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銀也悔得腸子都發青,懷裡的郭氏身體漸漸的冰涼了下去,有人想將郭氏推開,他死死的攬著,不願放手,好像有大夫過來,說郭氏已經只是在拖延時間了,還說可憐她懷了雙胎,本來就已經是難產了,沒料到後又發生這樣的變故,大人孩子都受不住,這會兒郭氏最多還能挨上片刻而已。
聽到這些話時,劉宗銀突然之間想笑了起來:「我這一生,都幹了什麼。」他聲音有些低沉,每說一句話時,嘴角邊就湧出一些血沫兒來,剛剛岳承宗踹他那幾腳,讓他早就受了重任,在戎狄那段時間,他本來身體就虧損得很厲害了,這會兒一受傷再加上自己斷子絕孫的打擊,他徹底的廢了。
岳承宗自己將姚氏從椅子上抱了起來,姚氏輕得厲害,好像這些日子她其實早熬不住了,只剩一個空殼子而已,她閉著眼睛,臉上還好像著倔強,她是真的老了,也並不是岳承宗記憶裡的她,其實恐怕一直以來,完美的姚氏只存在於岳承宗的心裡而已。
一邊辦著姚氏的喪禮,玲瓏一邊安心的養胎。這次耶律拓險些擺了她一道的事兒,她記在心裡了,別等她以後有逮到機會的時候,否則這個仇非要報回來不可!
姚氏死在春季,雖說當日玲瓏話裡和她說得硬氣,但到底仍是給她辦了葬禮,將她和早已經去世多年的岳承宗的父親葬到了一起,這個陰雨綿綿的季節中,岳承宗臉色越發陰沉了下來。他雖然仍是沉默寡言,可不再像以前讓人一看便覺得安全了,反倒身上多了許多陰沉的氣息。
而劉宗銀死了,郭氏也沒能熬得過去,玲瓏索性好人做到底,也將這兩人葬到了一塊兒去。
三月末時,玲瓏的肚子已經開始發動了,她這一胎前面懷得不順。後頭生產倒是挺利索,肚子這邊才剛喊痛,沒過半個時辰,便順利的生下了一個兒子來。
實在是太順利了,之前枉玲瓏還擔憂了半天,這會兒生完孩子之後還有一種猶如在夢中一般的感覺。外頭剛生出的孩子哭聲震天,他跟岳雲的乖巧不一樣。這小子聲音大得很,哭起來中氣十足的,吵得人腦門兒疼。
玲瓏收拾完之後被人抬進了溫暖乾淨的屋裡,岳承宗已經是第二回當爹了,不像第一次的時候那麼手足無措,這會兒也沒去抱孩子,反倒將妻子捂在懷裡陪她說話。
「兒子的名字你想好了沒有?」這孩子生出來時並不重。還抵不過當初的岳雲,可聲勁兒還不小,不知道外頭怎麼了,沒多大會兒功夫就哭了起來。玲瓏一開始還想表現一下慈母情懷,可剛說完這話,外頭震天的哭喊又響了起來,鬧得她都想哭了:「將孩子給我抱遠點兒!聽到就想揍他。」剛出生的孩子是要哭的,可因為岳雲當初太乖巧了,這會兒便顯得這孩子特別的鬧人,玲瓏嘴角抽搐。喊出來的話被淹沒在這孩子的哭聲裡。
岳承宗看她要發火了,趕緊站起身來哄她:「你別氣,我讓人抱遠一些,興許是餓了。」
氣哼哼的躺著沒有出聲,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她心裡有些不爽了起來,之前許多的事兒這會兒堆積在心裡,讓她忍不住有些想哭。姚氏都死了幾個月了,可當初都沒矯情的難受,這會兒倒是不舒坦了起來。岳承宗好不容易將外頭個小祖宗安撫好了,進屋裡來大祖宗表情卻有些不大對勁兒了。
「我想好了。這孩子聲勁兒大,哭聲跟雷霆般陣仗似的,就叫岳霆。」正好都是屬天氣的,可以跟女兒的名字湊和得起來。但他的話不止沒有讓玲瓏高興,反倒越是難受了起來。頭一回面對這樣的情況,也是第一次看媳婦兒哭哭啼啼的樣子,岳承宗心裡有些發慌了,他沒有什麼哄玲瓏的經驗,實在是因為這媳婦兒太省心了,以往幾乎沒什麼讓他煩心的機會,如今生完孩子脾氣卻變得跟孩子似的了,岳承宗哄了半天,玲瓏卻依舊不理他。
想著剛剛外頭大夫交待過的,女人剛生完孩子的時候是不能氣的,岳承宗心裡有些慌,突然間靈機一動:
「這幾個月裡我們已經將建立了好幾個點,可是如今幾個月過去了,外頭世道越發亂了,卻沒有人上門來,沒有生意,眼見離與耶律拓約定好的兩年之期已經近了,可銀子還差得多,這可怎麼辦才好?」本來是為了轉移媳婦兒注意力,但岳承宗想著想著,卻真是有些擔憂了起來。
這幾個月他趁著媳婦兒懷孕的時間,末了又有姚氏死的事兒,化悲憤為動力,將四周洗劫了一通,甚至黑心腸的洗劫了幾個小世家,可搶到的銀子卻不足十萬之數,離百百萬銀子的差距連十分之一都沒完成,但時間卻已經過去半年了,離約定的兩年之期只剩了一年多的時間。
玲瓏這下子可真是被他轉移了注意力,沒功夫去多想了,她一下子抓著岳承宗的領子坐了起來,沒有了之前哭哭啼啼的模樣,反倒抹了把臉:「這事兒是要緊,我之前就想過了,夫君你現在訓練的騎兵威力不小,我想著是該打個廣告的時候了。」她嘴裡說的是個什麼意思岳承宗沒明白,可見到媳婦兒恢復了平時的模樣他倒是看出來了。
岳承宗心下鬆了口氣的同時,玲瓏也乾脆開始著緊養起了自己的身體,她趁著在月子中的這段時間裡,照著前世的習慣先做了幾個模擬計劃出來,這一胎她生產本來就順,幾乎沒有傷到什麼身子骨,因此恢復得也快,再加上兒子又不需要她餵奶,多餘的時間就全撲到了這些計劃上,等到月子一坐完。五月出來時,玲瓏心裡已經有了好幾個打算。
她先是著人開始在屬於岳承宗的幾個城鎮中大肆宣揚自己要做的生意,岳承宗拿下的兩個城如今已經穩定下來,因岳家又不奴役百姓,更不會強搶東西等,再加上岳家又不缺糧食等物,因此也不用強征,兩個城裡從一開始的全是軍隊駐守變成了後面稍有些名聲。而漸漸開始有百姓試探著想過來生活了。
本來這個世道亂了就是被逼的,要不是朝廷苛捐雜稅的一天到晚收個不停,逼得老百姓日子過不下去了,這些百姓也不會揭竿起義,百姓們要求的很簡單,只要有一個安定的住所,不用整天提心吊膽的。更不用被朝廷逼得活不下去那就行,如今岳家所屬的城鎮擁有這樣的條件,只要住在裡頭交少余的稅收供養士兵們,便能被他們保護安危不說,而且不用害怕,這樣的生活對於許多流離失所的百姓來說,無異於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因此玲瓏懷孕到生產的這段時間,慢慢的,城裡開始多了些人氣,屬於岳承宗的地盤上,也開始有百姓們安頓下來,以往荒蕪的良田現在也重新開始有人耕種,若是不出岳家勢力範圍,幾乎看不出戰亂的痕跡了。
也正因為如此,岳承宗的好名聲開始在南方一帶慢慢的響亮了起來。
對於這些情況,一直在莊子裡養胎生產的玲瓏並不清楚。她只是在一出月子之後,便找岳承宗要了兩個主要人手幫襯,準備將自己的計劃實施一番,她有預感,只要自己的這個輸運道一旦建立起來上了正軌,往後錢財滾滾,絕對不是夢想!
這次被岳承宗派過來幫玲瓏忙的,是他另兩個當年結交的義弟。一個名叫黃互,一個則叫周素。這兩人一個看著身材有些強壯高大,一個則是又瘦又小,玲瓏與他們也算是相識多年的人了。一看到這兩個人過來,便衝他們招了招手,將自己之前想好的計劃與他們說了起來。
「我現在要你們幫忙的,是要你們找幾個能說會道且又膽子大的,去將我們願為人運輸物品的消息傳出去。」玲瓏的主意,就是打在朝廷與一些傳承了多年,底蘊十足的世家身上。朝廷如今雖然沒落了,可是瘦死的駱駝仍比馬大,要說如今整個天底下誰最有錢,除了一些隱藏在暗地裡的家族門閥外,就數朝廷最有銀子了。
雖說以往岳家跟朝廷之間鬧得並不愉快,可是生意歸生意,私仇則是歸私仇,玲瓏將這兩者分得很清,仇可以另外再報,但銀子還是要照賺的。
「這樣的人倒是不難找,可是主母,這一年中主公佔了兩城,早引起朝廷不滿,兩月前朝廷更派了使者過來說服主公將兩城交還朝廷,如今……」這樣的事情玲瓏還真不知道,一聽這周素開口,她忍不住就笑了起來:「朝廷這回臉皮還真厚,本來他們就失去了的東西,憑什麼要讓我夫君費了力氣打下來還給他們?」
黃互聽了就道:「朝廷說是願意對主公進行招安,只要主公將兩城交還,並率隊歸降,願以安國候的位置相迎。」
玲瓏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些不屑:「我們以十萬士兵歸降,且還要交還兩城,朝廷竟然只給個候位就想將人打發了,還真是打著的好算計。」要知道趙都王朝以往整個朝廷才不過六十萬人馬,朝廷總共分成十個封彊王公,在這些王公手中各自掌握了約五六萬左右的人馬,駐紮在趙都王朝各個方向,以抵禦外敵。
在開國時期兵力這樣的分佈在這些王公對於朝廷還算忠心的時候,自然對趙都王朝只有利而無害,可一旦到了後期,這些王候若是生出了異心,對趙都王朝的打擊就是致命的。
趙都王朝的此次覆滅,除了外有戎狄的攻打,內有百姓起義之外,還有一個就是朝廷無力調動約四個王公的兵力,足足近二十萬的士兵不在朝廷的掌控中!
現在朝廷自個兒都是無力自保,卻偏偏要來打這樣的主意,玲瓏想著就忍不住笑:
「我都是空手套白狼的人,可沒料到朝廷想得比我還要美,用個虛有其表的頭銜就想平白無故得到這樣一些好處,倒不如我自己掌著。性命不由人不說,還不用對人彎腰下跪的,稱臣道奴!」歷史上沒哪個被招安的最後會落得一個好下場,朝廷不過是用個假名聲先將人騙去,再慢慢宰殺而已。
玲瓏話音一落,周素兩人忍不住也都跟著笑了起來,朝廷派來的人確實能說會道,本來岳承宗自小受姚氏教訓就是忠貞為國。這趟朝廷來人雖然被岳承宗送了出去,可岳承宗卻並沒有一口就咬死了說不再歸順朝廷,反倒態度有些值得人深思,周素兩人就是怕他因為姚氏的死而動搖,所以今日才故意在玲瓏面前提出這個的,本來就是想借玲瓏的口,讓她給岳承宗吹吹枕頭風兒。如今見玲瓏自己都語氣如此堅決,兩人這才相互看了一眼,鬆了口氣。
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還歸順朝廷的,朝廷如今只要是有眼色的人,就看得出來是不成氣候了,遲早會滅的,上了一艘這樣注定沒有前途的船。誰肯樂意?賣命還不是為自己的,而且那些朝中大員們的嘴臉,周素等人以前就瞧過了,還不如現在自在,不止是征戰為了自己,而且玲瓏有本事,能掙錢,養得活自己等人,並還能替大家搞來這樣一些上好的戰馬,這在周素等人看來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兒。
他又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自己等人要是歸順了朝廷,不止是生活不像以前那樣,而且估計現在的馬匹也不一定能保得住,更是會被朝廷忌憚與排擠,說不定哪天就丟了性命,與現在的生活相比起來,大家自然都知道哪頭好一些。
「你們只管放心,朝廷招不了我們。」玲瓏先給兩人一個定心丸吃了。這才笑著想起了運輸的事情來。
周素兩人還有些擔憂,又相互看了一眼,才道:「可是主母,若是不肯歸順朝廷。那屬下等人派人去朝廷說這些,有用麼?」
古人的思想還是太過耿直了一直,心裡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卻沒想過黑白之間還有灰色地帶。玲瓏知道這兩人是跟隨了岳承宗多年的人,自己有想法也不瞞著他們:「這事兒一碼歸一碼,朝廷當初對我們落井下石過,害怕夫君在這個時候也以牙還牙,又貪心不足才想出這個一個莫名其妙的法子,可我們若是只談生意而不講其它,那便不一樣了。首先我們只說生意,在朝廷看來難免是本末倒置之事,我們只講生意,而不是威脅朝廷,朝廷必會先答應下來,再用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當作運輸物,以表示對我們的支持與善意,順便試探,在得知我們暫時沒有打朝廷主意,並也沒有太大的胃口之後,朝廷說不定還會主動支持我們。」
只要搶的不是江山,趙都王室必會興奮於玲瓏這樣的不務正業,並且會因此大力支持,「若我沒料錯,說不定朝廷還會名義上再割兩城給我們,以示他們的『誠意』呢。」
現在的趙都王室對於各城的控制力大大下降,他們只要動動嘴皮子,名義上又不出錢還不出力,只要讓岳承宗自己去搶,搶到了他們名義上恭喜兩聲,順便再錦上添花,若沒搶到,岳承宗並因此勢力大打折扣,對朝廷來說也是喜事一件,畢竟這種草蔻勢力大降,對朝廷來說是好事,他們只會歡欣鼓舞而不會擔憂。
黃互兩人被玲瓏提點到這個地步,自然也是明白其中道理的,但他們只是隱約能感覺得出來玲瓏說的好像是很厲害的事兒,但究竟哪兒妙,卻又隱約說不出來。
把這兩人打發了,玲瓏向岳承宗討要了兩萬騎兵暫時充做自己的運輸護送隊,對於玲瓏的要求,岳承宗自然應了。
而果然沒出乎玲瓏意料之外的,是黃互與周素兩人親自出馬,分別兵分五路而去向朝廷與另四個門閥說起岳家成立運輸隊的事。三個月後,等到這兩人再度回來時,第一時間便過來向玲瓏回報了。
「主母料事如神,朝廷接見屬下等人的,是誠王爺,說是代表了皇帝的意思,給了主公一個勞什子的聖旨,不止是如主母您所料的,朝廷答應了願與您合作,而且還分封了雁門、雲郡以及營洲等五個城池給主公。」這些城池本來就已經不在朝廷手上了,他們對這些城池已經無力管束,早被許多世家瓜分,如今不過是打著好聽的名義,借花獻佛而已,關鍵是這花還得要岳承宗去摘,朝廷是擺足了架子,可是卻半點兒實質的好處都沒有。
也幸虧玲瓏之前就已經料到了這些,如今聽到周素回報,不止沒覺得有多失望,反倒隱隱有些高興,朝廷這邊拿下了,可以想見的,為了安撫岳承宗,並達到朝廷心裡其他目的,一開始朝廷肯定會讓岳承宗賺足了銀子的,就讓這些人以為自己等沒什麼野心,只看中銀子罷了,總有他們後悔的一天!
ps:
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