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挖出來的地方叫鬼半坡,我一直以為是我自己掙扎著鑽了出來,最後才知道要不是十三把上面的土都給挖了,我是出不來的,只是讓我覺得匪夷所思的是,為什麼我從簷底卻反而回到了地面。
據十三說,今天是我的尾七,所以才能把我給叫回來,當然了他說他是不懂這些的,完全是先生在做,而且為了幫我叫魂,用了魂幡。
只是在墳坑的不遠處,卻還有一張魂幡,當我看到的時候覺得很納悶,不單是我,就連十三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而先生的那張魂幡則赫然就插在墳頭,白色的紙帶隨著夜風在飛揚,與另外一張魂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為這張魂幡通體都是黑色的,用的竟然是黑紙。
魂幡叫魂,用黑紙做我還是頭一遭見,於是我站在魂幡下面看了很久,就連支撐魂幡的架子也是一種黑色的木頭,根本分不清這是什麼東西,而且在插著魂幡的周圍,用香插了三圈,香自然是早已經燃盡了。
看見這樣的格局,我和十三都不敢輕舉妄動,只是覺得面面相覷,後來還是十三說我先別管這些了,我剛從墳堆裡爬出來,先回去再說。聽到回去兩個字的時候,我有些迷茫起來,不知道十三說的回去是指的何處,十三見我發愣,推我一把說還能是哪裡,當然是我家。
聽到家這個字的時候,我再一次一愣,直到這時候我才想起問這倒底是怎麼回事,我為什麼會——死了!
讓人更想不通的則是為什麼我被埋在了土裡七天屍身卻並沒有出現異樣,而且為什麼是十三,不是其他人。前面這個問題我不知道十三知不知道,但是他沒有回答我,也沒有表現出知道或者是不知道的神情。
至於後面這個問題,當我走出去一截之後我看見這邊有個奇怪的光景,可以說這裡是墳地的外圍,這裡插了許許多多的木樁,每一根都有一人高,密密麻麻的就像是圍成一層層的柵欄一樣的要將我的墳地給埋起來。
接著十三才神神秘秘地和我說,我最後記得的事情是什麼時候,我狐疑地看了十三一樣,於是說了在簷裡的事,可是十三卻擺擺手說,強調他的意思是說我記得在這邊最後的事是什麼時候。
這個我就分不清了,而且什麼這邊那邊的,十三看著我搖搖頭說我果真是什麼都不記得。聽十三這樣說,我反倒不覺得是我什麼都不記得,而是我什麼都接的太清楚了,也是所有的事發生的都太自然而然了,以至於我根本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到了那邊的。
然後十三才告訴我,今天距離我那晚被勾魂失蹤剛好七天,至於是那一晚我被勾魂而去,十三說是那一晚我獨自一人走過了橋去,那之後就再也沒人找到過我,而且當晚先生就說我恐怕凶多吉少,但是將我的生辰八字一排,先生才說我的八字太過於奇特,或許福大命大死不了,於是才想盡各種辦法,最後找到了鬼半坡這裡來。
十三的言下之意也就是在說,那晚我走過橋頭之後就已經徹底失蹤了,而在我的記憶當中,是先生和父親找到了我,將我給喚醒了過來,當時我也沒有多想,只以為是先生在著,所以我才沒有被勾著去。
現在想想一切的確如同先生所說的那樣,只要被勾魂的人,一旦過了橋就已經不是這邊的人了,這的確是對的,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所經歷的種種就已經不是我們這邊的事了,而我去到了另一個地方,可是著另一個地方是哪裡,十三說那是一個被稱作「黃昏」的地方,哪裡既不是陰間,也不是過渡的地帶,就是黃昏。
我一時半會也理解不了,十三對我簡單解釋了一下,他說黃昏的時候,通常人在走著走著就會看見不一樣的東西,也許你會看見身邊有人群絡繹不絕地走動,但是卻不能肯定每個人都是我們這邊的,原因就是在黃昏那短暫的時間裡,我們這裡和另一個地方重疊在了一起,所以你看到的未必是這邊的人,他們看到的你也未必是他們那邊的。
十三還說,這也是為什麼很多時候的禍祟都會在黃昏時候被闖到,原因就在這裡,黃昏去送禍祟也是這個道理。我稍稍懂了一些,這種情形大致和鬼門開是一個道理,只不過這個「鬼門」每天黃昏都會開啟,這也難怪被稱為黃昏。
只是說到這裡的時候,我想起另一個問題,就是既然那時候我就已經迷失到了另一邊,也就是說我和十三在這邊是根本就沒有見過的,甚至有沒有這個人都不能確定,那麼為什麼現在是十三將我給挖了出來,而且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按理來說,先生和奶奶他們也應該在才對。
十三這才告訴我奧秘就在這些木樁上,很顯然這是一個聚風水的風水陣,那時候我消失在了橋的另一邊,奶奶試過了叫魂,先生試過了問神都找不到我的蹤跡,大家都知道,尾七如果再找不到我的話,我就永遠招不回來了,即便能找到屍體,也永遠是個死人,尾七過後我的生魂就會去到陰間,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十三說還是先生忽然做了一個夢,他說他夢見一個人告訴他,要他在黃昏的時候過陰過去另一邊找我,讓這邊的人做一面魂幡,先生過陰之後會找到我的蹤跡,然後讓奶奶他們把魂幡插到先生指示的地方,就能找到我了。
只是在插魂幡的時候,奶奶他們遇到了「隔」,也就是他們無論怎麼做都找不到先生說的那個地方,後來先生說這個隔要等一個好日子做了祭祀才會消除,但是時間已經根本來不及了,所有後來他們才找到了十三,按照先生的說法是,十三不會受到隔的影響,所以才有了我醒來只有十三一個人在這裡的一幕。
那自然也不用說,這面魂幡也是十三插在這裡的了。
聽十三說到這裡,我才如夢方醒,只是被稱為「黃昏」的那個地方也是如此真實,裡面也有一樣的奶奶等等一系列的人,十三拍拍我的肩膀說讓我不要多想,那個地方和我們這邊還是有區別的,十三說那邊他也解釋不了,但是卻不是真正的我生活過的地方,所以讓我不要多想了。
說是這麼說,只是我卻依舊無法釋懷,還有那面純黑色的魂幡又是怎麼回事,看似我被找回來是一件幸運的事,而是細細一想,卻是有人在背後操控,包括在那一邊,外婆最後說我不可能再回到鎮子上了,以及說黃他們拚命地將我的行蹤給隱藏住,為的就是在二月初一之前不讓人找到我,那麼這個人說的應該是先生。
包括後面我到了簷裡,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預示著我是要回來的,而且是早已經安排還的,還不說先生夢見的那個人教先生怎麼做,以及這邊黑色的魂幡。我忽然覺得,即便沒有先生和十三他們找到我,我也會自己從墳堆裡面自己爬出來,因為我要活過來,是早已經安排好的事。
那麼這個主謀是又是誰?是和蔣在一起的那個神秘人,還是一直在我耳邊提示我安危的那個聲音?
還有就是薛他們是不是也真實存在於這一邊,我想到這些之後,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正想著的時候,只看見奶奶他們都在木樁外圍焦急地等著我們,而也就是再看見他們的時候,我忽然感覺我的褲袋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我伸手將它掏出來,只見是一把鑰匙,一把銅鑰匙,我狐疑地看著這把鑰匙,又回頭看了看我爬出來的墳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只看見有一個人隱隱約約地遠遠站在那裡正看著我。
我看著這個人影,我能感覺到他在對我笑,可是他的面龐卻是模糊的,我一直看著他,最後我看見他走到了那張黑色的魂幡下面,就忽然不見了,也就是同時,奶奶他們一起到了我身邊,然後我就聽見了母親抽泣的聲音,他們看著我,都是一種我大難不死之後的慶幸神色,唯獨我的神色複雜,因為也只有我經歷了在另一邊那些與眾不同的事,這些都是他們不知道的。
而且我還看見了一個人,她站在稍稍遠一些的地方,這個人是嬸奶奶,她沒有到我身邊來,我忽然想起那個人和我說起的話來,沒有人能幫我,或許嬸奶奶能幫我,但是她因為自己身份的特殊是不會伸出手來的,就像現在這樣。
我的眼神穿過奶奶他們一直看著嬸奶奶,嬸奶奶也看著我,然後朝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是在提示我什麼,最後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