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浩安有些悶,自那日與蒲黃挑明了說,兩人看起來與以往沒任何不同,但他能感覺到,蒲黃與他生疏了不少。看著洪文琳和蕭晴兩個小丫頭蹦蹦跳跳地來找蒲黃,與她有說有笑的,那個親密勁,都讓他有些羨慕了。
今日蒲黃去了縣裡,說是去買東西,但洪浩安知道,家裡的東西並不缺什麼,她這是在逃避他吧。
雖出著太陽,但深秋日頭不毒,風有些刮人,午後在屋外曬著太陽,暖洋洋的,不遠處的丘寡婦家屋後,洪文琳蕭晴以及秦之蓮正或拿著小鋤頭,或拿著籃子,在那挖著野地,不時傳來一陣嬉笑聲。
喝完藥,洪浩安一時有些昏昏欲睡的,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聽到怒喝聲:「滾,給我滾出去,不走是不,小心老子撕了你的皮!」
洪浩安不由打了個激靈,睜開眼,有些迷茫地朝聲音來源看過去,這是怎麼了?
「我說姐夫,你別這麼無情啊,沒瞧你小舅子都要餓死了嗎,再說你們日子過得這般好,接濟下我有什麼?」一個中氣不足,偏偏滿腔的油嘴滑舌,聽得人直皺眉頭。
「如果你好好顧家種地,我和你姐姐會不管你?可你瞧瞧你做的都是什混事,日日在那賭場裡混,拿了銀子就去賭,什時候顧過家了?」柳獵戶顯得很激動。
洪浩安驅著輪椅到屋旁,看到柳獵戶將王氏護在身後,衝著一個流里流氣的中年人吼著。
「嗤,姐夫,姐姐,你們別天真了,種地能掙到啥銀子,我去賭,要是手氣好,幾倍幾百倍地贏回來,不比那種地舒服?」中間人雙手抱胸,一點都不怕柳獵戶,「前幾日,我可是知道你獵了幾頭野豬,賣了不少銀子吧,反正你們也用不了那麼多,給我罷,姐姐,你當時是怎麼答應爹的,會好好照顧我的,你就是這般照顧我?」
洪浩安一看那中年人,就明白是誰了,是住在河對岸康平落的王平和,是以前王老獵戶的兒子,只可惜好的沒學淨學些不好的,是村裡有名的無賴。
「二弟,跟你說過多少次,十賭九輸,你就是不信,你瞧瞧你家裡,還剩下什麼,二弟妹也被你給氣得帶孩子回娘家,你還想怎樣?」王氏氣呼呼地說著,聲音有些抖。
王平和聽得王氏這麼說,臉色一變,那嬉笑就從臉上褪去,換上一副惡狠狠的表情,「少廢話,到底給不給銀子,哼,小心我去外甥做工的地方鬧!」
柳獵戶看著這個小舅子在人生路途上越走越歪,如今還懂得放狠話了,當即也沒多想,一把拉住王平和,蒲扇般的大手就往他的身上招呼,「我讓你不做事,我讓你賭,敢讓你姐姐傷心難過,你姐姐就是太縱容你了,才不將我們放在眼裡,今個兒看我不打死了,這村裡也少了個禍害!想趁我不在來欺負你姐姐,做夢,有我在,誰都別想動她一分一毫,就是你也不例外!」
柳獵戶是幹活的人,身上一把子的力氣,那王平和哪裡受得住,被打得哇哇大叫,一直想躲,但是領子被柳獵戶拎著,怎麼都躲不了,不一會兒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也不嫌害躁。
洪浩安不屑地想著,但看著柳獵戶的伸手,也是有幾下子的,心裡頓時有些癢癢的,殘了這些年,那些手上腿上的功夫,差不多都荒廢了。
「哇,柳叔好厲害。」三個小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正倚在牆根處偷偷瞧著。
蕭晴憨憨地點頭,從手上掛著的荷包裡又拿出一顆山楂塞入口中,口齒不清地說道:「嗯,跟我爹一樣厲害!」
秦之蓮聞言,和洪文琳一起看向她,「怎的,晴兒,你爹也像柳叔這樣厲害?」
「嗯嗯,以前,我家剛做山楂糕的時候,有很多的婆婆嬸嬸都來找我娘,蹭吃蹭喝的,還有想要給我爹娶姨娘的,」說到這裡,蕭晴皺了皺秀氣的眉頭,「我娘就跟我二姐一樣,被人氣得快哭了,後來,我爹知道了,就將那些人都罵了出去,以後,只要有人再欺負我娘,我爹就會吼回去。有小屁孩罵我娘生不出弟弟,被我爹揍得哭爹喊娘的,哼,以後見到我和姐姐,全都繞道走。」
說到後面,蕭晴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下巴微昂,想做出驕傲的表情,不過還是那副憨憨傻傻的樣子。
洪文琳雙手交握在胸前,「哇,真的嗎,能保護娘子的才是好男子,以後咱說親事,不能保護咱的都不要。」
秦之蓮的臉一下子紅了,伸手就去點洪文琳的額頭,「你個小丫頭,才幾歲,就思春了。」
「切,蓮兒,你也比我們小兩歲而已,很快媒人就踏破你家門檻了。」洪文琳一副伶牙俐齒地說道。
「我爹說了,以後給我們找相公,都會擦亮了眼睛看,不管是什麼人欺負娘子都要反擊回去,無論對錯。」蕭晴的反應有些慢,眼睛盯著柳獵戶教訓王平和的場景,慢吞吞地說道:「我大姐他們分家了,大姐夫主動要求的,你們都不知道,大姐夫的爹娘有多凶,一直想法子想欺負我姐姐。我爹說了,要不是我大姐夫當初跪下來求我爹,又答應了好幾個要求,我爹才不會答應呢。」
「哇,晴兒,你大姐還有故事啊,是不是書生小姐那樣的?」洪文琳兩眼放光,顯然,她對話本小說裡的故事很感興趣。
秦之蓮也眼巴巴地看著,想聽聽蕭晴是怎麼說的。
「哪裡啊,我大姐夫就是個小學徒,人又黑,不過比較聰明,我爹說他有前途,就是他的爹娘太壞了,不過大姐夫將大姐保護得好好的,沒被欺負過,現在他們已經有寶寶了,等到年底,我就當姨了。」蕭晴的語言表達力也不怎樣,讓期待聽到浪漫故事的兩個小姑娘鬱悶了。
「啊,真的嗎?我們……」
聽著三個小姑娘的竊竊私語,再看柳獵戶的舉動,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蒼白,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整個腦子空空的,眼神渙散,他終於知道自己一直錯在什麼地方了。
心裡隱隱也明白,為什麼最近蒲黃對他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難怪,她今日去了縣裡,中午都沒趕回來吃飯,以前,她都會因為擔心他趕著回來的,但現在的情況,讓他有些心急,感覺蒲黃在漸漸遠離,他怎麼伸手都抓不住她,明明離得那麼近。
在他沒表明之前,他們和諧相處,看起來跟一對夫妻沒兩眼。而表明感情後,他也如願地與她有親密的接觸,她卻疏遠,是因為在她的心裡,自己不能給與她保護嗎,站在她身後嗎?
之前,他一直以為,他不能保護她,不能給予她更好的生活,是因為自己的的雙腿問題,沒辦法施展自己的能力,但是從三個小姑娘的談話中,他才驚覺,原來他一直做錯了。
蒲黃有能力,有沒有他的能力無所謂,都能養活他們兩個人,所以她需要的不是一個很有能力很厲害的男人,而是一個能保護她,時刻將她護在身後,無論是否殘疾,能力大小。而不是,時刻躲在娘子的身後,任由親人村人辱罵她甚至動手動腳,自己只動幾下嘴皮子而已,什麼都沒做。
他一直以為,不跟爹娘計較那麼多,是因為孝順,不過呢弟弟妹妹計較那麼多,是友愛兄弟,不跟村裡的婦人計較,是因為男人的臉面沒必要多嘴。
但是,如果他一直以為的是錯誤的呢?他所以為的,在蒲黃的眼裡看來是什麼?是不是一個自欺欺人的笨蛋,自以為是地活在自己臆想出來的生活裡?
在他沒有確切作為的時候,她是什麼感覺呢?一個人對上爹娘,背上不孝兒媳,被弟弟妹妹抹黑,被套上不詳之人,跟村里長舌婦對陣,努力不落下風,那時,他在做什麼想什麼呢?在之後,她是不是對他非常的失望?
他所以為的退讓,在別人看來是軟弱可欺,蒲黃的據理力爭,卻是為了讓他在其他人的面前,更有臉面些!
聯繫前後,洪浩安想了許許多多,瞬間明白了很多事,地位尊嚴,都是靠自己爭取來的,媳婦,還是只有自己會疼,沒人會在乎她過得如何。
三個小姑娘湊在一塊說完後,見柳獵戶那邊的事落了幕,再看洪浩安一副呆呆的樣子,不由很是奇怪,洪文琳調皮地摘了片草葉子,就去撓洪浩安的脖子,「大堂哥,大堂哥,發什呆呢?」
「沒事,你們怎還在這?」洪浩安回過神來,回頭衝著三個小姑娘淡淡地笑道:「你們不是在挖地龍嗎,怎跑這裡來了?」
「哎,大堂哥,嫂子沒說什時候回嗎,我們等著她教我們釣魚呢。」洪文琳嘟著小嘴問道,「大堂哥,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不怎好,該不會病了吧?」
「病了要吃藥。」蕭晴重重地點了點頭。
秦之蓮比較細心,看洪浩安的表情,明顯不是生病的模樣,且剛才他注意的方向,難道他發現了什麼?微微蹙著眉頭,她要不要等回去問問娘親?
「我沒事,你嫂子估計快回了,你們再等等罷,我進屋了。」洪浩安笑笑,驅著輪椅進屋,決定再好好反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