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娜扭頭看看父親,不好意思地說,「吃完飯,蘋蘋她們先走了,怕我一個人走路不安全,就讓他送我回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徐炳信見韓靈芝還要刨根問底,說道,「你看你,跟朋友吃頓飯而已,你不是衣服還沒洗完嗎?」
在徐家,徐炳信是絕對的權威,韓靈芝見狀也不再問。
徐娜走回自己房間,打開電腦,但腦子裡卻始終揮不去文光斗的影子。
看著徐娜回家,文光斗本想去五姐家,想想明天還要上班,還是打了車直接回到鎮裡。
人為什麼喜歡到外地旅遊,就是因為到了外地能忘記或暫時放下所在地的糾葛煩惱。晚上與年紀相仿的朋友們一聚,讓文光斗短暫地忘記了翟順傑帶來的不愉快,而當出租車把他送到政府大門時,一切又得重新面對。
傳達室裡沒有燈光,門衛王大爺已經躺下休息了,無奈之下,文光斗只好又走到大門一側敲了敲傳達室的窗,裡面傳來王大爺不耐煩的聲音,「誰啊?」
文光斗小心說道,「大爺,是我,小文,不好意思,晚上有事我這剛回來,麻煩您給開一下門吧?」
傳達室的燈光亮了,大爺嘟嚷著,「剛進去一幫,又來一個,你早來幾分鐘,是不是不用我起來兩次?」
文光斗敏感起來,回來睡覺的一般都是住在頂樓的年輕人,待王大爺「嘩拉拉」把鐵門拉開,他掏出煙來遞了一支給王大爺,「大爺,回來晚了讓你起來我心裡都過意不去,我年輕,誰還像我一樣不懂事?」
王大爺接過煙,文光斗給他點上,「也不是不懂事,」王大爺慢條斯理地說,「年輕人嘛,晚上也閒不住,小鄧、小翟他們唄,噢,還有張平、小鄭,全是你們辦公室的,你沒去啊?」
文光鬥心裡一驚,但面上卻努力保持著平靜,「我晚上有事沒去,大爺,你早點休息吧。」
樓門的鑰匙他這有,他直接打開大門,經過司機班時,他有意放慢腳步,聽到裡面有人發出很大的酣睡聲。
洗刷完畢,他躺在床上,「幸虧王大爺無意中的提醒,看來翟順傑也沒閒著。上午他可能也看到了,這些中層與一般機關幹部對我的印象都不錯,隨聲附和的可能性不大。況且這些機關幹部吃飽了撐的去管別人的閒事?而辦公室的同事就不同了,自己與他們朝夕相處的,如果自己在辦公室被孤立,肯定扎不下根啊,他這叫釜底抽薪啊!
看來自己得調整策略了,一方面繼續加強與中層和辦公室外普通幹部的溝通交流,另一方面,把重點要放在辦公室內部了,要團結大家,融入集體,這兩方面都穩固了,再去找張德亭匯報工作。
從今晚大爺說的情況看,他是想拉小圈子,他肯定沒叫譚主任,其它人估計他是請了,有可能有事沒去,」文光斗繼續分析道,「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畢竟有人與自己脾氣相投,有人卻是一見就合不來,小圈子只要不針對別人,別搞事生事就可以,但他這樣以排擠人為目的就不對了,自己一定要讓他知道這麼做是錯誤的。」
「既然他想拉小圈子,用陰謀,我就拉大圈子,用陽謀,團結辦公室裡一切可以團結的人,估計大家心裡都有桿秤,起碼不會跟著他瞎說。」
早上起來,文光斗打掃完衛生,看到小鄭從司機班裡走出來,他主動打招呼,「鄭哥,昨晚沒走啊?」
小鄭一愣也笑著說,「昨晚有點事,沒回去。」他看了看文光鬥,拿著臉盆到洗手間去了。
鄧志高、翟順傑也一前一後走進了辦公室,文光斗都禮貌地打了招呼。等陳貴財在座位上坐下,看鄧志高與翟順傑還沒從二樓下來,文光斗說道,「陳主任,有件事想跟您請示一下。」
陳貴財笑著說,「小文,你客氣什麼,有事你就直接說。」他感覺很受用。
「陳主任,你看我都來了一個多月了,平常大家對我都挺照顧,晚上我想與大家在一塊聚聚,讓我表示個心意,我這剛來不懂我們辦公室的規矩,不知道合適不合適?」文光斗誠肯地說。
「你跟譚主任匯報了嗎?」
「譚主任還沒來,我想先跟您溝通一下。()」
「這是好事,你跟譚主任打個招呼,我這沒問題。」
看陳貴財答應得挺痛快,文光斗也挺高興。等譚俊傑來了,他又走到譚俊傑辦公室說了自己的想法。
譚俊傑笑著說道,「主動與大家溝通交流是好事,不過,你還在實習期,才掙幾個工資?我們辦公室也該在一塊聚聚了,聽說最近新開的一家老牛湯不錯,晚上你們去嘗嘗。」他操起電話,「老李,訂一個桌,噢,十個左右吧,大一點的,直接記到辦公室賬上。」
文光斗忙說,「主任我個人請客,你看,……」他沒有繼續往下說,說出來就是不認同譚俊傑的做法,甚至還隱隱有批評的意味,話說半句,心意到了就行。
譚俊傑笑著說,「晚上我有同學過生日,前天就約好了,你們去吧,你看再叫幾個年輕人,你們一塊交流交流。」
從譚俊傑辦公室出來,文光斗很是感激,也很是佩服,不是因為他替自己安排了晚飯,而是他這種善解人意春風化雨的工作方式,讓人舒服又讓人敬佩,看來,一個人的能力不在於官職大小,職位高低。
由於受起點、機遇、環境所限,許多鄉鎮幹部終其一生仍是股級中層,但他們的能力與水平卻是有目共睹的,甚至他人所不能達到的。
回到辦公室,見鄧志高與翟順傑都已經坐在座位上,他走到陳貴財與鄧志高面前,「陳主任,我跟譚主任匯報了,鄧哥,晚上我想請大家一起聚聚,我來了這麼長時間,大家都這麼照顧我,我想表示感謝。」
鄧志高不經意地瞅了翟順傑一眼,翟順傑坐在坐位上卻沒有說話,文光斗繼續說道,「我剛來,你就給我文件,讓我很快熟悉了情況,又帶我到領導那去,甚至配鑰匙這樣的小事都替我做了,我很幸運,剛工作就碰到鄧哥,晚上你一定要讓我表示一下心意。」虛情假義的話在事實面前會軟弱無力,與人交流擺事實永遠排在講道理前面。
鄧志高彷彿也有些觸動,他笑著說,「沒問題。」他又看了看翟順傑。
文光斗又走到翟順傑面前,「翟哥,晚上一起去吧?」
翟順傑皮笑肉不笑,「我又沒給你配鑰匙找文件?」
文光斗說道,「整理檔案開始還是你教我的,我聽著你接聽電話也學了不少。」
翟順傑笑道,「這有什麼好學的,是個人都會,晚上我看看,沒事就去。」
南面辦公室安排妥當,文光斗又走到北屋司機班,程英傑、張平、小柳、小鄭恰巧都在,文光斗說到,「各位哥哥都齊了,正好有件事請示一下,晚上一塊聚聚吧,我請一下哥哥們,來了一個月了,都沒少麻煩大家。」
程英傑笑著說,「都是兄弟們,你客氣什麼,晚上我不一定,如果老闆不用車我就去。」
小柳說道,「我也是,呵呵,自己說了不算。」他看起來挺高興。
張平不陰不陽,文光斗拿出煙來遞給程英傑、張平與小鄭,張平接過煙,陰陽怪氣地說,「有飯吃誰不去啊?是不是?」
小鄭笑著說,「小文,是個好兄弟,不過,晚上可不能讓我多喝,誰也趕不上你的酒量。」
程英傑說,「小文,看看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去釣一把?」
文光斗抽了口煙,在張平身邊坐下來,「我是半個光棍,時間有的是,就看哥哥們有沒有時間。」
程英傑指著張平說,「拉著老張,哎,你不准當逃兵。」
文光斗不解地看著張平,小鄭笑著說,「上次跟老程一塊去釣魚,老張看見海裡有條美人魚,就一下子跳了進去,結果魚沒撈著,人差點沒了,以後死活也不去了。」
文光斗聽出他這是在拿張平開玩笑,也不插話,張平笑著說,「差點讓你們害死,去就去,有吃有喝有玩誰不去?」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張平雖然是玩笑話,文光斗暗自琢磨,這人好沾小便宜,看來只要稍使手段不會跟著翟順傑胡鬧。
大家說起釣魚有說有笑,文光斗臨走把煙往張平前面一放,「張哥,抽幾支煙再壯一下膽,跟嫂子請假也能張得開口。」
張平笑著說,「我可不像小柳,從談戀愛就開始怕老婆。」他順手又抽出一支煙來,臉上再沒有不陰不陽的表情。
聽著身後傳來的笑鬧聲,文光斗感覺很舒服。
除了組織辦、團委,鎮裡的年輕人幾乎全集中在辦公室,文光斗叫了團委的於正鵬、計生辦的姜偉等人,晚上各走各的,約好在「李記老牛湯」集合。
程英傑與小柳都沒有來,其它人都如約而至。文光斗把陳貴財讓到一客的位子上,把張平讓到二客的位子上,讓鄧志高作了主陪,自己作副陪,這幾個人都感覺受到尊重,臉上都挺滿意。
陳貴財人雖老,酒量不淺,也好喝幾口,張平雖然偷奸耍滑,但一場下來也沒少喝,鄧志高雖不能喝,但坐在主陪位子上也不能不喝,到最後也是走路有些不穩,幾位年輕人都喝得挺多,大家最後盡興而歸。
當早上上班後,文光斗明顯感覺,大家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了,以前雖在一個辦公室但彷彿是公事公辦,但現在語氣裡透著股親熱。
趁熱打鐵,中午有時大家沒事,他就叫著辦公室與其它站所的年輕人一塊「抓大頭」,抽出幾張撲克牌誰最大誰中午請客,像張平這樣的中年人中午不願回家,年輕人還沒有家,大家對此都是積極參與,倒也其樂融融。
翟順傑私下裡仍然想叫著幾個人單獨活動,文光斗也不管他,有事沒事還是大家一塊,相比之下,大家也覺出翟順傑肚量太淺,感覺鬧不團結搞小動作的人就是他了。翟順傑也不傻,趕緊見風使舵,不再私下搞小動作。暗地裡詆毀文光斗的謠言也少了,因為謠言只能在彼此陌生的環境裡成長,在溝通交流順暢的氛圍裡,信任的溫度會把它殺死。
文光鬥心想,辦公室這個後方大圈子終於穩固了,中層這個圈子和普通機關幹部這個圈子相處得也不錯,機關裡的年輕人之間交流也順暢,下面,就該找機會跟張德亭匯報匯報思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