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明艷如花
恍惚間,恰似黃粱一夢,綠凝緩緩地睜開眼睛,幽幽,歎息一聲。
如若果真是夢境一場,那麼這個夢,也未免太真實、太痛苦了。而今,夢醒了,一切,還能不能回到從前?
綠凝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心跳,比之她借用了一段時間的那個嬌弱的身體,眼下的這個有著鮮**力與活力的身體,才是她最為熟悉的了。
然而,這卻果真是她自己的身體麼?
她將手舉至近前,瞧了一瞧。不是那個纖細而又瘦弱無骨的小手了,這隻手十指修長,而又溫潤如玉,十指尖尖,掌心卻因她經常爬樹與獰獵而有著圓圓的小繭。想來,綠凝借宿在容顏的身體之時,曾遠赴北疆援救洛瑾,又是騎馬又是射箭的,將這書香門弟的大小姐的身子骨兒折騰折磨得不成了樣子。
想想,也怪對不住人家的。
綠凝抿了抿嘴巴,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這張臉圓潤而又飽滿,比之容顏尖俏的瓜子兒臉,倒是圓潤得多得多。
這卻果真是自己了!
綠凝的內心陡然升騰起一絲欣喜。無論如何,借宿在他人的軀殼之中,總是會有一種寄人籬下的不痛快感罷?她猛然一躍而起,竟自那石刻的蓮花台上翻身跳了下來。
「竟是已然醒了?」帶著揶揄口吻的、熟悉的聲音,慢條斯裡地在身邊響起。綠凝抬起頭,便見坐在自己對面蓮花台上的何紫梓。這傢伙正舒舒服服地坐在那裡,整個身體向後仰著,以手臂支撐著他的身體。那一頭海藻般的長在垂在身後,此時的他已然戴上了那個銀製的面具,將他一世絕美的芳容遮在了面具之下。而那雙黑眸卻兀自微瞇,笑著看向綠凝。「剛剛醒來,就這樣冒冒失失地跳起來了?萬一這檯子要是有個幾丈高,可如何是好?」
「反正有你這了不起的巫師在,再是幾十丈高又能如何?」綠凝脆生生地笑道,聽進耳裡的,正是自己的聲音。沒有容顏那舒緩而又充滿了柔情的嗓音,卻兀自如清泉般叮咚而又清脆,讓人心生歡喜之情。
何紫梓只是淡淡地笑,緩緩站起了身來。就在他所坐著的那個蓮花台上,靜靜地躺著容顏的身體。綠凝慢慢地走過去,說來倒也有趣,先前綠凝是借用人家的身體,看不到她的全貌,而今就這樣近距離的看著,方不得不驚歎這容顏的美貌。果然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呵,想來,這洛瑾倒果真是有夠走狗屎運的。竟然擁得這樣一個美麗的人兒做老婆。瞧瞧這江南女子的眉眼如此娟秀,身段如此纖細婀娜,而此刻,她又是那樣的恬靜與怡然,靜靜地,在她人生的這一站旅途中休憩。綠凝輕輕地歎息一聲,這一場關於自己的人生,卻又要拉上這個與此事毫無關聯的女子,著實是有些對不住人家。不過,綠凝一定會會說服華南永嘉,好好兒地將洛氏一門的事情查個清楚,還洛氏一族一個公道,還容顏一個完整的家,還洛瑾一個……完璧無暇的妻子罷。
望著容顏,綠凝便不由得想起了在北靖侯府所度過的那一段歲月。那段歲月裡有喜,有憂,有笑,也有淚。但終歸,還是快樂得更多些罷。綠凝輕輕地笑了笑,轉過臉來看著何紫梓,笑道:「這容顏容夫人的身體,我們可還能將她完璧歸趙?」
「當然。」何紫梓如何不知道綠凝的心願,卻只是淡淡地點著頭笑。「我自會安排人護送容夫人的肉身進京,眼下倒是你,可曾準備得好了?」
綠凝低下頭,再次將自己看了看,然後伸開雙臂,向何紫梓笑道,「如何能不好呢?」
「那我們走罷。」
何紫梓提著燈盞,兀自走在前面,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綠凝款款地走著,卻不免再次低下頭去,瞧著地上自己的影子。衣袂輕揚,那個清麗的高挑的女子一頭長髮如瀑飛揚,她的腳步輕快,心情飛揚。回時的路,似乎也比來時更加的短了些,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一前一後走著,還未感覺到疲憊,便已然走近了方纔所離開的小小別院。
但見這是一個完全曲回國風格的小小別院,精緻的院落裡,有低矮的白色欄杆,其間盛開著各色的小小花卉,婉若天上的繁星散落。而那院中的幾幛房舍,亦都是拱形的圓頂,上面是淡淡的一層鏤金,房舍的牆面亦是純白,在這樣的夜色下,倒是十分的整潔可人。而就在綠凝先前所靜躺的房間門口,卻站著兩個人。
聽見身後有腳步之聲,那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望向這邊。站在最前面的人,卻赫然一臉的驚駭。
「蘇爾丹。」綠凝淡淡地笑著,伸出手來揮了一揮。
然綠凝這樣的一揮,卻使得蘇爾丹臉上的表情更加的驚詫了。那個原本俊美若異域天神的男子,這會子正張大了嘴巴,瞠目結舌地瞪大了眼睛,卻是連眼睛都不會眨,連話也不會說的了。
「蘇爾丹,你的嘴巴若是再張得大些,恐怕你那下巴就要脫臼了。」清清脆脆的聲音,婉若銀鈴,亦婉若叮咚作響著潺潺而流的清澈小溪。
那明艷的笑容,像是在春風的輕拂下,在溫和而和煦的陽光中盛開的迎春花兒,蘇爾丹婉若回到了初見她的那個下午,一顆心不由得怦然而動。
「呔,你是誰,竟敢如此稱呼我們太子殿下的名諱?」還不待蘇爾丹說話,他身邊跟著的一個少年便攸地上前一步,不快地衝著綠凝嚷。繼而又轉頭憤憤然地看向何紫梓,「何紫梓,瞧瞧你帶來的人有多不恭敬,難道你們中原人都是這般的不懂禮數麼?」
「呵……」何紫梓輕輕地瞇起眼睛,淡然笑道,「你這呆頭呆腦的者者木好生的不解風情,你可是果真沒有看見你家太子殿下的那副憨相?莫說是我帶來的這人有多不恭敬,便是她愈是對你們的太子殿下不恭敬,你們的太子殿下便愈是歡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