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走回廟裡,我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孤獨和絕望的感覺,偌大的一個八龍郡,此時此刻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朱文燁的酒葫蘆沒有帶走,我從香案上拿下來,拔掉塞子就狠狠灌了兩口,那種辛辣入口,我知道或許以後離不開這東西了。
坐在地上,我打開了朱文燁交給我的布包,裡面除了一些錢之外,再有的就是一張皮卷,上面滿是歲月侵蝕過的痕跡。
我把皮卷揣在兜兒裡,把火撩撥的旺了一些,蜷縮在角落裡望著漫天的風雪,一口口的喝著酒,很快就有了醉意。
在我迷迷糊糊的時候,看到爺爺走了進來,他蹲下來摸了摸我的頭說:「山子,天一亮就走,走了就不要回來,永遠都別回來!」
爺爺……
就在我伸手想要去抓爺爺的時候,他那張和藹慈祥的臉發生了變化,變成了我娘的樣子,但是這次我沒有看到那惡毒的目光,她婆娑的淚眼中滿是歉疚。
「山子,不要怪娘,娘也是身不由己,你好好照顧自己!」
「娘……」
我哽咽著想要撲到我娘的懷裡,但就在這個時候,那個滿臉充滿了褶皺的嬰兒出現在了她的身邊,狠狠的瞪了我娘一眼,沙啞的尖叫著:「你還想著他,我也是你的孩子,你為什麼對我這麼的冷漠,你既然還放不下他,那我就殺了他……」
那嬰兒說完朝著我撲了過來,一隻烏青烏青的手臂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感覺渾身泛起寒意的同時,骨頭似乎都要被捏碎了。
「放了他,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我娘看到這一幕,直接跪在了地上,雙手抱著嬰兒細小的身子,不斷的哀求著。
「嘻嘻!」
那嬰兒這才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鬆開手盯著我說道:「你想救你爺爺嗎,想救你娘嗎,那就學好你爺爺的本事吧!」
「不要……」
我娘尖叫一聲之後,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在嬰兒的陰冷目光中,沒敢再繼續說下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之後,轉身走入了風雪中。
「娘……」
看到我娘消失在了門外,我大喊一聲醒了過來,睜開眼發現天已經亮了。
火堆燒了一夜,現在已經快熄滅了,於是我就想著添一些柴火,但剛伸出手,就感覺到了一股子劇痛,低頭一看手腕上有個小手印。
這一下我腦子就炸了,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難道說剛才我不是在做夢,爺爺和娘還有那個嬰兒真的來過這裡?
我低頭看了看外面,發現雪地上除了朱文燁離開時的腳印,再也沒有其他的,這顯然是沒人來過的,那我胳膊上的小手印怎麼解釋?
這一點想不通的同時,我想到了剛才爺爺告誡的我的話,於是再也不敢呆了,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直接跑出了山神廟。
風雪中的八龍郡,顯得異常蕭瑟,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走向了南山,我想在離開八龍郡的時候,再去看看爺爺出事的地方,也算是跟他告個別。
南山依舊是無比的寂靜,空曠的山野裡只有我的腳踩在積雪上的嘎吱聲,走到井邊,望著那塊大石頭,我的心裡充滿了自責。
爺爺就是在這裡出事的,而且是我親手活埋的他,如果不是我非要跟他一起來南山,他可能就不會有事兒,說到底都是我害了他。
「爺爺,你說讓我離開八龍郡,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我聽你的話,只是這一走可能就是永別了,我給您磕幾個頭。」
地上因為巨石堵住井口溢出的水,此時早已經結了冰,但對於這會兒的我來說,又能算得了什麼,於是直接跪下磕了三個頭。
抬頭的時候,我看到石頭縫裡卡著爺爺的趕山鞭和一塊衣服料子,應該是當時爺爺慌亂之時留下來的,就走過去收了起來。
「爺爺,我走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口井,我沒有再做逗留,轉身向著村子北面走去,來南山之前,我看到朱文燁的馬蹄印是通往那個方向的。
我在八龍郡生活了十八年,除了跟爺爺給人去看風水之外,真的沒有走出過幾次,所以我很茫然,不知道該去向哪裡。
來到大河河沿,我看到馬蹄印消失了岸邊,看樣子是進入了河裡,我不知道朱文燁是怎做到的,但我絕對是做不到。
這條河有幾百米寬,據說河當間兒有一百多米深,每年都會淹死不少人。我雖然守著河邊長大頗通水性,但還沒有自大到無視這湍急河流的地步。更何況這是冬天,就算淹不死,八成也會給凍死,所以我只能向著沿著河沿向下遊走去。
距離八龍郡幾十里的地方,我記得有一個很小很小的碼頭,當年我曾經跟爺爺去過,看到過幾條小船停泊在那裡。
山路本來就難行,加上風雪一直沒有停歇的跡象,所以這幾十里路我足足走了一天,夜色降臨的時候我才抵達目的地。
碼頭旁邊有一座供人休息的房子,因為年久失修早已經殘敗不堪,此時閃爍著火光,顯然是有人的,加上北風愈發的急了,所以我三步並兩步就衝了進去。
推開門,我看到屋子裡有五個人,正中坐著一個包著頭巾正在喝酒的漢子,年紀大概四十出頭,看樣子他就是掌船的把式。
左手邊有兩個胖胖的男人,他們遠離著火堆,蹲在牆角嘀嘀咕咕著,說什麼我聽不清楚,不過我看到他們身下有一攤水漬。
無論是那個掌船的把式,還是那兩個胖男人,都顯得很是怪異,打我進門開始,就一直在直勾勾的望著我,看的我有點兒發毛。
「娃子,過來烤烤火!」
在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旁邊有人喊了我一聲,轉頭我看到是一個面容慈和的老頭兒,正笑意吟吟的朝我招著手。
他旁邊是一個跟我年歲相仿的女孩兒,穿著一身素白的衣服,渾身透著溫婉之氣,搖曳的火光裡,是一雙靈動的眸子和一張甜美的臉蛋兒。
無論是這個老頭兒,還是這個看了一眼就讓我有些心跳加速的女孩兒,給我的感覺都無比親切,所以我點點頭就走了過去。
「大晚上的咋一個人走夜路呢,你要去哪兒?」老頭兒往邊上挪了挪,把靠近火堆的位置讓給了我。
這老頭兒的問題,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確切的說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兒,我是看到馬蹄印消失在了河畔,所以才要想著過河的,於是就胡亂編了一句。
「去河對岸串個親戚!」
「晚上串親戚,虧你想的出來!」那個女孩兒的眼睛,一直都停留在我的臉上,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說話的聲音真的挺好聽。
「小琪,怎麼說話呢!」
老頭兒瞪了女孩兒一眼,隨後笑呵呵的說道:「這孩子打小就這樣,不過話糙理不糙,這大晚上的還是不要過河了,明天天亮了再走吧!」他說著,有意無意看了看對面的三個人。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家人在等我,看不到我他們會著急的!」
我之所以著急過河,並不是為了去找朱文燁,而是我怕那個嬰兒再來找我,想到手上的那塊淤青,我就渾身打哆嗦。
而且爺爺也說了,讓我趕緊離開這裡,走的越遠越好!
「唉,其實也不差這一晚上,晚上過河終究是不保險啊!」聽到我的話,那老頭兒歎了口氣,目光朝著閃爍粼光的河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時辰到了,要過河的走了!」就在我感覺這老頭兒古里古怪的時候,那個船把式站起來喊了一嗓子。
「老伯,謝謝您的好意,但我真的要過河,就先走了!」我心裡當然知道晚上出船不安全,但留下來怕是更不安全。
「唉……」
看到我執意要上船,那老頭兒長歎口氣站了起來:「小琪,我們也上船吧!」
「可是爺爺……」
「別說了,上船!」叫小琪的女孩兒似乎有話要說,但還沒有說完,就被那老頭兒給打斷了:「走吧,你也該離開這個地方了!」
女孩兒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把話嚥了回去,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後攙扶著老頭兒走到了那船把式的跟前,將手掌伸了出來。
「骨重三錢,上船!」
那個船把式摸了摸老頭兒的手,說了句讓我有些發懵的話,還沒等我回神,他的手又落在了小琪的手背上:「骨重二兩一,你確定要上船?」
「上!」
女孩看都沒有看那船把式一眼,轉過身衝著我喊道:「還不趕緊過來!」
我真不知道這姑奶奶和我有什麼仇什麼怨,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但我不會在這個時候計較的,於是直接走了過去。
當那個船把式把手碰到我手背的時候,我感覺到了刺骨的寒意,打個哆嗦的同時耳邊傳來了他的話:「骨重一錢,上船!」
一錢?
當船把式說完之後,老頭兒頓時低呼了一聲,臉上閃爍出了一抹詫然,而小琪更是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同時眼中劃過了一抹恐慌。
那兩個胖子,此時也走了過來,我聽到船把式說他們骨重分別是二錢、三錢,隨後催促他們趕緊上船,我在迷糊中也跟了上去。
當我踏上船的那一刻,一陣風突地吹在了我的臉上,頓時讓我清醒了不少,與此同時我感覺一股寒意從後背泛了起來。
因為這會兒我想起了爺爺說過的一句話:「稱骨摸運,人骨不過斤,鬼骨不足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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