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到這些,葉無雙就覺得自己無法呼吸,好像下一秒就要死掉了一樣。
電話那頭也特別地安靜,安靜得彷彿沒人在接電話一樣。
其實賀景深知道自己在說了這些話之後她肯定會沉默,會難受,可是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就是要說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嘛,想要看到她內疚嗎?
何必呢,又不是不知道她對自己的內疚。
那麼——是想要聽到她對自己的關心嗎?
也許是的吧。
太久沒人關心了,以至於那麼地想要得到關心,想要得到——她的關心!
葉無雙死死捏著手機,牙齒已經將嘴唇咬得幾乎要出血了,可是她就是沒有鬆口。
因為她怕自己一鬆口,一說話,就會哭出來。
賀景深,你知道我現在有多難受嗎?你知道我有多覺得對不起你嗎?
如果沒有遇見我,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賀家大少爺,你還是賀氏唯一的總裁,你不必承受這些痛苦,也不必被人說三道四。
就是因為遇到了我,所以你才如此落魄。
別人都說,一個女人如果不能幫助自己的丈夫更上一層樓,那麼至少不該再拖累他。
可是葉無雙,回頭看看你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喂?」
等了許久不見她說話,賀景深似乎忍不住了,終於開了口。
那聲音很平常,和他對別人說話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葉無雙聽著覺得難受,可是又找不出任何要他將自己特殊對待的理由。
他一定也聽到了那些流言蜚語,他一定也認為自己和裴弈城在一起了吧?
但是這些都沒關係,只要他好好的。
「我在,我知道了。」她低低地回答,竭力壓住自己聲音裡的顫抖,不讓自己透露任何一點的委屈和難過。
賀景深便『嗯』了一聲,隨後就掛了電話,一點留戀也沒有。
葉無雙拿著自己的手機,呆呆地靠在椅子上,漸漸地就閉上了眼睛。
他的一切都還是那樣地清晰,她還記得他的笑,在那條街上——
一笑,整條街都失去了眼色。
也許是太后知後覺了,她竟然到這一秒才明白過來:什麼愛不愛,什麼恨不恨,什麼巧合設計,什麼陰謀陷阱,其實一切都只是命。
早就注定了她這一世會遇到一個叫賀景深的男人,早就注定了她會愛上他。
這一年裡發生的這一切,不過是命運的齒輪在正常旋轉。
賀景深,我再不會後悔遇到你,或者說——我從未後悔遇到你,因為,我是那樣地深愛你,愛到超出了我自己的想像。
——
然,葉無雙不知道的是,競標會和他們的結婚週年紀念日是同一天。
那一天裴弈城出發前信心滿滿,還給她打了個電話,問她在幹什麼。
彼時她剛到家裡,手裡的菜都還沒放下,一邊接電話一邊走向廚房,聲音裡都帶著笑:「我剛買菜回來,準備做飯。」
「你今天請假,就是為了在家裡做飯?」裴弈城頗有些詫異。
她便笑得更加滿,聲音輕快無比:「不是做給我自己吃。」
「做給你媽吃?」
話一問出去,裴弈城就反應了過來。
自從這麼多事情發生之後,葉無雙和她母親的關係已經不像從前那麼好了,她應該不會特意請假回家做頓飯給她媽媽吃。
那麼,就是做給賀景深吃?
可是那個男人今天不是也要去參加競標會嗎?等競標會結束,他還來得及趕回去吃飯嗎?
難道,他是叫唐侖去參加?
那也有可能,畢竟他現在還沒有完全從賀氏被踢出去,名義上,他裴弈城才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總裁——代理總裁。
況且那家公司,好像也不是註冊在賀景深的名下的。
裴弈城掛了電話之後就開始心神不寧,明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心底那股不好的預感,竟然是那樣地強烈。
——
競標會門口,他一下車就看到了賀景深等在那裡,氣場的身形斜倚在車上,是那樣地惹人注目。
他皺了眉,緩步走過去,還沒開口,賀景深就像是旁邊也長了耳朵似的,竟然立刻轉了過來,道:「進去吧。」
裴弈城一愣,「你……」
賀景深回頭對他挑眉一笑,語氣淡淡卻讓人無端覺得壓抑,「我好像現在還是賀氏的總裁吧?如果今天的競標會賀氏成功了,那我就退位讓賢,你覺得呢?」
他眼中的光芒太自信,太閃耀,以至於裴弈城瞬間大驚。
「難道你認為今天賀氏會輸?」他故意反問。
賀景深笑笑,聳肩,「最近這段時間我都在生病休養,賀氏能不能成功,有多少把握,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裴弈城的眉頭已經打成了結,他敢肯定,今晚賀景深絕對是來者不善!
「進去吧,不管成功還是失敗,都和我這個偷懶了這麼久的人無關,成功了,是你裴弈城的功勞,失敗了,也是你無能。」
他笑得更加詭譎莫測,眼中的光芒令人無法捉摸。
裴弈城緊了緊自己的雙手,他只顧著盯著賀景深的表情,想從他的表情裡獲知訊息,卻忽視了他話裡對於自己的稱呼——
裴弈城。
在他賀景深的心裡,裴弈城從來不被承認是賀家的人。
賀家的人也許會在商場上用一些卑鄙的手段,也許也有不光明磊落的時候,但是對於自己做過的事情,從來不會不敢承認。
就好像爺爺在葉無雙父親這件事上,其實從一開始,他們完全可以不承認的。
十一年前的事,一切都已經被抹除得乾乾淨淨,再加上他們可以阻撓的話,葉無雙她們母女根本查不出什麼來。
可是他們沒有,他們坦誠地承認了,也承擔了所有後果。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競標會的會場,身後的一輛黑色車子,後車座的車窗緩緩地降了下來,露出蘇澈的臉。
他在笑,但那份笑容裡滿滿的都是無奈和惋惜,甚至是無力。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用另外的方式來幫助賀景深!
可是,這好像的確是唯一的、最好的辦法了。
——
葉無雙在家裡十分用心地準備著飯菜,每一道菜都很仔細,盡力做到自己的最高水平。
其實從今天早上一睜開眼睛,除了興奮和期待,更多的卻是一種從心底湧上來,且無法抵擋的不安。
以至於,在超市買菜的時候,忘了去稱重,後面結賬的時候,忘了要找錢,整個人三魂不見了七魄,顛三倒四了一早上。
在廚房做飯也是這樣,切菜的時候差點切到手指,炒菜忘了放油,到後面記不清自己是放了味精還是放了鹽。
第一道菜出鍋了之後她都不敢下筷子去嘗一嘗,事實果然是很難吃。
還好她有先見之明,因為知道自己今天狀態不好,所以什麼都多買了一點。
她正熱火朝天,廚房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她嚇了一跳,轉頭去看,還好進來的是葉媽媽。
她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沒見到自己的媽媽了,自從她回到這個城市之後,媽媽就好像在刻意躲著她。
可是躲什麼呢?該知道的,她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她也都知道了。
葉無雙低了低頭,問:「你吃過飯了嗎?」
葉媽媽站在那裡,看著她,「沒有。」
「那等會兒一起吃吧。」
「你做這麼多,是還有其他人嗎?」葉媽媽總算也沒有完全糊塗,還有點眼力勁。
葉無雙點了點頭,那張削瘦的小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待會兒他也來吃。」
葉媽媽立刻瞪大了眼睛,「他?你說賀景深?」
「嗯。」
「你怎麼可以叫他來吃飯!你忘了……」
「媽!」不等她話說完,葉無雙就打斷了她,然後鄭重其事地說:「媽,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今天是我們結婚週年紀念日,不管什麼事都先放到一邊,我和他已經沒有好回去的可能了,你今天能不能不要提那些。」
最後那一句,她用的是肯定的語氣,而不是疑問。
葉媽媽動了動嘴唇,竟然真的放過她一次——
「好,今天我就不管你,隨你們去,但是無雙,你和賀景深,的確是沒有好回去的可能了。」
葉無雙沒說話,但是心裡卻在苦澀重重。
我知道啊,我知道沒有好回去的可能了。
可是,誰能輕易放掉一段深刻入骨的感情?誰能說忘就忘?誰能灑脫得當一切都不曾發生?誰又能——說不愛就不愛,瞬間立地成佛?
她葉無雙,不能。
葉媽媽上樓沒一會兒就下來了,臨出門的時候去廚房看了她一眼,但是沒說什麼。
葉無雙也沒問她去哪,曾經相依為命的母女,如今已經相對無言。
家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之後她就繼續安心做飯,直到外頭客廳裡有響動傳來。
她沒有立即走出去看,擦了擦手,還掏出手機看時間,差不多剛好是吃飯的時間。
心中的不安被喜悅和激動壓制下去,她的眼底都亮了起來。
是他來了嗎?
剛好鍋裡的菜要出鍋了,她歡喜不已,將熱菜出鍋,捧著盤子一臉笑意地走了出去,可外面站著的,除了賀景深,還有兩個她不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