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文光斗開始專心思考材料,他把譚俊傑、鄧志高以前寫的材料打印出來後稍加綜合,又結合張德亭的要求,勉強拼湊成一篇稿子。
這是到機關後自己寫的第一個材料,能否成功,他自己心裡也沒底。看看手錶,已經到了吃飯時間,不過季允祥還沒有下樓,其它領導也沒走,辦公室的人絲毫不敢動,鄧志高與翟順傑都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
文光斗暫時把吃飯的念頭屏蔽了,心想下午自己先把稿子打出來,再上網搜一下其它類似的材料,看能不能借鑒。現在,自己初學寫材料,還要先寫在紙上再在電腦上打字,這樣可不行,鄧志高都是直接在電腦上邊寫邊打,自己也要學著這樣,不能落後。再就是,寫材料還處於東拼西湊階段,所有的文字都是拼到一塊的,而不是從心裡直接流淌出來,這還是對工作不熟,熟悉了工作,定好內容,思路自然會成形,自己必須盡快熟悉鎮裡各方面的工作,要多看多聽多記多思。
還有,寫好後先不急著拿給張德亭過目,先讓譚俊傑看一遍,一是表明對主任的信任尊敬,二是他最瞭解張書記的口味。這跟做菜是一樣的,他不禁想起唐朝詩人王建的《新嫁娘》,「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這「婆婆」什麼口味,「小姑子」是最熟悉不過的啊。
這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走下樓來,聲音不緊不慢,沉穩有力,憑聲音他知道是季允祥下樓了。果然,停在門前的別克車發動起來,接著是車門關上的沉悶厚重的聲音。
文光斗抬眼看看翟順傑,心想,好了,溫度又升高了,你現在熱不熱呢?
張德亭不知什麼時候也走下樓來,在司機班門前喊道,「張平,跟我出去趟。」說完,順便瞅了辦公室一眼,開始往樓前走。
張平慵懶的身影飛快出現在門口,屁顛屁顛地跑到張德亭前面開車去了。
文光鬥心裡大喜,想不到事情這樣順利,原本他計劃著程英傑在車上跟季允祥匯報了以後,季允祥一般不會給李強打電話,肯定會直接打給張德亭。一把手佈置任務,洩密又事關自己的前途,張德亭肯定不會懈怠,等大家都聽到風聲,張平肯定會到張德亭面前把看到的全部講出來,這估計要一兩天時間。
而現在好了,張德亭就坐在張平的車上,估計不超半小時,張德亭肯定會有所動作。
鄧志高與翟順傑看領導都走了也都離開辦公室,辦公室裡靜悄悄的,於無聲處聽驚雷是什麼樣子呢?文光斗暗想。
等他來到食堂,吃飯的人早已經散去,劉師傅看看盛菜的大盆都只剩菜底了,就把幾個菜底合到一塊,又切了點蔥花,加了點肉,重新回鍋炒了一下。這各種菜合到一塊,不同的調料產生化學反應,滋味又是不一樣,讓人大快朵頤。
文光斗吃得舒服,回到辦公室後也沒閒著,他想趁著中午把稿子先趕出來,下午譚俊傑看了後直接拿給張德亭。俗話說,好手壞手不如快手,意思就是寫材料不管寫得好還是寫得壞,必須要寫得快。快,一是表明對領導交辦的事情的態度,積極去完成,不拖泥帶水,是對領導的尊重,二是表明自己有能力去做這個事,思路很快,行動也很快,當然,快與慢之間也不是絕對的。
他打開譚俊傑辦公室的門,在電腦前開始敲起字來。
還沒敲到一半,譚俊傑推門走了進來,文光斗抬眼一看,譚俊傑的臉色極其不好看,進入辦公室工作幾個月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譚俊傑這樣失態。
「譚主任,您中午也不休息,這麼早就過來了?」文光斗趕忙站起身來,他已經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在計劃當中,該發生的都發生了,翟順傑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譚俊傑也不回答他,「你去看看翟順傑來了沒有,來了直接讓他到我辦公室。」一向他都是稱呼翟順傑為小翟,這次直呼其名了。
「要不要給翟哥打個電話?」文光斗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給他打了,」翟順傑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讓他到我辦公室。」
文光斗不再言語,趕緊走到外面大辦公室,注視著窗外。不一會功夫,小翟騎著摩托車從外面趕了回來,他把摩托車放到車棚裡,氣喘吁吁跑了進來。
看到文光斗坐在坐位上,他問道,「小文,什麼事這麼著急,譚主任急著讓我回來?」
文光斗平靜地說,「我在譚主任辦公室打材料,譚主任回來了,只說讓我在這等你,你來之後讓你直接到他辦公室去。」
翟順傑笑著把外套脫了,輕鬆地往譚俊傑辦公室走去。他抬手敲敲譚俊傑的門,「進來,」裡面傳來譚俊傑生氣的聲音,「把門關上。」接著是門關上的聲音。
中午走廊裡靜悄悄的,譚俊傑的訓斥聲與翟順傑的辯解聲不時從隔壁傳過來。
文光斗正在靜靜聽著,張平的車開進了大院,「吱」地一聲停在門前,他抬眼看看手錶,離上班還有半個多小時。
張德亭氣哼哼地從車上走了下來,走進樓裡,他隱約也聽到了譚俊傑屋裡的聲音,他大聲對文光斗說,「讓小譚和翟順傑到我辦公室。」說完,氣沖沖地走上樓去。
文光斗急忙來到譚俊傑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譚主任,張書記讓你跟小翟到他辦公室去一趟。」他順便又看了一眼回過頭的翟順傑,此時的翟順傑再也沒有平時不陰不陽的表情,滿臉委曲驚嚇,瑟瑟不安。
譚俊傑拿起放在桌上的本子,「走吧,有什麼事你自己跟張書記說清楚。」說完,他也不看翟順傑,抬腿往外走。
翟順傑看了一眼文光鬥,趕緊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走上樓去。
文光鬥心裡了無牽掛,他回到辦公室,正想把剩下的材料敲完,張平從司機班慢慢踱了過來,臉上透著一股神秘的微笑。
文光斗看了他一眼,「張書記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張平掏出一包煙,遞了一支給文光鬥,「出事了,還能靜下心吃飯?」
文光斗故意問,「出什麼事了?」
張平看看外面,故作神秘地說道,「小翟偷看張書記的筆記本,」他又瞅瞅外面,壓低聲音說道,「鎮裡準備成立經濟發展局,就季書記、李鎮長、張書記知道,現在外面已經傳開了。」他又加了一句,「季書記很上火,張書記火氣更大。」他輕鬆地吐了個煙圈,在翟順傑的座位上坐下了。
一切都與計劃完美合拍,至於後果嘛,就看領導商量的結果了。事已做完,文光斗不想再與張平議論這事,他站起來,「張書記讓我寫個材料,我還沒敲完,下午他還要看呢。」
張平笑著說,「下午他恐怕沒心情看材料了,你不用急。」
文光斗笑笑不再理他,走到譚俊傑辦公室打起材料來。材料一會就打完了,他先放了一份在譚俊傑的辦公桌上就又回到大辦公室。
下午,季允祥沒有過來上班,程英傑也沒有過來。
譚俊傑從二樓走了下來,經過大辦公室門前時說道,「光鬥,你過來。」文光斗趕緊隨著他來到小辦公室。
譚俊傑喝了口水,「張書記跟我商量了一下,決定由你接替小翟擔任辦公室交通這塊工作,主要就是收發文件,整理文件,接聽電話,打掃李鎮長辦公室衛生,你回去準備一下,等會小翟跟你交接。」
交通,其實就是文書,起初鄉鎮工作信息不通暢,什麼消息任務都要由一個年輕人騎著自行車傳達到各村,這樣的年輕人就叫交通員。後來,社會進步,通訊發達起來,不再由人騎著自行車去傳達信息了,但交通一詞卻保留下來。
文光斗走回辦公室,這個結果他是有心裡預期的,但處理得這樣快,直接趕出辦公室,是他沒有想到的,這可能是翟順傑在張德亭眼裡以往的印象並不好,又加上前天上訪的事情,張德亭正好有理由把他拿下。
也可能是張德直接請示了季允祥,季書記拍板定下的,對,這符合季允祥的行事風格。這樣做,翟順傑那個當財政所長的父親,估計是使不上勁嘍。
張平仍然坐在辦公室裡,陳貴財、鄧志高也都站在辦公室裡,正圍著張平議論著什麼。顯然,張平這張碎嘴,已經把事情都告訴給兩人,他可能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翟順傑從外面也走了進來,憤懣委曲全部寫在他的臉上,看到張平,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沒有爭吵。
張平這次趕忙起身,翟順傑也不說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開始收拾東西,陳貴財、鄧志高交流一下眼色,也都回到自己座位上,辦公室裡瀰漫著壓抑的氣息。
收拾停當,翟順傑又起身從外面找來兩個a4紙的盒子,把自己的東西一股腦放到裡面,陳貴財明知故問,「小翟,收拾東西,你這是要到那去?」
翟順傑也不抬頭,「到農機站。」眾人都抬起頭來,都是一幅驚訝的表情,陳貴財說道,「怎麼去了農機站?」他像是問翟順傑又像是在問其他人,但沒有人接過話去。
好半天,翟順傑才說道,「有小人告秘,靠,這個小人,你將來不會有好下場。」文光斗看看張平,張平卻若無其事一般。
「小文,我們交接一下,交通這一塊以後給你了。」翟順傑說道,他從身上解下幾把鑰匙入在桌上,又拉開櫃子,把照像機、錄像機、戶籍本等拿出來,「文件這塊已經在你那了,你就是每天收發兩次公文網,傳遞一下文件,接聽一下電話,戶籍辦理的三聯單和戶籍本也在這了,東西也都在櫃子裡,就這些。」他垂頭喪氣,無精打采。
文光斗趕緊說道,「翟哥,我腦子不好用,你說得太快,我都記下來,我們倆都簽個字,免得以後麻煩。」
翟順傑不說話,一幅隨他辦理的表情。文光斗就把翟順傑保管的物品寫了個清單,簽上自己的名字,翟順傑稍微看了看,也簽了字,文光斗又說道,「陳主任,您是領導,作個見證吧?」
陳貴財笑著說,「你們倆見證就行了,不用我再看了。」但文光斗執意要求,陳貴財笑笑也就在交接單上簽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