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小樵給安年洗完澡,抱她到床上。舒蝤梟裻安年在床頭那堆花花綠綠的兒童雜誌裡翻出一本來:「媽咪講這個。」
「年寶,今天不講故事好嗎?媽媽跟你說點別的。」
「?」小傢伙嘟著嘴一臉疑問。
「我們聊天,嗯……聊聊……關於爸爸。」關於如何跟女兒提起親生父親這件事,小樵琢磨了不知道多久了,越是在乎女兒對此的反應,越是想不清怎樣的說辭能讓孩子不覺得異樣。以前有邊策在一旁,小安年似是而非地把他放在爸爸的角色上,自己也就自私地逃避著。
「爸爸?媽咪,uncle不是要給我當爸爸嗎?外婆說等你穿婚紗了,uncle就是爸爸了。濉」
「……安年,uncle不是爸爸,嗯……你明天……能見到你親爸爸。」
小安年的眼睛瞪得奇大:「明天誰要來當我爸爸?」
「……」小樵不知道怎麼跟一個兩歲小朋友準確地解釋這個親生父親與繼父的區別,硬著頭皮說:「嗯,明天這個爸爸,和別人不一樣,是真的爸爸……」這話彆扭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重新組織語言:「嗯……寶貝,明天這個人呢,是把安年帶到這個世界上的那個人,也就是說,安年身上流的血,和他身上的是一樣的。這叫親生爸爸。蠢」
小安年很認真地理解這話,突然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我知道了,就好像茜茜是娜娜和班賽生的,傑克是娜娜和泰森生的。」
「……」小樵徹底氣餒,娜娜是他們在英國時,隔壁鄰居家養的一隻母狗。她搖搖頭,決定把這個難題留給智商明顯比自己高很多的穆以辰去解答。而小安年明顯對這個親生爸爸興趣缺缺,東一句西一句扯著母狗公狗的話題,沒多久就昏昏欲睡了。小樵輕歎一口氣,又好笑又無奈又有幾分欣慰,也許是安年還小,也許是國外的單親家庭太普遍,又或者是這兩年在邊策的羽翼下被保護得太好,總之在她身上還沒有發現其他單親家庭孩子的敏感脆弱。
第二天早起,小安年有點下床氣,嘟著小臉沒精打采的。小樵邊哄著邊找出一條小碎花裙子給她換上,又把她額頭前的碎髮梳到一邊,用一個小髮夾別住,看著粉嘟嘟的女兒小樵心裡驕傲著。如果說離開三年,是小樵這輩子做的最偏執的事,漸漸卻後悔起來。不管她多麼不願意把撫養權讓給穆以辰,也不管她與穆以辰兵戎相見到什麼地步,她還是希望安年感受到親生父母對自己的愛,缺憾越少越好。
小安年抱著海味香菇粥吃得正歡的時候,穆以辰來了。傭人給他開了大門,他走進來就看見小樵穿著居家服,鬆垮垮地隨意紮了個馬尾,和女兒坐在鋪滿晨光的餐廳裡吃早餐。大概因為在英國早餐都是西式的,小安年沒吃過這種剁進蝦肉、干貝、筍丁和香菇的白米粥,稀罕得不行,此刻整個小臉蛋都快埋進碗裡。小樵兩手扒著她的碗,嘴裡咬著半塊煎餅咬字不清:「慢點吃,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情景滑稽,他卻淌了一行熱淚。
背過身擦了臉上痕跡,他才走過去輕輕喊女兒:「安年。」
小樵扒下安年面前的碗,說:「安年,你爸爸來了。」
小安年反應一陣才想起昨晚小樵對自己說的事,訝異又好奇地轉頭去看來人,看清之後興奮地跳下椅子對著他說:「叔叔!是你!你也要做我爸爸?」
「……」穆以辰張了張嘴,不知道對這個「也」字該點頭還是搖頭。()
「媽咪,他就是上次給我抓蝴蝶的叔叔。」
小樵明白過來,在英國時,他就在暗處窺視過她們的生活。酒店那一幕又湧到她眼前,她逼自己壓住怒火,不看他一眼,只看似平靜地走過去俯下身對女兒說:「年寶,這是你爸爸,雖然你從沒見過他,但他是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的那個人。」
安年顯然聽不懂,但也抬臉認真地看穆以辰,沒有說話。
穆以辰也看著安年,手抖著,伸過去摸摸她的胖臉蛋,啞著聲說:「安年,爸爸帶你去海洋館看海豚好不好?」
小安年沒點頭,轉過去用目光詢問媽媽,小樵笑著點了點頭:「去吧。」
「媽咪一起去。」
「嗯,一起去。」小樵還沒回答,穆以辰就迅速地接了這句。
就像是三口之家的簡單週末,穆以辰沒有帶司機,沒有帶保姆,而且一路都抱著安年捨不得放下。開車、停車都是小樵,到了海洋館門口,買票也是她去。穆以辰說不出太多的話逗安年,只是緊緊抱著,一直看著。小樵看在眼裡,心裡酸酸地發脹,覺得自己這三年幹的真不是人事兒,剝脫了安年本該享有的父愛。
空氣中有股甜絲絲的焦糖味傳來,是一個老爺爺正在給孩子們做,電機嗡嗡地轉著,竹籤上很快團起雪白雪白的一團棉花,一邊圍著的孩子們興奮地嚷嚷。小安年從沒見過,盯著不放。
「年寶,走,媽咪給你買。」小樵明顯比安年還激動。
第一天上崗的爸爸,不知道怎麼疼惜女兒才好,顧慮明顯多得多,皺著眉說:「這個……衛生嗎?她那麼小,能吃嗎?」
「怎麼不能吃,我小時候不知道吃了多少!」小樵已經抱著年寶往那邊走,穆以辰趕緊大步上前付錢買糖。
就這樣,小安年被小樵抱著坐在一邊長凳上,撕得滿臉棉花,開心地咯咯直笑,還不停把湊到小樵嘴邊。「媽咪吃!媽咪吃!」小樵就笑著咬一口,眼睛彎彎的,心裡比糖還甜。
穆以辰不知道多久沒見過小樵這樣笑了,重逢後的每一次見面,不都是仇人劍拔弩張惡言相向的。他覺得欣慰,至少在那些沒有他的日子裡,小樵有年寶,能有這樣的笑。真的要打官司嗎?他知道這只是個借口,好不容易有了女兒這樣一個牽絆,有了與之繼續糾纏的借口。
小樵和安年鬧了半天,才抬頭看直愣愣站在她們面前的穆以辰,他臉上眷戀溫柔地深情明顯還來不及褪去,但她不願意細究原因,倒是看到他手裡的愣了下:「你買兩個啊?這個白糖做的,不能給她多吃的,一個夠了。」「這個是給你買的……」穆以辰脫口而出這句,但沒有說,即使她當了媽媽,可在他心裡,一直就是該受他寵溺的嬌滴滴的小女孩而已啊。
簡單一句,記憶如塵囂,他昔日寵她如孩子的零碎細節被風捲著撲面而來,小樵心湖被吹皺,水波蕩漾開去。
安年在英國其實也沒少去海洋公園玩的,可不同海域的物種多少有點區別,看到水族箱裡游來游去的各色動物,小屁孩還是高興地尖叫。午飯時間也不願意走,三人就湊合在海洋館的兒童餐廳裡點披薩吃。下午又接著到水上樂園玩,看海獅海豚表演。
回來的時候天已擦黑,晚餐穆以辰在市區訂了餐廳。
小樵看到端上來的生滾海味粥,笑了:「年寶,你看,這個是你喜歡的。」
穆以辰笑笑:「早晨看她喝得很香,就交代做了一份。」
小樵抬頭難得溫和地對他笑笑。伸手舀粥喂女兒。
穆以辰敲著面前的黃油蟹,把蟹膏舀在一個小蝶裡推到她面前:「這個是你喜歡吃的。」
小樵握湯匙的手抖了一下,臉側過一邊假意藥湯。他見她那樣彆扭,看似隨意地接著說:「我不知道她喜歡吃些什麼,就估計你喜歡吃的她可能也喜歡,你餵她不方便剝蟹,我剝了你好餵她。」
「嗯……」
小安年瘋了一天,吃過飯在車上就睡著了,回到安宅的時候小臉趴在小樵肩膀上直流口水。
工人都下班回家了,安太太許久沒回朗港,今天去老朋友家串門子,留著吃晚飯,也還沒回來。進了院子,小樵站在小樓門口,一手抱著安年,一手在包裡掏鑰匙。穆以辰從她懷裡把女兒接過去:「我來抱,你開門。」
進了門小樵讓穆以辰把安年抱到樓上房間,自己進浴室打了熱水出來。
「玩出一身汗,只有先擦一擦再睡。她睡覺脾氣大得很,如果喊醒了洗澡肯定要大哭大鬧。」她一邊笑著說,一邊撩開小肥豬的衣服給她擦澡。穆以辰又長見識了,第一次看到小安年露出來肉呼呼的小胳膊小腳,覺得自己錯過的太多了,心裡難過得要窒息。
「小樵……我們復婚吧。」穆以辰握著床欄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
小樵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和邊策已經取消婚約了。既然如此,難道你不覺得,安年還是跟著親生父母一起長大最好?」
小樵還是沒說話,心裡卻是有回答的。心裡說,穆以辰,換做別人,就像邊策,對安年好,能給安年一個家,我可以嫁他。可是你,我做不到這樣純粹,只要不是因為愛,我寧願不再與你有任何牽扯。因為嫁給別人,別人怎麼對我都傷不了我,而再嫁給你,再傷一次,我不敢肯定我還能挺過一回,我怕我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