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口的人比剛才又多了許多,王大爺一個人招呼不住,辦公室的陳貴財也過來幫忙維持秩序,加上辦公室小翟,好不容易把要往裡闖的三十多歲戴墨鏡男人和胖婦女在大院中間攔住,看熱鬧的群眾與二十幾個民工都已衝進大門裡面。
張德亭走到前面,大聲說,「怎麼回事,都別吵吵!」墨鏡與胖女人見來了一個好像能管事的人,撇下陳貴財與王大爺就衝到張德亭跟前。
「你是領導吧,我哥哥死得冤啊,你可得給我們作主啊!」胖婦女一下子坐在地上,抱住張德亭的腿,咧開嘴哭起來。她哭得撕心裂肺,文光斗也暗自同情。
譚俊傑一幅見怪不怪的樣子,說,「有什麼事,你起來好好說,你先放開手。」胖婦女卻不聽,一門心思抱住張德亭的腿,大有死也不放開的勁頭。
張德亭看得出,很尷尬也很上火,他強壓火氣,使勁挪挪腿,無奈卻被胖女人抱得死死的,他厲聲說道,「有事說事,別胡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墨鏡打斷他吼道,「我舅子被電死了,政府得給我們作主。」後面跟著的二十幾個民工打扮的人也衝到跟前,圍在墨鏡周圍,也都嚷起來,「死得太冤了,留下老人孩子不容易!」「一條人命幾萬塊錢就想打發,門都沒有!」「就把棺材放這,不賠錢我們就不走了。」
文光斗看出來了,墨鏡是領頭的,跟死者是姐夫與舅子的關係,胖女人可能是他的老婆,後面這二十幾個人可能是過來幫忙的,主要原因就是死亡以後賠錢太少。
張德亭、譚俊傑自然也猜了個**不離十,譚俊傑說道,「你先把人放開,你們兩個跟我到辦公室去說,別堵住大門。」
墨鏡卻不肯進去,他很囂張地用手指著譚俊傑說,「你能管事不,你不能管事,讓管事的來說。」
文光斗也經歷過這種場面,那還是他擔任學生會副主席時,政法系的一位同學因戀愛分手跳樓自殺,家長帶著一幫親戚也找到學校,揚言不說清楚就不去火化,文光斗在副院長帶領下,跟著保衛處長,參與處理那起事故,也算有過經驗。
他觀察了一會,覺得自己不能無動於衷,目前最緊急也是最首要的任務就是先把張德亭「解救」出來。
沒有人注意他,所有人包括墨鏡的注意力都集到了張德亭與譚俊傑身上,他悄悄走到胖女人身後,說了聲「張書記快走」,一下子用力把胖女人的胳膊朝兩邊分開了,張德亭趕忙逃出這個胖女人的「包圍圈」。
墨鏡見胖女人沒有繼續控制住張德亭,很是惱火,胖女人也不依不饒,大聲哭著喊道,「政府的人耍流氓了,我不活了,大哥,我這就跟你去了。」她一下子躺到地上,撒起潑來。
墨鏡見胖女人受了「委曲」,罵罵咧咧走過來,抬手一耳光扇過來。
文光斗打架他不怕,他從小跟著父親練習太極,身體底子打磨得很好,後來感覺到太極練成實戰太難,他又找到鄰村一位老人也就是羅立的爺爺學習小洪拳,學生時代打架誰也不怵。大學時跟著一位曾是全省跆拳道冠軍的體育老師學習跆拳道,技擊方面有長足長進。
見墨鏡一拳打過來,他伸手一攔,然後下意識地劈拳砸向他的面門,墨鏡的眼鏡被打飛了,倒退了五六步才站住。
「**,你敢打我,不想活了,」墨鏡氣急敗壞地吼道,卻再也不敢上前,文光斗看出來了,這人也就是個欺軟怕硬的傢伙。
文光斗看看周圍二十幾個民工打扮的人,他們見墨鏡吃了虧,互相看看,並沒有圍上來,他這才放下心來。
二樓上,季允祥站在窗前,剛才發生的一幕幕都盡收眼底,文光斗的機智敏捷他都看在了眼裡。
張德亭這時把小翟叫過來,「小翟,馬上下通知,所有在家的男同志都到大門前集合,通知信訪辦賈積賢、派出所仲所長,馬上派人過來。」小翟聽完,一溜煙小跑著回辦公室去下通知。
他又看看手機,趕忙接起來,「老闆,噢,是這麼回事,啊,好好,我馬上安排。」
他叫過譚俊傑,兩人走到一旁,文光斗見墨鏡還想跟過去,趕緊上前攔住,墨鏡吼道,「他媽的,還讓不讓人說話了,我們有冤還沒地說理去了?」他卻不敢往前硬衝。
張德亭聲音很低,急急地說,「我剛才一著急就忘了,老闆、李鎮今天還得到市裡開會,得想個辦法,讓老闆、李鎮兩人出去,唉,當初修個後門就好了。」
譚俊傑經過剛才這麼一亂,把這事也忘到腦後了,他扭頭看著門前黑壓壓的人群,說,「讓李鎮坐老闆的車,我們在前面開條道,讓老闆先出去再說。」
「也只有這樣了。」張德亭的衣裳都讓汗濕透了,他甩了一把額上、臉上的汗珠,朝文光斗喊道,「光鬥,你過來。」文光斗趕緊跑到他跟前。
這時,小翟已經下完通知,也跑了出來,他跑到張德亭跟前說,「一大早過來簽到後,都下村了,政府裡沒有多少人。」張德亭看看,加上陳貴財、鄧志高、王大爺,在場的機關幹部,估摸著能有十幾人。
「光鬥,等會老闆要去開會,他的的車一出來,你就領著小翟、志高和大傢伙兒在前面開道,」他又降低聲音說,「大家等會跟著光斗往前衝,先讓車出去。我和譚主任拖住那兩個人。」大傢伙都有些納悶,他們都還不知道文光斗這個人。
譚俊傑趕忙指了指文光斗說,「辦公室新來的小伙子,等會大家都跟在他後面。」
張德亭走到大門前對圍觀的群眾喊道,「都散了,都散了,有什麼好看的,都散了!」圍觀的群眾嘻嘻哈哈,卻不理會,仍是圍觀。他沒有辦法,只好又走回來。
他拿起手機,「小程,讓老闆下來吧,等會有機關幹部在前面給你開道,你什麼不用管,只管往前開。」小程是季書記的司機。
「來,你們兩人過來,具體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張德亭招呼墨鏡與胖女人,同時,給譚俊傑丟了個眼色。譚俊傑朝躺在地上的婦女走過去,伸手想把她拉起來。
「我不起來,不給個說法我不起來。」婦女仍舊躺在地上撒潑,她的嗓音嘶啞尖利,頭髮蓬鬆著,不知為什麼,文光斗對她很是厭惡,剛才的同情之心減弱許多。
「你們到底想不想說事,想出事就好好說,打滾耍賴沒有好結果。」張德亭朝墨鏡吼道,「你是個男人,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墨鏡氣勢洶洶吼道,「我舅子在工地上好好幹活,卻被電死了,包工頭給幾萬塊錢就想打發人,沒那麼容易,」他越說越激動,「上面還有八十歲老娘,上學的孩子,你讓他們過不過了,過不過了?」
「在那個工地?老闆叫什麼?」張德亭大聲說。
「在衛東村沿街房,老闆就是衛東的書記。」墨鏡氣憤地說。衛東村、衛革村、衛紅村是南河鎮駐地的三個村。
文光斗扭頭看看身後的大樓,季書記與另外一個中年人走了出來,小程的「別克」車早已停在門前。季書記與中年人坐上車,小車平穩地駛向院門口。
看著小車馬上要到跟前,文光斗說了聲「上」,帶著小翟等十幾個人就衝上前去。
正在與張德亭交涉的墨鏡與躺在地上的婦女也看到了車開過來,十幾個機關幹部都在前面替這輛車開路,大約也明白車裡坐著比張德亭更重要的人物,墨鏡撇下張德亭,胖女人一個轱轆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往這邊跑。
張德亭和譚俊傑見兩人就要朝這邊衝過去,張德亭趕忙拉住墨鏡,譚俊傑也張開雙臂,攔住胖婦女,他也怕被這個女人沾上,流氓的稱號不是那麼好聽的。
二十幾個民工見來了一輛車,起一聲哄都圍了上來。
文光斗走在前頭,大聲說道,「大家讓一下,讓一下,」事情緊急,他也顧不得禮貌,有站著不動的人他就用手推開,在看熱鬧的群眾事不關已,也沒有硬頂,推搡中,密不透風的人牆慢慢開始鬆動。
民工中,有人開始阻攔,有些年輕的開始與鎮幹部發生肢體衝突。混戰中,文光斗的左臉挨了一拳,臉上立馬火辣辣疼起來,他的火性也上來了,見一個年輕人拉住他的胳膊,他翻手一轉,順手一腿,把那人踢在地上。一個四十來歲長得很醜的漢子見年輕人倒地上,喊了一聲,衝了上來,文光斗不等他靠近,一個高鞭腿,應面踢在他的頭上,他的速度很快,爆發力極強,但腳下卻也留了勁頭,饒是如此,醜漢子還是仰面栽倒在地上,連帶著旁邊一個年輕人,一起倒在地上。
衝在前面的小翟與鄧志高也都是衣衫不整,頭髮散亂,臉上一道道血印子,但前面圍得密密麻麻的人群終於打開了一個口子,汽車順利地駛往院外,文光斗走到最前面,卻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