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出茶樓打抑不平(三更)
大將軍智破曲回寇?
綠凝微微地皺了皺眉,這「大將軍」三個字,聽上去甚是有股子熟悉的味道,且不知所說的,到底是哪個大將軍。
正想著,便聽那小老兒繼續說道:「且說,在我中原不遠之處有個小國,名喚曲回國。那裡的國民,個個面目猙獰,個性乖張,性情野蠻是茹毛飲血啊。那曲回國有個太子,名叫蘇爾丹。這蘇爾丹生得腰粗腿短,十分的醜陋,卻不以為丑,而以為美,還千里迢迢地跑到我中原來,想要在中原尋門親事。」
綠凝聽到了這句,不免笑得差點噴出來。
都說,說書裡嘴裡講不出實話。且能把活的說成死的,死的說成活的,又能把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白的。只是沒有想到,還可以把美的說成醜的,醜的說成美的。那蘇爾丹生得身材魁梧,面目俊美,不要說在曲回國,便是在中原這條街上走幾個來回,恐也是將要收穫一筐筐的鮮花的,如何就有「腰粗腿短」之說。那般鐵塔般的身材如若還是「腰粗腿短」,那甚麼樣子才算得上是英俊挺拔呢?
卻又聽得那說書的老兒道:「想那曲回國人倒是可憐,就連這麼個太子都長成這等樣子,便可想而已那國裡的人都是個甚麼模樣。想那曲回國的女子,也是一頂一個兒的血盆大口,牛鈴眼,也不怪乎人家太子蘇爾丹看不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然也不會這麼遠跑到中原來尋親。可是正是這腰粗腿短的蘇爾丹,竟看上了我華南王朝最美的女子—當朝長公主綠凝。」
綠凝的手一抖。
合著,自己竟也成了這說書人編派的對象了?她悄然看向下面,看到那些坐在桌邊喝茶的老老少少們,個個兒臉上都是副聽得津津有味的表情,想來,這段書也當成為了市井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罷。綠凝無奈的歎息,只是這些人的膽子也忒大了,連皇族都敢拿來編套瞎話。自己與蘇爾丹不過是略有些交情而已,如何便稱得上蘇爾丹看上自己了?
彼時,又聽得那說書人繼續道:「想我朝綠凝長公主,那可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她柳葉眉彎彎如月牙兒,杏眼盈盈若秋水,粉面如桃是膚如凝脂呀。莫說是你我,便是天上的神仙見了,都要稱她三分『美』字。」
一席話說得綠凝愈發地難堪了。這說書人的嘴喲,果真是能把芝麻說成綠豆,又能把綠豆說成大西瓜。想當年的自己,最多稱得上是容姿秀美,哪裡稱得上連神仙也要稱讚?而若要真論美貌,當年的自己,比之而今的容顏,卻還要遜色上三分。想來這容顏的美貌若是放在這說書人的嘴裡,還不得把天上的嫦娥都比下去了?
「且說這蘇爾丹,自見了綠凝公主的美色,便垂涎不已,儼然若那癩蛤蟆看到了天鵝,整日裡便思著這只美麗的白天鵝。他在中原之時,深知自己相貌醜陋不敢聲張,但回到了曲回國卻越來越想念綠凝公主的美艷。當下便派了一隊車馬,帶上些物什,跑到我華南王朝來提親。想這隊人馬本是來提親的,但個個相貌醜陋,一路上嚇壞了多少百姓,那三歲的小兒見了,便當場嚇得哭暈過去。想我朝綠凝長公主是何等尊貴美貌,如何能下嫁給這醜陋如牛的蠻國去?我皇永嘉大帝便駁回他們的請求,這蘇爾丹惱羞成怒,竟派兵攻打。如此,便有了我們『麒麟大將軍』北靖侯洛瑾,前去降服。」
講罷,那醒木便「啪」的一聲,再次敲響在桌上。
那聲醒木,婉若拍在綠凝的心上,發出巨大的響聲,驚得她的全身都猛的一顫。
這說書人說講的這些個事情,都是真的麼?那蘇爾丹果真派人來提過親麼?
都說說書人嘴裡儘是編派的誇張之語,但……儘管為了譁眾取寵,博人一笑,終還是要有所依據的罷?那套提親之事,若果真有此事,那麼先前那個者者木所說的,都是自己害了蘇爾丹之說,相信便並不是假的。
如此說來,那曲回國與中原交戰,其多半的原因,是因為自己了?
綠凝感覺到心底有一股涼意油然而生,慢慢地、一點點地擴大,最後漫延至整個身心,連指尖亦冰冷起來。
對,她想起來了,在北靖侯府,就在自己剛剛醒來之時,曾聽到過水珠兒與嫣翠的對話,她們是怎麼說得來著?
「……聽說皇上對綠凝公主的喜愛,已經遠遠超過的兄妹的界限。你想想,綠凝公主都十八歲了,也不見皇上許配給任何人家。你不會不知道那年咱家侯爺討伐的那個什麼國來著?名字我倒還真是忘記了,但是聽說,是因為他們的太子曾見過綠凝公主的美貌,前去派人提親,皇上一怒之下將那使者斬了,又派了咱家侯爺前去討伐的……」
是了,是了,沒有前因,哪裡來的後果?
這一切,竟都是自己的錯!
綠凝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那原本想要忘記一切,重新開始的一顆心竟再一次劇烈地疼痛起來。世事,常如是可笑和殘忍。她是那麼的想要擺脫過去的一切,而每一次卻總在她以為可以擺脫之時,有更深的枷鎖來將她套牢,想要掙扎,卻只是越套越緊。
綠凝歎了口氣,也無心再去聽那說書人如何的口若懸河,只喝了幾口茶,喚小二將點心包了,付了銀兩便起身離開。
誰想剛剛走出這茶樓,便聽得不遠處有爭執之聲,其間還夾著少女的哭聲。
綠凝好奇地看過去,但見一個身著土色大褂的莽漢,正捉著一個十四五歲少女的手腕,便要將她拖走,而這少女的形容尚小,懷裡抱著個簡陋的胡琴,衣著樸素,一看便知是個賣唱的少女,而她的身邊還有個老漢,正撲過去拉住那莽漢的手,嘴裡哭道:「大爺您行行好,我們祖孫兩不容易,您萬不可如此強來啊。」
「呔,你這不識好歹的老東西,我們家主子想要聽曲兒,叫你們上去彈,你們怎就不去?非要我這般動強的才行?」那莽漢翻著眼睛瞪那老漢。
「哎喲,大爺,我們唱不來您說的那種小曲兒。我這孫女兒,哪裡會這種曲兒喲。」老漢可憐巴巴地乞求。
「會不會,不是你說了算。」那莽漢冷哼一聲,用力捉著那少女便走向旁邊的酒樓,「待你這丫頭見了我家主子,便什麼都會了。」
說罷,一陣哈哈大笑。
那少女哭個不用,一面哭一面掙扎著,求道:「我不去,我不去,你放開我!」
那莽漢猛地回頭,揚手便給那少女一記耳光,怒道:「沒眼色的東西,這是你的造化,若見了我家主子,哄他樂了,你還不是要甚麼有甚麼!」
那少女被打得臉龐立刻紅了半邊,那小老漢見自己的孫女兒被打了,如何使得,當下便撲過來搶人,卻被那莽漢一把捉住了衣襟,用力便想要甩個出去。
卻在此時,一柄紙扇抵在了他的喉間。
「無恥莽夫,青天白日,竟膽在此強搶民女,你果然是無法無天了。」清冷冷的聲音,伴著一股子芬芳之氣,使喚得那莽漢心頭一頓,回首,但見自己的身邊站著一個身著藍衫的年輕公子。這公子生得清秀異常,眉眼秀麗,比女子尚還美上幾分,卻一副纖弱身材,一見便知是個娘娘腔。
當下便冷哼一聲,斜睨著看過去,道:「我當是甚麼東西,卻原來是個比娘們兒還不如的窮儒。識相的給爺爺滾遠點,要不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聽得這莽漢如此口出狂言,倒叫綠凝笑了出來。需知,自己雖不是箇中高手,比不上洛瑾與洛楓那般強勢逼人。但終究從小練了幾番花拳繡腿,而這莽漢一看便知是個色厲內荏的膿包,只需幾下便可將他制服。當下便也不惱,揚手,便以扇為掌,朝著那莽漢的大臉重重地掃過去。
但聽得那大漢「嗷」的一聲慘叫,也不去管那老漢和少女了,只是兀自倒退了好幾步,捧著自己的大臉號叫。
這邊綠凝急忙拉了那少女與老漢退向一邊兒,然後對那老漢說道:「你且帶著你的孫女快走。」
老漢自知此地不宜久留,當下便道了聲「謝恩公」,攜著少女急忙朝著巷口跑去。
「呸,休想逃跑!」
隨著一聲尖厲地怒喝,當下便從那酒樓裡衝出來四五個頭戴歪帽的小廝,將那老漢抓住,逼至街邊一角,又將綠凝團團圍住。
綠凝手持紙扇站在當中,黑白分明的眼眸在圍住自己的人之中溜來溜去。
「哈哈,小子,你倒是有能耐。」那尖厲的聲音響起,卻是一個尖嘴猴腮,身著艷粉色長衫的男子從那酒樓裡走了出來。那傢伙果真是個猥瑣相貌,八字眉八字眼,只差那嘴巴不是個倒八字,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綠凝身上掃來掃去,而後笑道:「哎喲,好一個相貌堂堂的小書生。瞧你這翻長相,倒比這京城裡的許多女子都美上三分、不,五分,今兒本少爺瞧見你這張臉,火氣便少了好四分,不,六分,不如,小書生你與少爺我進酒樓裡喝喝酒,聊聊天,化干戈為玉帛,豈不是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