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蘇爾丹的痛
婉若繁華過後的寂靜,只不過區區幾個回合,那些「紅館」之人,便都悉數橫屍在了這荒野之中。
「何紫梓,你果然長著一顆沒有血肉的心。」縱然是被解出了圍困,蘇爾丹卻顯然並不領何紫梓的人情,他只是抱著肩膀,冷笑著對何紫梓說道,「竟然只區區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將這些方纔還活生生的性命取走了,而你卻依舊可以泰然自若地將你的短笛吹奏得有條不紊,當真是傳說中的『毒侯』一說。」
蘇爾丹的話剛剛說罷,那笛聲便悠然止了。何紫梓慢慢地抬起頭來,淡桔色的唇微微地向上挑了挑,淡然道:「蘇爾丹,你果然還是那副憨相,盡說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話來。想來,如若不是本侯出現在此地,你便慈悲地將這些『紅會』之人放一條生路了?本侯只不過加速了這些殺手的死亡時間罷了,何來沒有血肉之說?難不成你這已然拿起了殺人之刀的堂堂曲回國太子殿下,這會子便重拾了昔日膽小鬼的面具了?」
「何紫梓,你!……」蘇爾丹被這何紫梓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這可是當著自己所有下屬的面兒,這何紫梓竟然如此不給這身為太子殿下的自己留顏面,如何不讓人氣憤?
「我甚麼?」何紫梓淡然笑著反問。
「你這堪比毒舌婦人的何紫梓,」蘇爾丹氣憤地嚷起來,他攸地拔出了腰中的長劍,指向何紫梓,「看本王今日就與你一決高下!」
「呵……」何紫梓淺淺而笑,繼而轉頭望向蘇爾丹的身後,道,「惱羞成怒的太子殿下,你還不快快看一看你所要保護的人?」
蘇爾丹聞聽,便急忙轉過頭去,但見那方纔還端坐在馬匹之上的綠凝,此刻竟然整個身體癱軟下去,俯在了馬背之上。
「綠凝!」蘇爾丹驚叫著,急忙收了長劍,策馬奔過去。
這者者木也給結結實實地唬了一跳,縱然他平素裡最喜歡與綠凝鬥嘴抬槓,卻未見得不是真心關心綠凝,這會子見方纔還好好兒的綠凝公主這會子卻倒了下去,也有些慌了神,急忙上前去扶綠凝,還不忘轉頭怒斥何紫梓道:「何紫梓,你竟是對自己朝廷的公主殿下也要下毒手麼?」
何紫梓,卻只是緊緊地抿著嘴唇,目光在一瞬間變得冰冷下去,竟然讓者者木在潛意識裡暗自條了一個寒噤。
「本侯行事,自然懂得分寸。並不是所謂的『毒侯』,便像是沒有目標的沒頭蒼蠅,四處害人。」
一番話說得既驕傲自得,卻又透出幾分的苦澀自嘲,把個者者木說得只得轉過頭去,沒了聲息。
蘇爾丹將綠凝扶起,伸手放在她的鼻下,但覺綠凝的呼吸勻稱,倒有幾分睡得著了的跡象,便不免迷惑起來。
「本侯只是使公主好好地睡上一覺而已,近幾日她顛沛流離,著實的辛苦了些。再這樣奔波苦惱下去,恐怕是會憔悴下去了。」何紫梓淡然說著,伸手打了個響指。
於那樹林之中,突然間躍身而出了幾名壯漢,卻是想當初抬何紫梓那精緻奢華的軟塌的壯漢。而此番,他們則抬著一頂軟轎。這軟轎看上去十分的樸素,與何紫梓的那頂軟塌想些比,簡直差之千里。但比起在馬背上顛簸,到底還是有頂軟轎更加的稱心了。
即便是連者者木,也不得不歎息難得這何紫梓想得周全了。
「只是……」蘇爾丹皺了皺眉頭,道,「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應該是你的腳夫罷?你讓他們來抬綠凝?那你……」
「本侯只是受皇上之命護送你與公主出城,到達安全之地罷了。」那何紫梓瞟了蘇爾丹一眼,然後轉過身去,又道,「你休要看輕本侯的這些腳夫,他們可個個都是輕功高手,有他們在,恐是你那些自持輕功高人一籌的俊美少年們都要自歎弗如的。」
蘇爾丹與者者木齊齊冷哼了一聲。縱然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眼下有何紫梓的協助,自然要好過他帶著一小隊人馬護送綠凝出關強出許多。對於中原之事,他蘇爾丹完全是一個局外之人,並不曾真正曉得這其中有何種淵源變故,當然,蘇爾丹也根本不願意在這整件事情裡牽連太深。他想要做的事情和關心的事情都只有兩件:一個是綠凝的安危,一個是莫琉璃的安危。
而今,與蘇爾丹關心的事情之一,綠凝已然在自己的身邊,餘下的,便是那被華南永嘉扣作人質的莫琉璃了。
思及莫琉璃托人帶給自己的手書,稱自己心甘情願地為曲回國大業做人質,只盼望蘇爾丹能夠體諒她對自己的一片癡心,待到協助中原度過這場危難之後,與蘇爾丹結為蓮理,共享百年之好。
說實話,見莫琉璃的一紙手書上淚跡斑斑,滿紙皆是她對自己的思念與癡心,蘇爾丹這木頭做的腦袋瓜子在這一刻亦緩緩地開了些竅,心裡,像是被灌入了一股暖流,令心靈緩緩悸動起來。
只是,一個男人的心裡,容得下兩個女人麼?
蘇爾丹只是不知道,他自己一直堅持著的,內心深處最牽掛的那個人影,那張笑臉,那份情懷,到底有沒有可能會真的實現,真的會擁有。還是,好好地握住身邊女子的手,好好珍惜與她在一起的光陰?
蘇爾丹問了自己一千次,一萬次,終於還是不知。他甚至不知道,在那個自己一直牽掛於心的女子心中,到底牽著誰,繫著誰,在她的心裡,可有自己的影子?
所以,當他得知綠凝還是那樣的牽掛著洛瑾的時候,蘇爾丹是那樣的憤怒。而當蘇爾丹看著綠凝那樣堅決地回過頭去,策著刀兒奔向皇宮,想要守護在華南永嘉的身邊之時,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那一刻,蘇爾丹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裂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隙,從那縫隙裡,透出了一絲蘇爾丹從不曾感受過的感情。隱隱的,卻格外的令他難過。
既然是莫名的情愫,蘇爾丹便打算不去想它,亦不去看它的所在。忽略,是不是會讓一切問題解決得更加輕鬆?
蘇爾丹抱起了綠凝,將她輕輕地放置在了那頂軟轎之內,望著她已然熟睡的容顏,沉默著。
是呵,此時的綠凝,並不是一個完整的綠凝,所以她才會說出:「你蘇爾丹不會做的事情,洛瑾也絕對不會做的!」
在她的心裡,難道把自己與洛瑾是放在同一個位置上,有著同樣的位置的麼?
蘇爾丹的臉上,浮現了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