齡還是從資歷、職務上來講差得太遠,他站起來,端起兩瓶啤酒,「我年紀輕,上午見我媽被打有些上火,仲所,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在這裡陪罪了。來,誠心誠意,我喝兩個。」
他左手一瓶啤酒右手一瓶啤酒同時塞進嘴裡,「咕咚咕咚」頃刻兩瓶啤酒見了底。張世勇叫道,「好,痛快。」說完,他又看看仲偉,「怎麼回事?」
仲偉笑了,「誰都是爹娘養的,我理解你的心情,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兄弟,你放心,明天,不,今天晚上,就送他們去勞教所。」
他又把上午文光斗痛打二狗的事說了一遍,他不在場說得就有些簡單,但眾人聽了仍是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謙虛文雅,卻這麼能打能拼,大學生並不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獃子啊。
文光斗藉著酒勁說道,「仲所,我有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