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大門被推開……
「醫生，是男是女……」顧爸爸有些緊張的抖著手，妻子懷孕的時候喜歡吃酸的，照老輩的話講，酸兒辣女，這次總是兒子了？
醫生不甩他，這樣的他見多了，又是一個重男輕女的。
「孩子有些小，要放保溫箱。」
顧爸爸在心裡翻著白眼，誰能先來告訴他，究竟是男是女？
「顧先生，請在這裡簽字，恭喜你哦，是位漂亮的千金……」
顧爸爸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塊一塊的掉在地上，臉部像是打了肉毒桿菌一樣的僵硬，他手裡拉著的小女孩兒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賠錢貨……」
護士有些訝異的看著這位產婦家屬帶來的孩子，皺著眉，怎麼會有這麼不懂禮貌的孩子？
好討厭啊……
顧爸爸等著醫生們老牛拉車似的將自己的妻子推出來，湊上前看了一眼，沒在吱聲。
他以為會是個兒子，沒想到又是一個丫頭片子……
是不是顧家的香火就要斷絕在他的手上了？
顧媽媽撇了一眼顧爸爸，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又是一個女兒，心裡這個氣也這個哀怨，怎麼就她生不出一個兒子？
想起小姑子的冷嘲熱諷，顧母一口氣憋在心口，她不停的告訴自己，別氣別氣，身子不能氣壞了，還要接著拚個兒子出來，她就不信她生不出兒子，她也一定要生一個兒子。
顧母帶著孩子出了小月子，她越是看懷中的孩子越是生氣，整天就知道哭，除了哭還會什麼？
沒用的東西，為什麼生下來的是你？
顧爸爸看著妻子懷裡的女兒歎口氣，在地上走了一圈：「我們沒有兒子命，就這樣……」
顧依寧將小小的頭湊上前，看了一眼母親懷裡的娃娃，然後哇哇大叫著。
「真醜……」
顧爸爸歎口氣將大女兒拉過來：「依寧，不可以這麼說妹妹，小孩子才出生都是張這個樣子的……」
顧依寧小嘴一扁：「就是她特難看，她讓我弟弟沒了……」
姑姑說了，如果媽媽生的是男孩兒，就給她買漂亮的裙子，這個死丫頭為什麼要出來？害她弟弟沒了，裙子沒了……
顧依寧掙脫爸爸的手，跑到嬰兒的身邊，用手在嬰兒的身上一擰。
「哇……」
顧媽媽不耐煩的看著懷中的孩子，往床上一仍。
「給你媽打電報，這個孩子讓她養，老大我捨不得這個給她養，我要接著拼一個兒子……」
「我說你呢，我叫你給你媽打電報聽見沒有？」顧媽媽看著丈夫還是那般白開水溫吞樣，大聲吼著。
嬰兒被嚇到了，哭得更大聲。
一家人都覺得她煩。
顧爸爸帶走孩子的時候，孩子還沒有取名，他到底是親爸爸，有些捨不得，看著妻子。
「要不我們留下來養……」
說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俗話說虎毒害不食子呢。
顧媽媽一咬牙，看著表，提醒著著他：「到時間了，你帶著孩子趕緊上火車，奶我已經擠出去了，本來我身體就不好，沒有奶水，讓她吃了一個月已經足夠了……」
一個賠錢貨！
顧爸爸歎口氣，為什麼他有一種要將孩子遺棄的感覺？
甚至連孩子的名字都沒有給起，妻子因為生的是個女兒很不高興，加上現在抓得又緊，如果兩個女兒不送走一個，他永遠都別想要兒子，看著妻子身邊乖巧漂亮的大女兒，歎口氣上了火車。
顧爸爸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將孩子送到了他出生的小村莊。
風塵僕僕的抱著孩子，他也沒有幹過這些，胳膊已經快疼死了，可是火車上又沒有多餘的地方給他放孩子，如果可以他真想孩子自己下地走，可是她是一個嬰兒，一路的疲累讓他將所有的內疚都丟掉了，剩下的只有不耐煩，和勞累。
顧奶奶站在家門前，等了很久，甚至每過一刻就要出來看一眼。
「有什麼可期待的，又不是孫子，又來了一個賠錢貨，我當初就說她那樣的生不出兒子，我哥還非得娶她……」顧家姑姑涼涼的說著。
顧家奶奶看見顧爸爸從村口走過來，踮著小腳衝出了家門。
顧家奶奶穿的衣服很是老舊，可是很整齊乾淨，花白的頭髮盤成一個揪在腦後，快速走過來。
顧爸爸可算是見到人了，把孩子往自己母親的懷裡一扔，就開始叫著：「累死我了……」
顧家姑姑看了一眼母親懷裡的嬰兒，不屑的嘲諷著：「真好，又來了一個丫頭片子……」
話才落地，感覺腰際被狠狠一掐，她吃痛的叫著：「媽，你掐我幹什麼？……」
顧家奶奶懶得搭理他們兄妹，看著懷中的孩子，她的皮膚紅紅的，睫毛眨動著，睜開像是葡萄一樣的黑眼珠看著顧奶奶，顧奶奶知道她這個時候也許看不見什麼，在她嫩嫩的臉蛋上一親。
「孩子名字取了沒有？」
顧爸爸極有眼色，知道自己若是說沒取，母親肯定會發飆，笑著說：「這不等著你給取嘛，我們都沒敢隨便的給取哈哈……」
顧家姑姑冷笑著，心裡想著是沒敢還是懶得取？
顧家奶奶抱著孩子轉身進了屋子，過了好一會兒出聲：「叫安寧……顧安寧……」
顧爸爸撇撇嘴，不怎麼在意的坐下身，他捶打著自己的胳膊，抱著這麼一個孩子，他的胳膊都要疼死了，還是依寧好，會自己走，不會讓自己這麼累。
可是顧爸爸顯然忘記了，顧依寧也是從小孩子長起的，她也曾讓你哀怨滿天飛。
顧爸爸還掛念著家裡的兩母女，站起身：「那媽我走了，你放心依寧媽肯定會為你生個孫子的……」
顧奶奶在心裡冷笑著，我兒子都指望不上，我還指望什麼孫子？
可是她只是淡淡的笑著，皺巴巴的臉上帶著一種時光所賦予的智慧。
顧家姑姑看著哥哥離去，歎口氣看向自己的母親：「你一個人要怎麼養這個孩子？」
顧奶奶沒有說話，她自然會把孫女給養大的。
與此同時城裡－
「媽媽，我想吃那個……」顧依寧看著餡餅嘴饞的說道。
顧媽媽想了半天，一咬牙還是給女兒買了，大女兒漂亮，她一定要好好培養，將來找一個好的女婿，孩子一定要吃到她想吃的才會越來越美麗，她如是想著，掏了錢母女倆一人買了一個。
顧依寧秀氣的吃著餡餅，嘴裡說著：「媽媽下次生的一定是弟弟，我們家就有我和弟弟兩個孩子……」
小孩子也知道爭寵的，顧依寧很不喜歡那個野孩子，害她弟弟沒了，裙子沒了的野孩子。
顧奶奶每天用米湯餵著顧安寧，小丫頭很聽話，從來不吵不鬧，顧奶奶怕她營養跟不上，鄰居家養了一頭羊，奶水很多，她見鄰居家的老太太也不喝，便拉下了臉上前問道：「老姐姐，這羊奶可不可以給我一些，我孫女……」
顧奶奶十三歲跟著八路軍離開家鄉，之後跟著顧爺爺返回了他的家鄉，她在也沒有見過她自己的親人，也沒有找到過一個親人，她一生剛強，從來沒有像別人要點什麼，或者求點什麼的時候，可是看著懷裡嗷嗷待哺的孫女，她終究還是扯下了老臉。
孩子光吃米糊能有什麼營養？
現在經濟都不好，她一個農婦能有什麼錢去買那些奶粉？
顧爸爸離開的時候，甚至關於錢字一個字都沒有提。
住在隔壁的老太太是一個很是富態的人，從她的穿著上來看，家庭似乎很好，她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顧奶奶也不清楚，只知道過年過節的時候，她家的外面都會停著幾輛小吉普車，看樣子應該是在這裡養身體的。
老太太躺在籐椅上，聽見聲音，眼睛一睜。
「行啊……反正我一個人也喝不了……」
老太太手腳利落的擠了一碗奶給顧奶奶，看看她懷裡的小丫頭。
「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氣的，是……老來子？」
姑奶奶臉一紅：「是我孫女……」
「孫女？怎麼會送來給你養？這個時候孩子正應該吃奶……」
顧奶奶歎口氣：「因為她是個不受人待見的丫頭唄……」
從這一天顧安寧多了一個奶奶，一個姓王的很好的奶奶。十一個月後，顧媽媽果然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顧海濤。
顧家夫妻幾乎是大宴賓客，顧媽媽笑的幾近看不見牙齒。
「這顧家的大女兒可真漂亮，長大了要不得了……」
「就是就是，你看那皮膚，這眉眼……」
顧媽媽聽見旁人的討論，在女兒臉上親了一口，沒錯，她家依寧以後肯定會嫁個有錢人，然後會讓她這個媽媽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在為才出生的孩子慶祝，完全忘記了他們還有一個女兒在山溝裡。
「顧家奶奶，安寧這是怎麼了？」王奶奶看著顧奶奶紅紅的眼眶問著。
顧奶奶握住王***手：「我也不知道安寧這是怎麼了？她吐了幾次……」
王奶奶一見不好，趕緊給自己的兒子打電話，那個時候住戶人家哪裡有幾個可以安裝電話的。
過了好一會兒，一輛吉普車開進了村子。
「媽，你哪裡不舒服……」一個長得很是威武穿著軍裝的男人從車上跳下來，後面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人抱下一個男孩兒緩慢的跟了上來。
王奶奶歎口氣：「不是我，是安寧，你們趕緊的把那孩子送醫院去……」
白裙子女人手中牽著的男孩子臉色蒼白，白得像是一張紙，唇色白得透明。
「媽媽，小朋友不舒服嗎？」
他的睫毛很長，在眼光的照射下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像，只是病態影響了他給人的感覺。
女人彎下腰：「飛飛乖，妹妹不舒服我們送妹妹去醫院。」
小男孩兒愣了一下，可是很快紳士一般的打開車門，讓顧奶奶和自己的奶奶上車。
顧奶奶也顧不上跟前面開車的人說話，只是看著懷裡的小孫女，她只覺得安寧的命真苦，城裡那面都在為她弟弟的出生慶祝，有誰管這個快要死掉的可憐的孩子了？
男孩兒貼在他母親的懷裡。
「媽媽，妹妹病得很重嗎？咳咳……」小男孩只說了一句話，就不停的咳了起來。
白裙女子拍拍兒子的小臉：「飛飛喜歡妹妹嗎？」
男孩兒點點頭：「喜歡……」
白裙女子笑著說道：「那飛飛將來娶妹妹好了…」
＊＊＊＊
「在幹什麼？客人都在等著……」顧媽媽走到顧爸爸的身邊，不悅的問著。
顧爸爸有些狐疑的看著時間：「我給媽打的電報她應該收到了，怎麼還沒到呢？」
顧媽媽翻翻白眼。瀟湘書院，請勿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