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的那場大火雖然沒有奪走賀景深的性命,但卻讓他受了重傷,坐了整整一個半月的輪椅,直到最近的半個月,他才開始慢慢走路,試著恢復。
葉無雙在這兩個月裡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對於過去的事,只要他不提,她便也不問。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可以這麼平靜,也許是經歷了生死,所以什麼都看開了吧。
也許,是害怕自己會在得到答案的瞬間崩潰。
又或者,她覺得自己沒臉問。
曾堅信他是愛自己,可後來不相信的人也是自己。
在入獄的那一年裡,她不是不想念這個人,可是每每想起,都是帶著無窮無盡的怨恨的。
也許這是人之常情,但現在知道他是為自己好,竟覺得自己是那樣地不懂事。
葉無雙,你不再是年輕小女孩了,你經歷過那麼多的事,你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為什麼看事情還是那麼地表面呢?
有時候,一想起這些,她就覺得無言以對,以至於面對賀景深的時候,會手足無措。
賀景深不是傻子,他怎麼會感覺不出來她的抱歉?
可——
正因為一直深愛,所以不忍心責怪。
就算你誤會過我,那也一定是我做的不夠好,讓你不放心,讓你不滿意,所以你才會誤會啊。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過了兩個月,期間很少說話,彼此都是用眼神交流。
他們自己不急,可急死了這些外人。
夏夜有時候故意拿他倆開玩笑說:「你們這是經歷生死之後心有靈犀,所以也不需要語言交流了?」
葉無雙通常會在這個時候看賀景深一眼,抿唇,低頭,不語。
賀景深呢,看夏夜一眼,然後沉默。
屋裡好好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尷尬,夏夜有過這麼一次教訓之後,第二次也就不敢了。
顧朝落不會這麼直接,她只會拉著葉無雙到邊上,悄悄地問:「我們不在的時候你們也是這麼處的?都不說話?」
葉無雙點點頭,因為平時沒人的時候就是這樣啊!
顧朝落當即翻了個白眼,「我說你們這是在搞什麼?不想和好了?那你趁早走人!」
「不是的落落!我……」
顧朝落當然知道她不是不想和好,只是找不到時機,就說:「既然想和好的,那你就主動一點,又不是第一次見面,這麼疏離幹什麼?我看著都覺得難受!」
葉無雙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麼。
有時候也很想主動一點,但是一對上賀景深的視線,她就不知道怎麼開口。
顧朝落看了看她,無奈歎氣。
其實這麼多年朋友當下來了,也該知道她是什麼脾氣了,如果是那樣大大咧咧的人,今天倒也不會和賀景深這個樣子了。
——
晚飯的時候小寶貝鬧騰的厲害,葉無雙忙得暈頭轉向,幾乎沒顧得上吃幾口。
賀景深想幫忙,但是自己行動不便,只好看著乾著急。
一頓飯吃下來,小寶貝雖然鬧累了,但吃也吃飽了。
倒是兩個大人,都沒吃什麼。
晚上等小寶貝睡著,賀景深便對她說:「要不請個阿姨吧,你這樣太累了。」
葉無雙往後靠的動作頓了一下,側頭看他,眸中充滿了困惑。
他是嫌自己照顧得不仔細嗎?還是他不想每天對著自己?
她想問,但又怕答案會讓自己更加難過。
於是,她低著頭,輕聲地說:「你決定就好。」
賀景深張了張嘴,原本想再說點什麼,可她說完就躺了下去,閉著眼睛,眉頭輕輕地皺著,似乎有心事。
他便也不再多說,慢慢躺下來。
明明同床共枕,明明並肩而躺,卻彷彿中間隔著一條河,彼此都不說話,也不親密接觸。
大概是剛剛被孩子鬧得有些累了,葉無雙雖然心中有些抑鬱,但也迷迷糊糊地有了睏意。
後來怎麼睡著的已經不知道了,只是半夜卻被餓醒。
身邊沒人。
她像是收到巨大驚嚇,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四週一看,並沒有人。
「賀景深——」
寂靜的夜裡,她慌張的聲音尤顯尖銳,外頭走廊上的人赫然轉身回房。
因為右腿行動不便,即便是心裡著急,也只能慢慢走。
葉無雙這時已經從床上下來了,身上只穿了一件吊帶睡衣,跌跌撞撞地往外面沖。
賀景深打開門,她正好撞進懷裡,抬頭看清楚是他,一下子將他抱得緊緊的,急喘著問:「你去哪裡了?」
「我有點餓,下去吃點東西。」賀景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得很慢,很彆扭。
葉無雙怔了怔,接著抬頭看他,咬著唇小聲嘀咕:「我也餓了。」
是啊,兩人晚飯都沒吃飽呢。
賀景深勾唇笑了起來,摸了摸她的頭,道:「我自己煮了碗麵,還沒開吃呢,一起下去吃吧。」
她點頭,而後跟著他往樓下走。
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她的小手被他握在手心,是那樣地安定。
葉無雙想,一定是夜色太美了,所以自己才會突然之間又這種衝動——
想要和他談談心,想要知道他所有的想法,也想要將自己內心所有的想法都告訴他。
「賀景深……」
「嗯?」他回過頭來,耐心而認真地看著她。
葉無雙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就那樣自然地說了出去:「我們說說話好嗎?我想和你說話。」
她的話音落下,她看到賀景深的眼底有亮亮的東西一閃而過,然後握著她的那隻手便加重了力道。
他大概,也一直在等她開口吧。
兩人站在樓梯上,賀景深比她低一步,但是因為身高關係,兩人的視線反倒相平了。
葉無雙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近,然後就有溫熱的吻落在自己的額頭,再就是耳邊磁性低沉的聲音,那麼好聽,如同天籟——
「說其他話之前,我想先告訴你,我很愛你,還有樓上那個小搗蛋鬼。」
一直以來,賀景深都以為,這樣的話不會這麼輕易地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
可是這一刻,卻是這樣地容易。
大概是感情到了吧,時機也到了吧,所以才說得這麼自然。
葉無雙忽然之間覺得自己什麼都不需要說了,他心裡到底怎麼想的也不重要了,只要,他還願意愛自己。
她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承諾一般,抬手環住他的脖子,緊緊抱著他,將臉埋入他的頸窩,低聲而哽咽地說:「我也很愛你。」
賀景深無聲地笑,回抱著她。
其實彼此心裡都清楚,對方一定是愛自己,所以即便是那麼彆扭,也捨不得離開。
葉無雙,終於等到你愛我,心無旁騖。
——
因為說開了,再後來的日子就沒那麼彆扭了,兩人漸漸地回到正常夫妻的狀態,甚至會小吵小鬧,偶爾來點煽情的調調。
朋友們看到他們這樣,也都鬆了口氣。
只是小寶貝這段時間不太配合,總是生病,幾乎每個星期都去醫院報到一回。
錢雲起已經回來了,仍舊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只是再也不見他隨處泡妞。
他變得很正經,正經得讓賀景深很不屑。
「我說你能不要每次見到我都一副見到仇人的樣子嗎?」錢雲起看著面前的人,無奈至極。
某人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低頭哄女兒。
錢雲起就歎氣,「當了爸爸的人就是不一樣啊,什麼都以孩子為中心,你這樣,你老婆知道嗎?」
某人這時又瞥了他一眼,只是這一眼更加不屑了。
然後,就聽到他冷冷地說:「我怎麼樣我老婆都喜歡,倒是你,以為變成這樣她就會回心轉意了?」
一招正中要害,錢雲起差點吐血身亡!
「你不戳我痛處會死啊?」到底還是破了功,幾乎想要爆粗口!
賀景深變皮笑肉不笑地對著他,「你這樣我都受不了,何況是她,好好想想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吧!」
其實他知道,錢雲起雖然看上去很花,但骨子裡,對嚴子畫是始終如一的。
只是,他現在突然變成這樣,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奇怪,都會認為——他只是為了讓那個人回心轉意,所以才這麼做作。
錢雲起不說話,這時葉無雙也從洗手間回來了,覺得裡頭氣氛不對,看了看兩人,也沒多問,只說:「是不是可以走了?」
「嗯。」賀景深瞬間溫柔無比,惹得錢雲起很想翻白眼。
走到門口,葉無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頭對他說:「我剛剛——好像看到子畫了。」
某個正搖頭的傢伙瞬間石化了,呆呆地立在那裡。
葉無雙還想說點什麼,但是被賀景深拖走了。
等錢雲起反應過來的時候,門口根本就沒人了!
——
醫院門口,一家三口上了車,葉無雙抱著孩子坐在後面,問他:「你幹嘛不讓我說完啊?」
「你已經把重點說了,其他不重要的就不用說了。」
只要讓錢雲起知道嚴子畫回來了就行,其他的不需要多說。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子畫回來了?」葉無雙覺得奇怪,自己說嚴子畫回來了,他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賀景深笑著挑了挑眉,沒回答。
車子開出去一段路,他卻忽然轉回來說:「放心吧,他們都會幸福的,和我們一樣。」
葉無雙抬眸對上他溫柔如水的視線,心中柔軟不已。
真的都會幸福的吧。
而所謂的幸福,就是你愛的人在身邊,你抬頭看他的時候,他的眼裡也正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