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胃口大,今個兒就吃個飽吧,這是你自己挑的人家,以後是苦是甜都看你自個了。」粱婆子看著眼前的姑娘,眼裡滿是感慨,她去北部看個遠嫁的姐妹,因緣際會買了她,一路帶了回來,這些日子的相處,真的是個好的。
她本來是想幫她找戶好人家嫁了的,不想她自己卻挑了這麼個,勸說無效也就隨她去了。
蒲黃眨了眨眼睛,微微笑著,她知道粱婆子說的是真心話,「那多謝梁婆婆了。」
「我知道你聰明,而你也是個農家出來的,再嫁到農家去,那些糟心事,你也不必忍著,女子日子本就過得不容易,何必委屈自己,你選了那樣的男人,他若是聰明的,定會向著你的。」粱婆子拍了拍蒲黃的手,這相處久了,還真有感情,不過她也照看不了她,她就要搬到春城去了。
蒲黃點點頭,前世的經驗,加上原身的記憶,對於適應這古時的生活還是可行的,雖然有些仍不適應。她做事喜歡先觀察,有人惹她,必定忍了日後報復回來,吃什麼都不能吃虧不是?
蒲黃自己下廚,還真做了一大鍋的干飯,差不多有四個男人的量,就這一碗鹹菜,她吃了個精光,饒是粱婆子早有準備,仍是被嚇了一跳。
「你這飯量,太大了,誰家養得起你?我也算明白你的選擇了。」粱婆子說著,伸手拿出一小串銅板,大致有三四百個,「這些給你,有錢傍身總是好的。」
蒲黃看了粱婆子一眼,卻搖頭拒絕,兩人本就是買賣關係,銀錢之類的還是不要有牽扯了,儘管她是自願的,她相信自己的能力,掙到錢不會很難。
見蒲黃堅持,粱婆子也就算了,「你坐過來點,我跟你說點婆媳相處的門道,就要注意,不要被說成不孝兒媳,最好,是讓所有人都站在你這邊,為你說話。」
見蒲黃很認真地聽著,粱婆子很高興,興致更好了,當年她跟她婆婆斗的事情都拿了來說嘴,也是給蒲黃一個參考,這苛刻婆婆,大抵逃不出那模板。
聽粱婆子說了一晚,蒲黃就總結出了一句,人前恭敬人後隨意,時時示弱,言行舉止不可過分,尤其是與男子保持距離,真碰上那惡毒的婆母,是真會污蔑兒媳名聲的。
和平村裡,一棟紅牆綠瓦的屋子整齊地立在河邊高處,其中一間,關氏將包好的油紙攤開,一點一點地將那切得細細的煙絲給填進眼煙桿子裡頭,然後點了火,遞給一旁的男人,「你還真拿著小正給的銀子去給浩安侄子買媳婦了?只怕他回來會有意見。」
洪家大爺洪文富接過煙桿子,吸了一口,微微瞇了眼睛,吐出幾個煙圈,「小正會理解的,以浩安現在的情況,會有多少正常人家的願意將姑娘嫁進來守活寡,就是有那願意的,也定是那種烏煙瘴氣獅子大開口的。還不如買回來的乾淨,我已經讓浩行跟著我明日去裡正那將那賣身契給改了。」
關氏的手一頓,沒想到夫君早就有打算了,「那是花了多少銀子買回來的,模樣怎樣,性子好不?」
「人黑黑瘦瘦的,看樣子性子挺溫的,配浩安不會差到哪去,聽那牙婆講,這姑娘也是命苦的,勤勞肯幹,不過是被後母給賣了給親身女兒添嫁妝。不好的一點是,這姑娘是從北地那來的,對這的人情風俗不知,好好調、教一下,差不到哪去。」洪家大爺眼裡精光閃動,他的計算好著呢,二兒子給了二十五兩銀子讓給浩安娶個媳婦,但這也要想想浩安家裡頭是什麼情況,他這麼做是最好的選擇了,不至於人才兩失。
對於二兒子留下來的銀子,關氏心裡也是一清二楚的,正規下聘迎娶的話,肯定要比普通人貴上許多。再者以那吳氏的壞性子,定會鬧出不少的事端,而當家的這麼做,直接達成目的,就算吳氏再怎麼鬧,也不敢鬧到家裡來。
「那娘知了不?」關氏說著,聲音壓低了少許,往上房看去。
「這事我已請示過娘的,娘並不反對。」洪家大爺笑著說道,煙桿子在桌子腳敲了敲,落下不少的黑色煙灰來。
關氏低著頭,眼裡精光閃動,娘只怕是非常贊成吧,不過換做是她,她也會這麼做,一個需要買媳婦的人家,怎麼都比明媒正娶的讓人瞧不上眼,二爺那一房,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了,這下只怕那二弟妹吳氏有得氣了。
想到接下去村裡那些婦人的閒話,關氏想著要不要去添上幾把火,給吳氏添堵添堵去。
都老夫老妻的了,洪家大爺也明白這關氏的想法,隨即開口道:「這事,你就不要多嘴了,看著吧,二房只怕鬧著分家呢。」
想到當年的事,洪家大爺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要不是浩安早年曾救過浩正,性子也是好的,否則就不只是買個媳婦這麼簡單了。洪家大房與二房不合的事,這在整個和平村那差不多是人盡皆知了,只不過這時間長了,幾乎沒人再去說嘴罷了。
但這卻不代表他們都忘記了,有機會,還是要給二房給使個小絆子,否則以大房這些年的能力,拉拔下二房也是可行的,也不至於二房一直苦哈哈地住著泥胚草房子直到浩安出事那年才蓋了泥磚瓦房。
「這事我知了,保證不插手。」既然當家的這麼說了,也是有他的道理在,她看熱鬧就是了,能讓吳氏不好過,娘心裡的郁氣也該散了些。
第二日,洪家大爺起身,穿戴好衣裳,帶著大兒子洪浩行,先去了裡正家,而後昨日商量好的牙婆粱婆子則帶著那姑娘,大清早地從鎮上趕著騾車過來。
那早起幹活的村人,見了陌生人進村,還是往裡正家去的,心裡不由好奇得緊,有那忍不住的,就差了自家孩子去裡正家裡玩,順便打聽打聽消息。
對於村裡的富戶之一,尤其其中來者之一還是舉人,未來很可能是進士的洪家兩父子,裡正甚是恭謹地將兩人請進了屋,昨日洪家大爺是提前打招呼過的了,對於將奴籍改成良籍的事,他當裡正這些年來還是第一次辦,心裡也是沒底。
不過洪家大爺早已經將那流程都打聽了一遍,鎮裡縣裡的關係都打通了,他只要過去將這籍貫給入了就成了,完後還有一筆的辛苦費,也不虧,至於洪家二房家裡的反應,誰管呢?想著這些,對洪家兩父子,裡正的臉上的笑容綻開得愈開。
這時,粱婆子帶著那姑娘過來,從面上看,是個溫和的,裡正看著也覺得甚好,就讓自家婆娘帶著人下去重新梳洗下,等過了正午就由她領著村中幾個比較有名聲的婦人送過去洪家二爺家,也算是全了面子。
這廂,結算了銀子,給了身契,粱婆子微歎了口氣這才坐著騾車離開,雖說從北地買來時沒花到五兩銀子,賣了八兩,扣去路上花費,她也賺得不少,只是心裡有些感慨。
送走粱婆子不久,裡正也趕著自家的騾子,帶著小孫子進鎮了。有那明眼人,認出剛才來的粱婆子,見走的時候留下了姑娘,心裡的八卦之心頓時熊熊燃燒起來,一時間各種猜測,卻沒人猜到最終的結果。
裡正媳婦崔氏,領著兩個兒媳婦,帶著這買來的姑娘下去梳洗了,說實話,她們心裡都是挺好奇的,不過說話卻小心翼翼,不敢太過頭。
「姑娘名字叫什麼呢,以前家住哪呢?」崔氏給蒲黃梳著那頭略有些焦黃的頭髮,嘴裡輕聲地問道。
蒲黃聽聞這話,不由頓了頓,精神力仔細地打量著這三人,尤其是三人的細微表情,俱無一絲鄙視在裡頭。良久才開口,口音與崔氏等人帶著濃濃地方口音的官話不同,更純正,「我叫蒲黃,以前家在北地,一個叫粱縣的小地方。」
崔氏的大媳婦蕭氏這時拿了幾身舊衣服過來,聽聞這話,不由笑道:「喲,娘,您聽聽這姑娘一口好聽的官話,可見那小地方也是個好地方呢,姑娘再好好養養,也是個水靈的美人兒。」
崔氏看向爽快的大媳婦,笑罵道:「就你話多,蒲黃姑娘還沒長開呢。」會一口純正的官話,一般都會讓人覺得這是大地方出來的,潛意識裡,別人就不敢小瞧了去。
「娘,您就別笑話我不會說話了,來,蒲黃姑娘,咱農家也沒什好衣服,你就將就下我們姐妹的舊衣服,都是洗乾淨的了,別介意。」
蒲黃微微笑著,忙站起身來,伸出雙手接過蕭氏手中的衣裙,大約有七成新的,顏色說不上鮮艷,也是不錯的了。從她的眼神看,很乾淨,是自願給她的,而不是被婆婆說的。
「多謝嫂子了。」蒲黃略彎身謝道。
「不謝,不謝,來穿這一身試試,你身量跟我未生兒子前差不多,應該差不離。」蕭氏說著,就很熱情地將一套衣裙給抖開。蒲黃一看,卻是一套橘紅的對襟齊胸襦裙,下擺繡著大片的不知名花朵,很是漂亮,心裡不由詫異,這些日子她的觀察來看,知這不是前世的唐朝,但衣冠服飾卻很相似。
崔氏笑道,「你膚色雖有些黑,不過面型倒是好,穿這顏色也不難看,試試吧。」其實也是今日比較特別,須找出一套顏色比較艷的衣裙,兩個媳婦的身量也只有大媳婦的合適,偏偏這大媳婦不愛艷色的。
蒲黃略勉強地將這一套對襟齊胸穿好,每一次系裙帶的時候,她都要小心再小心,就怕太過用力將這裙帶給扯斷了。
說實話,她自醒來的那天就一直在粱婆子手中了,原主的記憶也是有,不過她個人也沒受多少影響,在那洪家大爺去買人時,說要嫁給一個殘廢時,不過代價是脫出奴籍,為此,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與其他姑娘猶豫考慮的不同,覺得一個殘廢的農家男子無法依靠,但這些對蒲黃來說卻不是問題,習慣依靠自身的人,又怎麼會想去依靠男人,曾經接受的教育,讓她更愛自由。
或許她對古代不瞭解,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奴籍是沒有任何權利的,左右不過是嫁給給殘廢而已,對她沒什麼影響,能擁有良籍,這就代表著,她能夠賺錢能夠買地買房,完全不受約束。
崔氏是個熱情善良的婦人,讓二媳婦給煮了雞蛋麵線,又讓大媳婦給整了幾身衣裙,等正午過,幾位被邀請的婦人到來後,加上被邀請的婦人帶來的人,十幾個個人這才護著蒲黃過了橋,往大山坪中部的洪家二房走去。
這大中午的,農人不興午寐這事兒,都找個陰涼的地方,聚在一起閒話,這會兒見了崔氏等幾人,中間還夾雜著早上進村的那個陌生姑娘,頓時有好事兒地就跟在後頭去了。
話說,洪家二房,小兒媳婦夏氏剛吃過午飯,正坐在廊上瞇著眼睛往門外看,猛地見到有人浩浩蕩蕩到底過來,其中還有五嬸婆崔氏等幾個村中有名望的,唬得心中一跳,就典著肚子往婆婆吳氏的房裡頭跑。
「娘,娘,不好了,五嬸婆和裡正嬸子往咱家來了,好多人哪!」夏氏這說話的聲音沒有壓住,尖銳得就像卡住的門縫打開時的聲音,嚇得快要睡著的洪家二爺差點從床上蹦下來。
見不喊門就跑進來的小兒媳婦,洪家二爺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不過身為一個公公,也不好說一個兒媳婦,尤其還是一個大著肚子的兒媳婦。
吳氏皺眉,縮回在放在櫃子裡的手,將櫃子門關上,落鎖,轉身斥責道:「大呼小叫地做什,小心我那還在肚子裡的孫子?」
夏氏撇了撇嘴,一手撫著微凸的肚子,裝作一副很辛苦的樣子,見公公婆婆的面色不好,也知道自己逾距了,忙退後了兩步到門檻外,低聲說道:「爹,娘,這不是五嬸婆和裡正嬸子往咱家來了嗎?」
吳氏撇了下嘴,想著這五嬸婆和裡正嬸子沒事怎麼會往自家來,還這大正午的,想著,看了床上坐著的洪老頭一眼,暗自撇了下嘴,就出房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