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林面露窘色,誠然,正如陸恆遠所說,他的確是別有所圖。不過被一個晚輩當面道破,這面子是如何也掛不住了。
「罷了,算我多事。謝謝你這根煙,走了。」
陸長林把煙頭彈飛了出去,邁步就走了。陸恆遠也沒挽留,這傢伙蒙吃蒙喝在村裡是出了名的,他才不願意搭理。
陸長林不是個心裡能藏得了事情的人,走到橋頭,又轉身走了回來。
「小遠子,你當我騙你玩嗎?你叔我多大年紀了,還弄這個?我實話告訴你,你麻煩大了!」
「長林叔,你愛說不說。」陸恆遠有些不耐煩了,要不是看在他長輩的身份上,早就趕他走了。
陸長林歎了口氣,道:「看在上次你替我澄清的份上,我現在就告訴你,就當是還你個人情,從此兩不相欠。你小子知不知道?現在村裡都在傳是你下毒毒死了陸長山的魚!」
陸恆遠聞言一怔,默然半晌,臉色由震駭轉為憤怒,許久才道:「你聽誰說的?」
陸長林道:「我聽誰說?估計就你還不知道吧,滿村子都在傳!」
想起剛才陸長泰路過石橋時對他的態度,陸恆遠心裡便斷定陸長林不是胡扯,這是誰要那麼害他?
陸長林道:「恆遠,你小心點陸長泰吧,我看這消息肯定是他放出來的。你不知道,在你沒回來之前,他一向自詡是陸家圪嶗的大能人,你回來奪了他的風頭,他能不記恨你嗎?」
陸長林和陸長泰素來不對頭,藉機煽風點火,不過陸恆遠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壓根沒把他的話當真。
「長林叔,這一包煙都給你了。」陸恆遠把一包剛拆開的香煙丟給了陸長林,算作答謝。
陸長林掂了掂份量,便知裡面還有很多根,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笑道:「恆遠,不管他們怎麼傳,反正我是不信你能幹出那種事的。還有,你真的要小心陸長泰,我猜謠言多半是他傳出來的。」
「我自有判斷。」
揮了揮手,催促陸長林趕緊離開。陸長泰的為人品性,陸恆遠心裡清楚,惡語中傷這事他做不出來。
至於是誰做的,陸恆遠也基本上能猜到個大概,除了李德洪,應該沒有別人會想得出這麼損的法子。
樹欲靜而風不止,用這句話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最為合適不過。他只想安心做事,卻總有人在後面扯他後腿。
天色將晚,陸恆遠邁步往村裡走去。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村民,竟沒一個主動和他打招呼的,而且每個人看他的目光都怪怪的。陸恆遠並不感到奇怪,在落後封閉的山村,流言蜚語有時就是一把無形的刀子,能殺人於無形之中。
他記得很小的時候,村裡一個婦人被誣蔑與人通姦,最後憤而懸樑,自殺身亡。這種事情在村裡並非僅有一例,雖然形式各有不同,話題迥異,但最終的結果都會給當事人造成極大的傷害。
「李德洪,你這一手可真夠歹毒的!」
自古以來就有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句話,輿情的破壞力之大難以想像,就算是帝王,也無法控制別人的思想。
這個問題太棘手了,如果不能妥善處理,以後想在村裡待下去都難,更別說安心養魚了。
陸恆遠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裡,一進門便見葛三妹在打掃院子,見滿院子都是玻璃碴子,不禁問道:「媽,地上怎麼那麼多碎玻璃碴子?」
「沒事,我打碎了個瓶子。」葛三妹略顯慌張地道。
陸恆遠一看就明白了,上前問道:「媽,是誰幹的?你別瞞我。」
葛三妹停下手上的動作,歎道:「我也不知道是誰幹的,恆遠啊,咱們能忍則忍吧。」
陸恆遠很快就明白了一切,這肯定是村裡哪個好事者干的,看來李德洪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就這樣放任下去,恐怕連生活都會被攪得不得安寧。
「媽,我來掃吧。你忙了一天了,歇著去吧。」
他從母親手裡接過掃帚,一邊打掃著地上的玻璃碴子,一邊思考解決問題的法子。
今天不過是往他家院裡扔了一些玻璃碴子,難保以後不會有人放火燒他家的房子。陸恆遠更加清楚地意識到了問題的嚴峻性和緊迫性,拖得久了,很可能會危急家人的安全。
他把魚塘被毒前後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突然間腦海裡冒出一個人,魚塘被毒那晚,梁漢明在他家喝酒喝到很晚才回去,而自己一直在陪著他。
「對了,我可以找梁鎮長證明魚塘被毒的事情不是我幹的。」
陸恆遠心中暗道,若是換了別人,恐怕起不到什麼效果,但梁漢明就不同了,他是鎮長,且在陸家圪嶗蹲點做過幾年支書,深得人心,只要他能出面澄清,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陸恆遠覺得有必要把全體村民都組織到一塊兒,開一個發佈會,到時請梁漢明出面澄清,自然便可平息謠言,風平浪靜。
打掃完院子,陸恆遠便離開了家,往陸長泰家走去,他打算請陸長泰出面,把村民召集到一處。
幾分鐘後,他便出現在了陸長泰家的門口。陸長泰家已經關門上鎖了,陸恆遠敲了敲門,不久之後,便聽到了一個沉重的腳步聲。
開門的是陸長泰,一看是他,冷冷問道:「啥事?」
「長泰叔,你似乎對我有些誤會,我想和你好好談談。」陸恆遠道,他能斷定陸長泰對流言並未全信,否則以陸長泰的火爆脾氣,早就找上了門。
陸長泰猶豫了下,拉開門把陸恆遠放了進去。
「有什麼話快說吧。」
陸恆遠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道:「長泰叔,我知道村裡最近有謠言說是我在長山叔的魚塘下毒,讓我寒心的是,這麼拙劣的謊言居然也會有人相信。」
陸長泰冷哼了一聲:「哼,有些巧合讓人不得不信啊。我堂哥的魚塘剛交給村裡不久,你就要承包魚塘養魚,這事怎就偏偏那麼巧?」
陸恆遠笑道:「天下間巧的事太多了。光憑這一點根本說明不了什麼,你不信聽人添油加醋,就信以為真。難道你看不出來,這是有人想要離間我們叔侄,分化我們陸姓嗎?」
對陣下藥,對付陸長泰這種人,就是要清楚他在意什麼。陸恆遠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戳中了陸長泰的要害。
陸長泰低頭沉思了起來,越想越覺得陸恆遠這話有道理,有人膽敢分化陸姓內部的團結,這是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哎呀,恆遠,你叔糊塗啊,差點種了敵人的詭計了!來來來,快請坐。」陸長泰想通之後,態度大變,忙給陸恆遠倒茶送水。
「叔,你不相信我可以,但有人可以證明我是被冤枉的。長山叔的魚塘被毒那晚,他在我家喝酒,一直喝到深夜才走。」
陸長泰搖了搖頭,道:「我沒有不相信你,是我少腦子,被謠言所惑。」
陸恆遠道:「光你一個人認為我是清白的課不行,我要全村人都相信。長泰叔,今天我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事。」
「說吧,你要我做什麼?」陸長泰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做到。
陸恆遠道:「後天吧,你把咱村的人都召集起來,我把能證明我清白的那人請來。」
陸長泰點了點頭,忽道:「那人是誰?一般人的話,恐怕不行。」
「梁鎮長,你看他行嗎?」陸恆遠一笑。
陸長泰精神一振,哈哈笑道:「沒有人比他更行的了!召集村民的事情我來辦,後天中午在村委會的院子裡,你看行嗎?」
「好,那個地方最好!長泰叔,就這麼定了,有勞你了。我走了。」陸恆遠起身告辭,陸長泰送他到門外。
第二天一早,陸恆遠便去了鎮上,找到梁漢明,說明了來意。
「梁鎮長,明天中午請您務必抽出時間到我們村去一趟。」
梁漢明道:「你放心,到時我一定去。對了,對於謠言的散播者,你有何打算?」
「自然不能輕饒!」陸恆遠冷笑道,「如果可以,還請梁鎮長去的時候帶上兩名警察。」
梁漢明道:「這個問題不大,不過我告訴你,這種事情是沒法定罪的,畢竟你毫髮無損嘛。」
「這個我知道,我要敲山震虎,讓背後居心叵測的人知道我陸恆遠不是個軟柿子,最好別來惹我!」
陸恆遠本來也沒打算能定誰的罪,這麼做也就是要嚇嚇李德洪,否則的話,還真讓李德洪以為他好欺負。
話音未落,忽然一聲驚雷在雲層中炸了開來,轟隆巨響,震得人耳膜發麻。
「這是春雷啊,是個好兆頭!」
梁漢明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陸恆遠跟在他的身後。滾滾雷聲此起彼伏,一聲響過一聲,方纔還是萬里晴空,彷彿一瞬間,便被不知從何飄來的烏雲給遮住了日頭。
狂風過境,帶起漫天的塵土。
「看來是要下雨了。」梁漢明興奮地道,旱了這麼些天,他盼下雨已經盼了好久了。
「梁鎮長,那我就回去了。」
「小陸,你等等,把傘帶上,我看這天很快就要下雨了。」梁漢明從辦公室裡找出一把傘遞給了陸恆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