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喝了不少酒,雖然夜幕已經開始降落,文光斗卻絲毫感覺不到餓。點燃一支香煙,他看著堆在店裡的一箱箱藥品,彷彿看到了人流湧動爭相買藥的景象。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路上街燈也亮起,店外車來車往,車燈閃耀,一片明亮,他把門頭燈打開,又特意走到外面看了看,夜色下,「致遠堂」三個字在燈光的映襯下很是突出。
默默地看了一會,靜靜地憧憬了一下未來,他又回到店裡。燈箱他沒有關,也算是提前預熱打一下廣告吧。幾天不打掃,貨架櫃檯上落了一層灰,他打上一盆水,用抹布仔細擦洗乾淨。
在往上擺放藥品的時候,文光斗突然想到,應再作幾個牌子,標上各類藥品,將來開業的時候也要做些豎幅,擺些花籃,他又找出廣告公司的電話打過去,把一些細節說清後才掛斷電話。
他這樣一邊往上擺一邊琢磨,等全部藥品擺完,基本上開業的事也想得差不多了。關掉門頭燈,檢點門窗,小心地把防盜門鎖上後,他才走回政府大院。
隔著窗戶,他能看到翟順傑正與人有說有笑地講著什麼。他走進辦公室,笑著說,「翟哥,什麼事這麼高興,是不是中了大獎了。」他知道翟順傑喜歡買彩票,可是從來就沒中過一千以上的獎項。
旁邊一個人笑著說,「小翟這把臭手,買的彩標摞起來都比人高了,也沒中一毛錢。」
另一個人說道,「中沒中你知道啊,說不定人家中了不說呢,是不是,小翟?」
翟順傑笑著說,「重在參與,沒事買著玩唄,小文,一塊買吧,最近可能要開大獎。」
文光斗擺擺手,「我可沒有那個命,我要求不高,翟哥你中個大獎,能請請我們這些兄弟們就行。」
翟順傑笑著說,「我看可以,多大點事。」「我看可以」是張德亭的口頭語,翟順傑平時有意模仿,雖然張德亭是外地口音,他卻是標準的龍城口音。
兩人有說有笑,在其它人眼裡,兩人關係很是融洽,只有兩人知道,卻是剛經歷過一場暗鬥。與大家說了會話,文光斗就回到宿舍裡洗漱睡覺。經過昨晚的「運動」與今天一天的奔波,他確實是感到累了。
早上在食堂簡單地吃了點早飯,他來到店裡,先把藥品經營許可證在正對門的牆上找了個顯著的位置掛了起來,然後給父母打了個電話。
文致遠聽說他把藥也進了回來,在電話那邊半天說不出話來。兩口子坐上公交車急勿勿來到店裡,看著打掃乾淨擺放整齊的一個藥店,文致遠還是挺激動,他問了文光斗許多細節,看文光斗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他也只能陪著兒子往前走了。
田文麗閒不住,拿起門後的掃帚開始打掃起門前的衛生來。她的心情很好,在出去風裡雨裡地收破爛時,她就曾經夢想要開一家店,那樣就不怕颳風下雨了,她不知道,她被大雨淋得渾身濕透回來說的那些話,文光斗當時幼小的心裡都記著。
文光斗把燈箱搬出來,找了幾塊石頭壓住,招呼道,「媽,歇會吧。」
田文麗大聲說,「掃掃地還能叫累?怎麼也比在地裡幹活輕省?」
這時隔壁商店走出一個老頭,「大妹子,這是你家開的店?」
田文麗站起身來,爽快地說,「是啊,大哥,以後就是鄰居了,多關照啊。」
老頭挺慈祥,「遠親不如近鄰,我在這有幾年了,你們剛來,缺點什麼東西就過來拿,別客氣。」
「大哥一看就是實在人,你別說,我正想麻煩你呢,剛來也沒熱水,給壺熱水吧?」田文麗也不客氣。
老頭笑呵呵地說,「別的沒有,熱水有的是。」他起身回屋拿了一個暖瓶,放在藥店門口,又與文致遠拉扯了幾句就回去了。
文光斗有點責怪地說,「媽,我單位離這近,我回去倒點熱水不就行了?剛認識就麻煩人家不好。()」
田文麗一笑,「你媽這些還不懂?鄰居就得多走動,走動才能熟,我借他一壺水,明天我還他兩頭蒜,一來二去,不就熟了嗎?」文光斗這才明白,母親這是在找借口給人家東西,拉近鄰居間的距離。
他暗自想,「衛革村的賈書記把房便宜租給我,這也是我跟人家借的『開水』,自己後來卻沒有表示,這可不行,正好藉著這個機會,請請這位二哥和鎮裡的幾個中層,老媽這一招還真不錯。」
正想著,一個老太太走了過來,疑惑地問,「這裡賣藥嗎?」
文光斗趕緊說,「是藥店,剛開,大娘,您想買什麼藥?」
老太太又問,「你們有證嗎?」
文光斗笑著說,「我們有藥監局頒發的藥品經營許可證。」他回過頭往店裡指了指,「就掛在裡面牆上呢。」
老太太走進去,看了看牆上的證件,說道,「我想買點小柴胡,多少錢?」
文光斗也跟了進來,昨天晚上他擺的藥他知道放在那裡,他拿出批發公司給準備的一張建議零售價目表看了看說道,「八塊五。」不知為什麼,他說話的聲音有點顫。
老太太遞過錢,文光斗找遍身上卻找不出五毛錢,還是田文麗拿出五毛錢遞給老太太。老太太說道,「你這賣得比衛生室便宜五毛。」說完,自顧自走了。
文致遠走過來問道,「這盒藥進價是多少?」
文光斗老老實實地回答,「一塊五,爸,我已經比建議價降了五毛了,應該在南河是最低的了。」
文致遠拿過價目表,開始仔細看了起來。
做成了第一筆生意,田文麗與文光斗都很高興。中午,一家三口都去了文梅家,田文麗與文梅看了看日曆本,都覺著下週二是個好日子,就把開業的日子定下來了。
文光斗卻不想聲張,畢竟他還是南河鎮的機關幹部,他不想讓大家知道他還開一家藥店,雖然這家藥店的法人是父親文致遠。
文致遠也支持他的想法。這樣,週二上午,廣告公司過來掛上紅色的豎幅,幾個姐姐與姐夫送了幾個花籃和牌匾,文光斗把南河小公園裡扭秧歌的幾個老太太邀請過來,披紅掛綠扭了一把,又在鑼鼓聲中放了幾掛鞭炮。
中午,大伯二伯和幾個姐姐姐夫都來到南河,一家人在鴻賓樓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開業儀式就算完成了。
吳曉強來店裡,看到已經開業,埋怨文光斗為什麼不給他消息,文光斗笑著解釋只是自己家裡人吃了頓飯而已,吳曉強埋怨歸埋怨,讓人送了一幅字過來,上面寫著「濟世救人」四個字,這很對文光斗的心思,他暗自下定決心,以後藥店不能只往錢上看,要多行善事,賣最便宜的藥,最好的藥,讓附近的老百姓得到實惠。
藥店開起來,每天的利潤額是極為可觀的,三天下來的純利潤就比文光斗實習期的工資還要高許多,文光斗不禁暗自感慨,這條路走對了,這樣下去,還清貸款,再買上一輛麵包車去進貨,這都不是夢想。
麵包車是一定要買的,照這樣賣下去,每週都要進一次貨。
母親田文麗卻有自己的看法,「麵包車要買,但貸款不急著還,看看如果有合適的店面再開一家,這才叫錢滾錢,利生利。」
「你別以為是你開起了藥店又趕上好行情,你爸有多少功勞你知道嗎?」文光斗很不解,田文麗繼續說道,「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你爸三十幾年替人正骨按摩,開方抓藥,從來不要錢,他往這一站,誰不認識?誰不過來買藥還他個人情?這就是口碑。」
一席話說得得文光斗有些慚愧,母親有時的見識和經商的眼光確實厲害,這種能力好像是骨子裡帶來的,後天學是學不會的。
吃水不忘挖井人,文光斗上班後先到錢瑞先辦公室,匯報說「家裡」開了一間小店,想感謝一下賈平安,邀請領導作陪,錢瑞先倒沒有意見,只是說如果晚上沒有事就去。
他又到譚俊傑屋裡,匯報了一下,順便請譚俊傑幫忙邀請一下其它中層,譚俊傑卻說,距離這麼近又不是很遠況且已經跟大家熟了,還是他親自去說的好。
文光斗想想也有道理,他先來到衛革村邀請了賈平安,到衛東村邀請了倪恩茂,又到各個所裡邀請了周忠波,宋建業、仲偉、孟東軍等人,回來後其它中層有的在辦公室,有的已經下村,他就打電話通知,最後劉學秋、張世勇、呂再興、程英傑都答應晚上過來。
晚上文光斗沒有去鴻賓樓,他安排在劉學秋的川香人家。最後一刻,他感覺不能來的仲偉竟也來了。
程英傑晚上沒空,十二個人從六點半開始,一直喝到晚上十二點,一共喝了八瓶龍城銀樽,又喝了**箱啤酒這才作罷。每個人都喝得紅光滿面,興致很高,不管年齡職務,都與文光斗開始稱兄道弟,「小兄弟有本事,」「小兄弟很優秀,」「小兄弟很有頭腦」之類的話不絕於耳,但無論他們怎麼說,文光斗始終堅稱,「店是我爸開的,他不能喝酒,就讓我表示一下心意。」眾人醉眼朦朧,都是一幅你知我知天下知的表情,心照不宣而已。
文光斗喝得也很開心,他把賈平安送回家後,在回宿舍的路上,猶自沉浸在興奮中,「與鄭佳卓兩情相悅,藥店錢景光明,工作得心應手,又結交了一批中層,算是在鎮裡打下了基礎,生活對自己不薄啊!」
鎮上的路燈早已熄滅,也不見有有來往,他亮開嗓子大聲唱起了《定軍山》,「這一封書信來得巧,天助黃忠成功勞,站立在營門傳令號,大小兒郎聽根苗:頭通鼓,戰飯造,二通鼓,緊戰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上前個個俱有賞,退後難免吃一刀。眾將與爺歸營號,到明天午時三刻成功勞。」夜色下,卻無人響應他的好嗓子,遠遠只傳來幾聲狗叫。
好心情一直保持到第二天下午,張德亭一個電話卻把他打了入冰冷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