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遲采青的算盤
卻見那秋媽身後,有三個方才十二三的小丫頭,雖然相貌尋常,但看上去倒都是機靈伶俐的。綠凝如何不能明白這秋媽的心意?嫣翠與水珠兒一直在綠凝身邊跟隨,雖然比不得鄭老太君院兒裡的大丫頭,但到底還是綠凝貼身的。若是派了個婆子來,年歲既長,又準是喜歡發號施令的,憑白的惹人嫌。不如多派個小丫頭,不僅聽話機靈,又好給嫣翠和水珠兒使喚,要她們如何不高興?
從前都道這秋媽做事情考慮周全,辦事又穩妥,今兒見了,倒果真是如此的。不由得對秋媽的印象又好了幾分,當下便點頭笑道:「如此,倒是多謝秋媽勞心。」
「不敢,不敢。」想這秋媽,雖是鄭老太君娘家來的,又是年長,卻沒有任何的架子。說話舉止都是極為恭敬的,倒果真是個做事之人。
「夫人,這裡還有侯爺吩咐送來的,都是些吃穿用度,還望夫人喜歡。」秋媽說著,又笑道,「按理,夫人您是應該搬去正院兒的,但卻是夫人您喜歡清靜,偏愛這『陶然軒』的。莫怪老婦多嘴,這『陶然軒』到底還是嫌小些,日後人口多了,只怕不如那大宅子顯得清靜了。」
秋媽的話裡雖然沒有挑明,卻暗帶著好幾層的意思,倒教綠凝聽著,不由得笑了出來。
秋媽見這容夫人臉上露出了笑意,心下便知曉這位侯爺夫人準是領會了自己的意思,當下便又說了些客氣話兒,無非是讓綠凝好生休養,調理身體之類的話兒。方才告辭去了,臨行前又細細看了綠凝幾眼。秋媽邊走邊想,瞧著那容夫人眉目如畫,氣質如蘭,雖然從前見之,怎麼看都是江南女子那一襲病弱之態,令人見之便生得幾許扭捏與不痛快。而今,卻不知為何,這位容夫人的目光清冽,舉止言談說種不盡的灑脫與痛快,況且又是極為聰敏的,一些話兒既領會得,說出來的更是滴水不露。而靜立於此,又有隱隱的高貴之氣傳來,彷彿眨眼之間便像換了個人兒似的。怪不得那些來過「陶然軒」,見過這容夫人的下人們都道容夫人已然與往日不同了,想來,也不是無稽之談。最重要的一點是,自容夫人上次鬧著尋死之後,侯爺對這位夫人,卻是越來越上心了。
主子上心之人,便是下人們的上心之人,而今這「陶然軒」,完全與往日不同,似乎在一夜之間便熱鬧起來、喧囂起來。
嫣翠與水珠兒自帶著那三個小丫頭收拾了耳房,讓她們住下,又忙活著把鄭老太君和北靖侯洛瑾送來的那些個東西一一安置了。忙活了這些,又少不得過了大半天兒的工夫。
想這北靖侯府才多大?「陶然軒」的這點消息,眨眼間便轉遍了整個侯府。各院兒的主子均是各懷心事,然而最為忿忿不平的便是那一直覬覦著正室之位的遲采青。這位氣綠了臉的「二夫人」才剛剛得了信兒,便巴巴地跑到了三姨娘的院兒裡,氣咻咻地坐在那裡,嘴裡抱怨個不住。
「青兒,你這又是何苦。」三姨娘挑起眼睛看了看遲采青,唇角微微向上揚了揚,「自古都是正室為大,側室為鋪。瑾兒與那容顏圓房,亦是遲早的事。這不過是個開始而已,你便如此生氣,那日後……可還得了?」
「三姨娘,」遲采青被說中了心思,臉上已然便是掛不住了,但又恐被那三姨娘看穿了自己,便急忙收了窘態,耐著性子道,「三姨娘,我不過是個偏房,哪裡敢指望別個?不過是,聽說了今兒……侯爺差秋媽親自送了三個人過她那裡。三個人!三姨娘,您院兒裡才幾個?她也敢就那麼留下了?這不是擺明了是想要故意炫耀她侯爺夫人的地位身份?」
三姨娘本是要伸手去端茶的,誰想手剛剛碰到了茶杯,便頓住在了那裡。她稍頓了頓,然後笑著拿起茶杯,道,「那有甚麼要緊,我到底是個長輩,難道還要跟她一樣了去?」
「到底是三姨娘心地寬和,」見自己的話沒有起到半分作用,遲采青也不惱,只是冷笑一聲,道,「這倒是青兒我為人小氣了。我只當是替三姨娘惦念著,終究老侯爺已然仙逝,楓兒又是個只喜遊玩,不好仕途的。三姨娘您畢竟不似四姨娘,好歹有老祖宗在旁照顧著。那容顏若是個好說話的便罷了,您、我,好歹都有個容身之處。可您也見了,那容顏如何是個好惹角色?上回水月送去的脂粉盒子,她是怎麼對待的,難道您都忘記了麼?昨兒晚上,明明是商量好要看她笑話,讓她出醜的,誰想,竟讓她白搶了半天的風頭去。連凝香那樣的才情,都被她比了下去。三姨娘,您說,她先前先示以懦弱,又後又撐起了腰桿,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三姨娘,您說,她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兒?」
遲采青的話,讓三姨娘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見三姨娘的臉色沉重了下去,遲采青便輕歎一聲,緩緩說道:「青兒不過是一介武員之女,家世並不是顯耀,又不是老侯爺親自指腹為婚的。自知登不上大堂之雅。憑生只願侍候與侯爺左右便已然心滿意足,只歎,人心叵測,能否如願,又有何人能知?」說罷,又兀自歎息了半晌,便起身去了。
若大的房裡,只剩三姨娘坐在那裡,兀自想著心事。
那遲采青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這自古侯爺之位便與皇位不盡相同,均視同宗有如仇敵,這世襲的位子,如今雖因那洛瑾是嫡親長子襲給了他。卻並不見得他不生提防洛楓之意,若是此時旁邊再有人挑撥離間,說三道四,保不住自己還能否繼續留在侯府……這樣想著,三姨娘不由得唏噓悲歎起來。
有道是,女人家無才無德,嫁入豪門便是榮耀。她嫁入侯門,雖然只是個姨娘,但終究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三日三餐人參燕窩想用便用,綾珞綢緞想穿便穿,後來又如願地喜添一子,本以為此生便可從此盡享榮華,衣食無憂。誰想到頭來,還是要時時提防,步步小心。這樣想著,這三姨娘也沒了飲茶的興致,只是悻悻地,擲在了桌上。
這邊遲采青從三姨娘家走了出來,想著自己那一番言語必會起了些許的作用,又不由得在心裡暗喜起來。
突然,一股暗風呼嘯而來,直襲向遲采青的腳下。遲采青心裡一驚,急忙向一旁閃過,卻見不過是粒小石子咕嚕著從自己站著的地方滾過去了。
「好身法。」輕輕的一聲低笑,含著懶散,帶著慵懶與漫不經心,卻令遲采青的心裡陡然沉了下去。她迅速地轉過身,卻見在不遠處的一棵楊樹下,斜倚著一個銀白的人影。一頭黑髮被銀色珍珠抹額束著,垂在在腦後,桃花眼微瞇,含著盈盈的笑意望著遲采青。
「是楓兒啊,」遲采青心裡雖然滿是警惕,卻終究還是笑著說道,「我還當是誰,卻原來是你這頑皮的小子。方纔我剛送了幾包果子給三姨娘,你還不快去吃來?」
洛楓,卻根本不領遲采青的情,只是挑起眉毛,打量了一下遲采青,淡淡笑道:「從前都道你是武將之女,卻從未見過你展露身手,昨晚見了你所拋的暗器,方才對你高看了一眼。」
「楓兒,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遲采青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洛楓,然後笑道,「甚麼暗器,甚麼身手,我可是當真聽不懂呢。|」
「很好。」洛楓點了點頭,然後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想來這天地之大,哪裡都可能會暗藏玄機。著實是有趣啊,不過……」
「不過女人啊,到底是女人,」洛楓一邊搖著頭歎息,一邊說道,「女人是藏不住秘密的,因為她們的心裡,裝滿了兒女情長,和滿滿的……忌妒。」
遲采青的臉色變幻不定,眼看著洛楓一臉的戲謔,完全一副嘲諷地表情。
「楓兒,你想說什麼?」遲采青沉聲問道。
洛楓,卻只是淡然笑了笑,對遲采青所表現出來的警戒完全不以為意。
「不要忘了,北靖侯府乃是習武世家,縱然那晚我大哥因為欣賞嫂嫂的舞姿而失神,但你終逃不過我的視線。」
說著,便轉身款款離去。
只留下遲采青一人,鐵青著臉色杵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