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後,家裡又為爺爺做了一番喪事,爺爺被送到郊區的公墓下葬。葬禮那天,儘管我爸媽力求低調節約,家裡還是來了許多人。這些人只有少部分是我爸媽的同事和親戚,大部分都是我爸媽不認識的人物,有上百歲的老頭子、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還有道士、和尚、尼姑以及江湖人士。
我媽媽只是普通的工廠工人,我爸作為國家幹部多少有些見識,再加上他跟爺爺長大,對爺爺干的營生多少有瞭解,他雖然不信,卻也知道爺爺在這個圈子裡頗有地位,沒想到爺爺的面子居然這麼大。
客人送的花圈一直堆到我們家小區樓下,花圈輓聯一律是「楊二先生千古,一代奇人終成絕唱」看的我熱血沸騰。我打出生以來我們家一直過的窩窩囊囊的,吃喝玩樂,沒一樣兒能比過別人,想不到我爺爺的葬禮卻讓我們楊家風光了一把。
出殯的時候,送葬隊伍達上百人之多,有見過世面的人發現,隊伍裡不少人都是省城有頭臉的人物。路人見了這隊伍,總忍不住找人打聽,這楊二先生究竟是誰,到底啥子個來頭?
每次聽到,我總要在心裡自豪的說,楊二先生他娘的就是我親爺爺!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我曠了大半個月的課程,我一直掛念張蕾蕾的情況,想早點去學校看看。可我媽總覺得我身體還沒養好,要在家多休息,實在不行就復讀一年,明年再參加高考。
我對高考並沒有太大興趣,我關心的是張蕾蕾。我曾打過張蕾蕾手機,發現她手機居然空號了,這讓我更加慌張,以為她出了什麼事兒。要不是我媽在家看我看的緊,我早溜出去找張蕾蕾了。我媽後悔以前對我疏於關心,我出事之後,再加上爺爺也去世了,她索性停薪留職在家照顧我。
這天晚上,我照例陪我媽散步回家,才進家門就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楊曉天救我,張蕾蕾。」
我一看這消息,心裡頓時就炸了,在房間裡坐立難安,連我媽送果盤給我吃,我都沒任何興趣,裡面還有我最愛吃的新鮮草莓。
趁我媽回房睡覺的機會,我偷偷溜了出去,打出租車直奔張蕾蕾家。
我記得李半仙兒對我說過,這七星連煞是一門特別邪的風水局,被鎖在七星連煞中的鬼魂就算集了幾輩子德,只要被困十天半個月,就能淪為徹頭徹尾的煞。煞是一種氣,煉出煞氣的鬼魂會喪失心智,被煞氣控制四處作惡,連他這種修為的人也逃不過煞氣。只有在短暫清醒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誰。
七星連煞風水局還沒破,就意味著那七隻煞鬼隨時還會威脅張蕾蕾的生命安全,被煞氣驅使的鬼魂沒有人性,張蕾蕾落入他們手裡凶多吉少。
現在我爺爺走了,作為李半仙兒傳人的我一點真本事沒有,為了女神安危,我只能硬著頭皮頂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接近名雅花園的時候,我總覺得背後生風有人跟著,整個名雅花園的溫度好像比其它地方要低很多,十足的滲人。我以往遇到的出租車司機都是話嘮,偏這司機也怪,只顧悶頭開車一句話也不說。車廂裡很黑,只能看到外面昏黃的路燈光,司機的背影被路燈光反襯的特別陰森恐怖。
我試著跟他說話,這人簡直是個啞巴,只會「額、啊、哦、知道了——」
夜風吹的我心裡一陣發緊。我給張蕾蕾打電話,卻一直顯示張蕾蕾手機一直在通話中,這非常不合邏輯。我一路上打了十幾個電話,照理說,張蕾蕾求我救她,不管她在打什麼重要電話都會停下來接我電話。
可是,張蕾蕾沒有,她的手機一直在通話中。
下了車,我照打價表給了司機錢,那司機連收錢的時候都不開燈,收好了錢一踩油門驅車而去。
我站在名雅花園小區門口,望著龐大的黑暗和在夜風中搖擺的樹木和空蕩蕩的馬路,心裡一陣緊張。小區門口連個保安都沒有,偌大的高檔小區沉入黑暗,怪的是,現在才晚上10點鐘,怎麼小區裡連盞燈都沒了。
我心裡咯登一聲,知道出了大事兒,發瘋的往張蕾蕾家所在的那棟樓跑去。
進了小區才知道,情況遠比我想的要糟糕。這麼龐大的高檔小區,連路燈都沒亮,進去之後,我只能靠手機照明,走在鮮花和香樟樹中間,我覺得自己身處一座龐大的墳墓。
小區裡一個人都沒有,那種我背後有人的感覺越發真實,我嚇的一路狂奔,要不是記掛張蕾蕾的安危,我一定扭頭就跑。現在我還沒從李半仙兒那兒學到半點真功夫,空有一身理論無處施展,張蕾蕾她們家又透著邪門,而七星連煞又那麼恐怖,我心裡實在沒底兒。
找到張蕾蕾家的高層樓,我就犯了難,張蕾蕾家住十二樓。現在全小區停電,電梯停止運行,那我只能爬樓梯爬上十二層樓了。先不說徒手爬十二樓有多累,但是安全通道這種陰森森的環境,就是孤魂野鬼最喜歡寄生的地方。現在整個小區都是黑的,安全通道裡肯定更陰森怕人,七星連煞厲鬼要是藏在安全通道裡堵截我,我就是只能落到半個月那位汽車司機的下場了。
李半仙兒雖說是七鬼中最牛逼的,可惜他被煞氣罩住後,便會喪失人性,連我都不認識,殺了我自然也是頭點地的事情。
被自己的師父殺死,這是有多冤。
我在安全樓梯下面徘徊不前,就在這個時候,小區某個角落裡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那叫聲特別淒厲嚇人,幾乎驚動整個小區。尖叫之後,小區裡又平靜下來,我心裡一縮,整個現場太奇怪了,就算全小區停電,這麼慘的叫聲足以打擾很多人吧,怎麼連開窗戶的聲音都聽不到,太詭異了?
我心裡有個不好的預感,難道整座小區的人,全死了?
我曾聽爺爺和李半仙兒描述過七星連煞的凶殘,煞鬼脫離風水局的束縛後,便會變成十足的煞星四處為禍。明末清初的時候就曾發生過煞鬼屠村的怪事。遼東以北有座村莊叫木乃村,村裡世代以放牧為生與世無爭,沒想到村裡一位牧民無意中挖開了一排煞墓,這墓穴居然還是七星連排。村民愚鈍,不知大禍將至,只是回村當怪事說給村民們聽。村裡有位走南闖北的皮貨商人見過世面,知道這七星連排的墳墓有問題,當夜勸說村民離開村子,再找高人來化解,村民無一人肯聽,皮貨商人只能連夜逃走。第二天回村才發現整座村子一百餘口村民被殺的乾乾淨淨,就連襁褓之中的嬰兒也無一倖免,現場屍橫遍野,有野狼來分食屍首。縣太爺驚於案情奇特,特意來木乃村市場,見滿場殘屍,當場被嚇傻,自此掛印而去不告而別,這木乃村的奇事也成明清年間一樁懸案。
想到這個恐怖傳說,我心揪在一起,拚命的打張蕾蕾的手機,手機裡依舊是那個木訥的電腦語音提示張蕾蕾的手機正在通話中。我就納悶了,這姑娘這個時候還在跟誰打電話呢?
黑夜中的尖叫從小區正北方傳來,我潛意識覺得尖叫聲跟張蕾蕾的求救短信大有關係,便以手機照明,飛快的朝正北方向跑去。此時名雅花園裡一片漆黑,天上星月無光,我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藉著手機的弱光奔跑如飛,好幾次被地上的磚頭鐵柱樁絆的連翻幾個跟頭,差點沒把自己摔死。
我朝正北方一直跑到頭,發現小區盡頭是一棟還沒完工的高樓,高樓四周還圍著墨綠色的防護網,防護網裡面是**的水泥表層。這棟樓想必是名雅花園新開發的高樓。根據我的判斷,那聲尖叫就是從這棟裡發出來的。
我穿過防護網進入高樓一層,樓裡面比外面更黑,如果這個時候有什麼東西站在我面前,我一定發現不了。
我天生是個非常膽小的人,怕蛇鼠動物,更怕鬼神這些東西,我想不通李半仙兒根據什麼判斷我就是他要找的天雷地火奇特命格的人。雖然李半仙兒把畢生所學的精要傳授給我,其中重要的一項就是陰陽秘術,照理說不是我怕鬼而是各路小鬼幾公里範圍內聞到我的氣味就嚇的屁股尿流聞風而逃。事實上是,我只要一想到鬼的可怕,腦子裡便會浮現出李二蛋拿頭撞牆的恐怖場面和膿包鬼吸我和張蕾蕾魂魄的畫面,腳立刻就軟了。
這棟樓有幾十層高,我摸黑上了三樓就受不了,一方面是巨大的心理壓力壓制著我,讓我走一步要給自己鼓三分勁,這股黑暗勁兒太容易摧毀人的意志力了,我始終覺得黑暗中會跳出來什麼東西;另一方面,由於照明工具太差勁,手機只能照亮腳下兩步範圍,工地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我要隨時防止遭絆倒,所以上到三樓,就費盡了我的意志力和體力。我趴在樓梯口大口喘氣,簡直要累癱在地。
我繼續撥張蕾蕾的手機,她的電話始終都是正在通話狀態,我心裡拔涼的,知道想通過電話聯繫張蕾蕾是不可能的了。她要麼手機壞了,要麼已經出事兒。結合那條求救短信,後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且這麼高檔豪華的小區,物業水平都是一流的,不可能存在全小區大面積停電的可能。坊間傳言,說名雅花園裡住的都是非富即貴,各種局長處長在裡面坐擁數百平的豪宅,裝修之奢華令人咂舌。這種權貴住的小區,供電局肯定當皇帝供著,怎麼可能出現這種停電事件,所以我覺得這件事很有問題。
這樣一想,就更害怕了。
以前撞鬼,爺爺都會幫我開天眼。開了天眼便可以一眼察陰陽,能看見鬼,還能根據鬼身上散發出的顏色用望氣之法判斷鬼的兇惡程度。現在爺爺走了,我孤身一人來到這種凶險地方,開不了天眼,就算鬼在我面前我也看不見他們。
這的確是個很愁人的問題,我思來想去愁斷了腸子想起李半仙兒在陰陽秘術裡提到過開天眼的辦法有很多。有抹屍膏的(猜我爺爺用的就是這種辦法),也能自己修煉,還能通過請符咒的方式,李半仙兒說除了這些辦法,還能借助一些上了年頭的法器來開天眼。這上了年頭的時間還不能短,必須要上千年錘煉才行。
我出門的時候順手拿了我爺爺的棗羅盤,這枚羅盤是我祖上傳下來的東西,不能算是價值連城的寶貝,至少也經歷過上千年的風霜洗禮吧。這枚棗羅盤便是從一代風水祖師楊益公手上傳下來的寶物,據說楊益公親手燒製的棗羅盤,普天之下也只有這一枚。
我抱著試試的想法,按照李半仙兒傳授的技巧,心裡默念上清源訣,手持千年風水棗羅盤,念了一遍上清源訣,便舉起風水棗羅盤在自己印堂上重重一叩。這一記叩擊彷彿觸及到我靈魂深處,直覺的我整個人都要被撞變形了,喉嚨一甜就噴出一口鮮血。吐血之後,我整個人也沒那麼恐懼了,頭腦變得出奇的清醒,好像被人兜頭潑了一頭冷水,我的眼睛也變得特別有神,即使在這伸手不見手指的深夜裡,不開手機我都能看到五六米左右的範圍。
我心裡一陣激動,按照李半仙兒教的辦法,我自己瞎倒騰,竟然真給自己開了天眼。
這時,我看到樓梯玄關處冒出一團白色的煙霧,煙霧裡隱隱有個黑衣人影,我運足目力往白煙裡看,想看清楚狀況人影的樣子。那人影躲在煙霧裡非常隱蔽,我窮極目力,依舊只能朦朦朧朧的看到一個背影。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座無人大樓裡,竟然真的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