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後急退,我才站立的地方,便已經遭到沙石腐化,泥土往下直掉,我一路幾乎退出老乞丐布下的奇陣,活生生在奇陣邊線上,穩住了身形。
血屍桀桀怪笑,繼續收縮包圍圈,月光下,是他們恐怖扭曲的身形,我焦慮萬分,一方面老乞丐不知去向,我擔心他的安全,另一方面,我實在不知道這血屍來頭,不知用什麼方法才能鎮住它們,心裡惴惴難安。
這時,只見眼前黑影一閃,飛起一片黃沙,朝我兜頭兜腦的蓋過來,灑了我一頭一臉都是,我吐出一口黃沙,就看到腳底下裂開一個偌大的窟窿。而窟窿旁邊,一團黑影正跟個巨大的圓球一樣滿地打滾,在奇陣中間滴溜溜的亂轉,我滿懷戒備,就看到圓球終於停了下來,正待過去細看的時候,突然就看到窟窿裡紅光一閃,隨即歸於平靜。
我大驚失色,就看到黑球又滾動起來,接連撞翻兩具血屍,將血屍的包圍圈撞出一條裂縫。說時遲那時快,我憋著力氣,一口氣衝出血屍包圍圈,跟著黑球滾動的方向一路疾奔,越過溝溝坎坎,立在一處斜凸起來的斷牆上。
這時,黑球也停下來,十具血屍也跟著追了過來。黑球突然一翻身,站了起來,我定睛一看,卻發現這奇怪的黑球,正是失蹤不見的老乞丐。我先是一陣驚喜,隨即又納悶起來,想老乞丐好端端的,怎麼擺出這麼奇怪的樣子出來。
我藉著月光,看清楚老乞丐的樣子,只見他灰色的衣服上全是濕噠噠的,臉上頭上都是血,看起來面目猙獰,十分可怕。想起老乞丐從窟窿裡鑽出來,而窟窿下面埋的便是裝有七七四十九隻黑狗血的大水缸了,老乞丐一身鮮血,想必便是黑狗血了。
我心裡一動,想起剛才那紅光一閃,心裡不禁懷疑,不知道那稍縱即逝的紅光,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我沖老乞丐道:「你怎麼跑地底下去了,剛才是怎麼回事來著?」
老乞丐並不正面回答我,只是道:「這些血屍,一具別讓它們跑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血屍這麼恐怖,我只求它們趕緊離我遠點,老乞丐卻不讓它們走,難道這裡面還藏著什麼深意不成?
我心裡懷疑又忐忑,而十具碩大血腥的怪屍,正一步步朝我們逼近。我剛才見識過血屍的厲害,它們在奔跑中便能隨手推倒一面斷牆,力氣之大,很讓人震驚。我又撿起一根一米多長的木棍握在手裡,權當是自衛,為首一血屍朝我撲過來,我掄起木棍,一棍子砸它肩上,砸的它後退了一步,卻並不摔倒,好像我這攜吃奶力氣舞出來的木棍,對它並沒有太大效果。
跟著,就有三四具血屍撲向老乞丐,老乞丐在它們面前騰挪移動,動如狡兔,十分敏捷,我也趕過去幫他。趁血屍不備,狠狠的敲了它們幾下,不過它們都已經是死屍,並不覺得疼痛,只是稍稍減緩它們圍攻老乞丐的動作。
就在我們搏鬥過程中,我眼花一樣,又看到不遠處紅光一閃,等我想定睛去看的時候,那紅光便已消失不見了,讓我大為苦惱。
十具血屍棄了我,全都去圍攻老乞丐,我的棍棒攻擊,對它們就像撓癢癢一樣,不能造成任何傷害。它們逐漸對我的偷襲失去興趣,甚至不做任何抵抗,從各個角度攻擊老乞丐,看它們的動作,似乎想直接將老乞丐置於死地。
就在我們廝鬥的過程中,我又在不經意間,看到地窟窿裡火光一閃而過,那熾烈的火焰無比耀眼,幾乎要將火窟窿燒透。我這回看的十分仔細,心膽俱震,以我對那火光的瞭解,心裡已經有幾分懷疑,難道地火蜈蚣在那地底下不成?
我心裡琢磨著,就聽老乞丐大喊道:「將他們引到黑狗血奇陣之中,別忘了你的《青烏奇序》——」
老乞丐的聲音雖不大,卻猶如春雷一樣驚醒了我,我頓時就想起《青烏奇序》裡有一種妙術,趁血屍圍攻老乞丐的機會,我以手掐法訣,以手畫符在血屍面前畫了個東西,然後朝奇陣方向一指。
說也奇怪,那些蠻橫非凡的血屍,便跟機器人一樣,朝我指的方向緩緩走去,一共十具血屍,列成隊形,走進奇陣當中,地窟窿邊上。老乞丐吐了口氣,氣喘吁吁的蹲在地上發呆,我也是一呆,沒想到《青烏奇序》中的妙法,竟然對這沒有靈魂的血屍有用。
老乞丐渾身濕噠噠的,已經很難辨出是血是汗了,他喘了口氣,便又奔到奇陣邊上,找了跟木棍圍著奇陣又畫了個圓圈。那十具血屍本來還在陣裡胡亂竄動,老乞丐圓圈一畫,它們便變得十分安靜,呆呆的立在地窟窿中間,一動不動。
我總會在不經意間,看到窟窿裡地火稍縱即逝,短如驚鴻一瞥,瞬間就不見了。
我朝窟窿裡張望,裡面漆黑一片,不見半點光火,再拿手電筒照的時候,突然就有一束火苗從地洞裡飛竄出來,直衝兩三米高,嚇的我掉頭就跑。饒是我反應敏捷,也被大火燒掉了一綴頭髮,渾身一股焦臭味。
這下可把我嚇壞了,不敢再靠近過去,老乞丐緊急畫出10張黃符,一一打在十具血屍身上,這些兇猛殘暴的血屍,便被定在原地,不再動彈。
我滿心疑惑,沖老乞丐道:「地火蜈蚣就在地窟窿裡,是不是?」
老乞丐沒有說話,他立在奇陣邊上,我就覺得地面在微微的顫抖,很像是地震了似的,地窟窿裡火焰越少越旺,發出「辟里啪啦」的怪聲,像是地底下都燒透了,我想透過明明暗暗的火焰看清楚地窟窿裡狀況,卻怎麼都看不清楚。
眼前的局面讓我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老乞丐下一步該怎麼辦,這時,我抬眼就看到對面的別墅區裡,竟然一下子亮滿了燈光。那些爛尾別墅裡,燈火輝煌,襯托的整個別墅區,猶如人間豪宅,萬物繁榮,裡面隱隱有許多人說話的聲音,甚至雞犬相聞,還能看到有人提著燈籠在青草綠樹之間走來走去,聲勢驚人。
我一下子就懵了,半天才在心裡憋出兩個字——鬼市。
在鬼市和拆遷廢墟相隔的中間地帶,微暗的月光下面,我看到一個蒙面老者,靜靜的站在月亮地裡,他身後是一棵巨大的槐樹,如今樹葉已經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杈,只是他長長的兩條白眉出賣了他,二龍村後山的深澗裡,我見過這個老頭兒。
他正是一貫神秘莫測的怪人沈昭明,沒想到他這回會露出真身跟我們見面,迫於對他的瞭解,我心裡湧起一陣恐懼。
老乞丐抬眼瞟了他一眼,臉上依舊古井無波,只是抖了抖一身血水,把目光落在地窟窿裡,偶爾地窟窿裡,便會湧出一陣陣火舌,聲勢非常壯觀。
我也沒見沈昭明動嘴,就清楚的聽到他沙啞的聲音,道:「跟我沈昭明作對的人,通常沒有好下場。」
老乞丐道:「你自作孽不可活,也別怪我跟你作對。」
沈昭明乾笑兩聲,道:「我在做我的事,與你何干,不要以為你是楊門弟子,我就會怕你。」
老乞丐依舊不緊不慢,道:「你奪我楊門風水羅盤,搶我費勁心血得到的地火蜈蚣,你喪盡天良,害了無數活人性命,你說你做你的事,與我何干?沈昭明,你還要不要一點廉恥?」
沈昭明卻道:「地火蜈蚣,誰能得誰得,你自身沒本事擁有他,卻來怪我去搶,真是笑話。再說,你是楊門弟子,我沈昭明也是,你能用楊門祖傳風水羅盤,我又為何不可?再說拯救他天下蒼生,你救的是一個人,我卻要救千千萬萬的黎明百姓,你說說,我做的事,何錯之有?」
老乞丐眼神鋒利如刀,遠遠的看著沈昭明道:「一派胡言,你這個楊門敗類,也有臉繼承我楊門風水羅盤?你視人命如草芥,也配說救天下千萬黎明百姓,真是恬不知恥,無恥以及。」
老乞丐直斥沈昭明,我聽的心裡暢快無比,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們一直受沈昭明算計,受了許多鳥氣,老乞丐這段呵罵,可算把我一肚子的氣全給出了。可心裡又覺得,以沈昭明的狹小氣量,我們本事又遠不如人,只怕是要糟。
這麼想著,就看到沈昭明朝橫跨許多柵欄鐵網,朝我們這邊走過來,一直走到我們面前,我這才看清楚,他一身灰白色的袍子,留個板寸頭,一頭雪白頭髮,兩道眉毛一直垂到下顎,模樣甚是奇怪。
沈昭明對老乞丐道:「放了我的地火蜈蚣精魄,否則,你倆人都要葬身此地,我姓沈的說話,從來言出必踐。如果不信,你可以試試。」
沈昭明的話,驗證了我的猜測,老乞丐抹了一把臉上血水,道:「這地火蜈蚣,本不是你的東西,現在我從你手上搶奪過去,也算物歸原主。」
沈昭明臉色一沉,怒道:「放肆,老夫是在給你最後的機會,別不識抬舉。」
老乞丐並不為所動,只是道:「且不說地火蜈蚣是屬誰之物,就拿你令地火蜈蚣這等神物來吸活人精魄,卻又以火毒煉化死者屍身,使之淬煉成血屍,你說你沈昭明的德行,是否配這等神物?」
我看到沈昭明捏緊了拳頭,額頭上爆起青經,顯然已經怒到了極點,隨時都有可能發作,送我們上西天。
老乞丐道:「你想用地火蜈蚣的精魄吸活人精魄,以陽火養養火,將地火蜈蚣朝無法回頭的邪路上引,你的這種做法,忤逆天道,就算五百多年前大明風水師廖敏黃泉有知,只怕也會受不得安寧,你還敢說你沈昭明在拯救天下蒼生?」
沈昭明怒道:「楊門弟子,皆以拯救世人為己任,我姓沈的師出楊門,也秉承先師遺訓,不敢一日有忘。我沈某有濟世情懷,卻與你們手段不同,卻也是殊途同歸,只是你們頭腦古板,不能理解罷了。犧牲小我,成就大我,何樂而不為。你姓楊的自詡磊落君子,卻以黑狗血配九陽奇陣,生造出源源不斷的陽氣欺騙我的地火蜈蚣精魄來到此地,又怎是君子所為,你也配教訓老夫?」
老乞丐用紙符鎮住血屍後,地窟窿裡的火焰便消停不少,我知地火蜈蚣的精魄已經被黑狗血給困住了,那一躍三尺高的火焰,便是地火蜈蚣在掙扎企圖逃出來。我再看看殭屍一樣的血屍,和漆黑一團的黑窟窿,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血屍能站起來像活人一樣奔跑,甚至能主動撲人,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血屍化了屍煞,這種可能性很小,因為死者才死去沒多久,不符合煉化殭屍的條件;二來,血屍與地火蜈蚣遙相呼應,甚至地火蜈蚣的一舉一動,都能直接影響血屍的行為,老乞丐鎮住血屍後,地火蜈蚣便不再掙扎,難道是說,地火蜈蚣與血屍兩者已經互為依靠,融為一體了?
我心想著,就聽沈昭明沉聲道:「既然你想死,我也不擔心多殺一個楊門弟子,反正你們總是迂腐不化,令人討厭。」
說著,他一揮衣袖,我便覺得週遭空氣一冷,整個人都要被凍僵了似的,半空中那一輪皎月,也變的暗淡了不少,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變得非常朦朧,模模糊糊的很不真實,就連沈昭明和老乞丐他們,也在我眼裡變成了一團輪廓。
對面熱鬧非凡的鬼市,在我眼裡變得遙不可及,甚至有一種期盼的動力。
這時,我就感覺到大地顫抖的更加厲害,跟著,滿眼都是土地龜裂的模樣,飛沙漫天亂舞,我以手捂眼,只露出一條縫隙,就看到多處地方地面裂開縫隙,甚至凸出地表,像是有東西要鑽出來,把我給嚇壞了。
我抬眼就看到沈昭明陰冷的笑容,在虛弱的光線中,非常不真實,他整個人在我眼裡,都像個不真實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