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光寂寥,孤月無輝。
陸家圪嶗村委會的屋裡亮著一盞白熾燈,一張八仙桌旁圍著四男一女。屋裡煙霧繚繞,四名男子煙不離手,一根接一根地抽著。
「這是富商蔣星宇的個人資料,我複印了幾份,大家人手一份,仔細看一看。」陸恆遠把資料分發給了其他四人。
其中一個皓首白髮的老者就是李兆祥,他拿起了資料瞄了一眼就放下了,笑道:「你們年輕人看吧,老頭子我老眼昏花,看不清字。」
陸恆遠笑道:「兆祥爺爺,您得看啊,要是實在看不清楚,就讓我讀給你聽吧。」
李兆祥擺了擺手,道:「不必了。小恆遠,我年紀這麼大了,早已經是個沒用的人了。不過只要是對咱們村有利的事情,老頭子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氣,也會竭盡所能地貢獻自己的力量。」
眾人默默看完了蔣星宇的資料,趙香芹給眾人續了些茶水。陸恆遠提議道:「蛇無頭不行,兵無主自亂。在正式開始討論之前,我建議先推選出一名組長。按理來說,這組長是不用推選的,兆祥爺爺德高望重,理應由他來擔任。」
李兆祥捋鬚笑道:「我是不中的,一把年紀了,沒有那個精力嘍。你們能把我算上,已經讓老頭子感到榮幸了。」
陸恆遠道:「既然這樣,我建議由兆祥爺爺擔任副組長,算是一個名譽上的領導,大家以為如何?」
眾人紛紛表態,一致同意陸恆遠的想法。
「那接下來就推選組長吧。這次的事情事關重大,如果真能把路修到咱們村,這或許就是咱們村脫貧致富的拐點。所以我建議擔任組長的人選必須有絕佳的口才和靈活善變的思維。先從我來吧,我推選香芹嫂子擔任組長。長泰叔,你呢?」
陸長泰黑著臉,半天沒有說話。從他內心深處來講,他是十萬個不情願選趙香芹當組長的。
「長泰叔,你是什麼意見?」陸恆遠逼不得已又問了一遍。
陸長泰這才開口道:「我反對讓趙香芹擔任組長,因為她娘家就在趙圩村。這次修路咱們的競爭對手就是趙圩村,我怕趙香芹暗地裡偏袒娘家。」
陸恆遠笑道:「咱們這是在推選,大家可以暢所欲言地發表意見。那長泰叔你心目中合適的人選是?」
陸長泰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朝對面的趙香芹望去,道:「侄兒媳婦,剛才我的話雖然有點難聽,不過確實有這種可能。你別往心裡去,我那麼說也只是為了提醒你,趙圩村是你娘家,而不是你自己的家。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趙香芹笑道:「長泰叔,我明白你是一片好意。既然嫁到了陸家圪嶗,我就是陸家圪嶗的人。這要是在古時候,我死後墳頭的碑上刻的字陸字還要在趙字前頭。孰輕孰重,我拿捏得清。」
陸長泰點了點頭,道:「恆遠說的沒錯,你的口才的確很好,至少要比我這個屠戶強,所以我也推選你。」
陸恆遠心中一喜,沒想到陸長泰繞了這麼個大彎子,最後還是選了趙香芹。
「長林叔,你呢?」
陸長林撓了撓腦袋,嘿嘿笑了笑,「我啊,我也選趙香芹,因為我這侄兒媳婦漂亮,美得很。」
李兆祥一吹鬍子,瞪起眼睛看著陸長林,不悅地道:「長林,你小子說的這叫什麼話?還有點長輩的樣子嗎?」
陸長林抓耳撓腮了一番,擠著黃豆粒大小的小眼睛,不時地朝趙香芹瞥上幾眼。
「五人之中已有三人推選趙香芹嫂子作為組長,按照慣例,現在咱們小組的組長已經誕生了,恭喜香芹嫂子。」
陸恆遠帶頭鼓起了掌,其餘幾人也是象徵性地拍了幾下手。
「既然現在已有了組長,那接下來的討論會就由組長主持吧。」陸恆遠朝趙香芹遞了個眼神。
趙香芹道:「感謝大家對我的信任。說實話,這個組長不好當,因為肩負的是咱們村上千口鄉親的希望。作為一個婦道人家,我的能力有限,還請各位組員多多指點。作為一個團結的小組,我希望每個組員都要拿出最大的熱忱,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到這次的競爭當中去!」
眾人鼓了鼓掌,算是對趙香芹上任宣言的肯定。
趙香芹道:「富商蔣星宇的資料剛才大伙都看過了。滿滿十來頁紙,信息量很大。不過我看對咱們有用的信息並不是很多。我剛才在閱讀的時候做了篩選,把我認為有用的信息圈了出來,現在與大家分享一下。」
梁漢明給陸恆遠的這份關於富商蔣星宇的資料中的確有許多是無用的信息,這十來頁紙把蔣星宇從出生到現在的情況都介紹了個遍,雖然足夠全面,但卻缺乏針對性。
趙香芹在閱讀的時候,把資料中能夠體現出蔣星宇性格、喜好的內容劃了出來。路往哪個村修,是蔣星宇一個人說了算。所以只要攻克了蔣星宇,他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貪財者,可以用錢來賄賂;好色者,可以用美色來引誘。瞭解一個人的性格喜好,才能有針對性的做出方案,尋找到最佳的突破點。
「從材料上看,蔣星宇曾多次捐助過幾個地方,而這幾個地上都有人曾給過他恩惠。這就說明一點,他是個很懂得知恩圖報的人。趙圩村據說有他的遠房親戚,這是趙圩村的優勢,但不知這個親戚是否曾給過他幫助。」
眾人又看了看材料,陸長泰道:「從材料中看,蔣星宇連自己的家鄉都沒捐助過,這真是奇怪了。」
趙香芹笑道:「這不難解釋。蔣星宇出身貧寒,從小家裡的經濟條件十分不好,很有可能受人白眼,被人瞧不起,所以長大後對家鄉的人沒什麼好感也不奇怪。」
「分析的有道理!」陸恆遠補充道:「所以從某種方面來說,趙圩村那個蔣星宇的遠房親戚並不能作為他們的優勢。」
這麼一分析,大家都覺得陸家圪嶗很有希望,頓時精神鼓舞了起來。
「大家看看這一段,蔣星宇曾花重金從東北找來一個名廚,只是為了品嚐一道地道的東北菜豬肉燉粉條!」
從沒開口的陸長林笑道:「原來這富商也和咱一樣嘛,我還以為他有多不凡呢。豬肉燉粉條有啥好吃的,要是我有那麼多錢,老子非山珍海味不吃。」
眾人都知道陸長林就這麼個德行,也沒人搭理他。
趙香芹道:「看來蔣星宇是個地道的食客啊,他的舌頭還挺挑的。豬肉燉粉條全國都有,不過要數正宗,還是東北的最妙。為了吃一頓正宗的豬肉燉粉條,興師動眾從遙遠的東北空運個廚師回來,這還真不是誰都能做出來的。」
陸長泰道:「我的殺豬菜也是遠近聞名的,就是不知他看不看得上眼。」
陸長泰家世代都是屠夫,一道殺豬菜香飄十八里。祖上曾做過縣老爺家的大廚,一道殺豬菜讓縣老爺讚不絕口。傳到陸長泰這一代,手藝不僅沒有失傳,反而被發揚光大了起來。村裡誰家擺喜酒,總是免不了要請他上門做一道殺豬菜以饗食客。縣裡不少飯店高薪聘他過去掌勺,陸長泰都拒絕了。
趙香芹道:「大家看看這一條,有一年蔣星宇丟了一隻價值數百萬的手錶,最後查出來是被他家裡的湘菜廚子偷走的。呵,這個蔣星宇還真是好吃啊,難道他家裡把八大菜系的名廚都找齊了?」
陸恆遠笑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反正他有的是錢。這種富人過的生活有多奢侈,只會比我們想像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趙香芹道:「論起殺豬菜,八大菜系的名廚也不一定比得上咱們的長泰叔。如果有機會,我們一定要讓他嘗嘗長泰叔的殺豬菜。」
紙上談兵,終歸是空想。眾人聊到夜裡十點,便已覺得沒什麼可聊的了。
趙香芹道:「好了,說說別的吧。蔣星宇住在省城,我想事不宜遲,咱們明天一早就出發去省城。」
陸長林開口道:「那個我沒錢的啊,這是為村裡辦事,路費、住宿費和餐飲費村裡應該報銷的吧?」
趙香芹很清楚村裡的賬上有多少錢,根本不夠五人此行開銷的。本來村裡就沒什麼收入,有點收入也都被李德洪中飽私囊了。
「不好意思,恐怕大伙得先自己墊錢了。村裡賬上沒錢,不過我向大伙保證,一旦村上的賬上有錢了,立馬還給大家。」
陸長林嘀咕道:「你拿什麼保證?你又不是村長。」
陸恆遠臉一沉,道:「這次大家都是為了村裡辦事,為了咱們村能早日脫貧致富,我想大家都不要計較太多。我還有五千現金,可以拿出來作為此行開銷的資金。」
趙香芹道:「我家裡也能拿出五千,加起來就一萬了。不過這次去省城要花多少錢我心裡一點譜都沒有,不知道這一萬夠不夠。」
李兆祥笑道:「莫急,我把我的小本子帶上,上面應該還有不少錢。」李兆祥有退休金,每個月有兩三千。
陸長泰道:「連兆祥叔都出力了,我也不能顯得小氣了。這麼著,我拿一萬出來。」
所有人都朝陸長林望去,眾目睽睽之下,陸長林有些不好意思了,把頭一低,道:「對不起,我真的沒錢。」
「你別有點錢就拿去賭了!」陸長泰忍不住訓道。
陸恆遠打圓場道:「說不定花不了那麼多錢。各位,夜深了,我看今晚就到這兒吧,回家早點休息,明天早起去省城。」
趙香芹道:「那就明早六點在村口集合。長林叔,你負責把兆祥爺爺安全地送到家。」
「走吧老爺子。」陸長林吊兒郎當地道,扶著李兆祥走出了村委會。
陸長泰道:「長林這人辦事不靠譜,我先走一步,跟上去看看,大晚上的,可別把老爺子摔著。」
陸長泰走後,村委會就剩下陸恆遠和趙香芹兩個人。
「嫂子,我們也回去吧。」
趙香芹道:「等等,我把地掃一掃。」
陸恆遠道:「嫂子,那我先走了。」
趙香芹正在掃地,聽了這話,直起了腰,一臉慌張地道:「恆遠,你先別走,等我一會兒行嗎?我……我怕走夜路。」
陸恆遠是有意不想和她單獨在一起,不過趙香芹既然開了口了,他也沒有理由拒絕,笑道:「那好,我等等你。」
趙香芹掃了一地的煙頭,之後又把窗戶都關好,這才關了燈,和陸恆遠一起離開了村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