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中毒,此事非同小可。
福公公當即嚇得雙腿發軟,連帶著送來午膳的數位宮娥也都全數跪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夜姬看他們全部都一副嚇到六神無主的模樣,歎了一口氣道:"當務之急是傳太醫,你們一動不動地杵在這裡,貽誤了他,那才是掉腦袋的大罪。"
福公公一聽,急忙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到冷宮外通傳侍衛宣召太醫。夜姬看著他倉皇奔出的背影,搖了搖頭,坐下來對朔夜道:"這位大內總管看起來膽量頗小,似乎難當大任吶,"
她說的是實話,大內總管要在帝后的授意之下統領一些事宜,沒有一定的定力與膽量的話,非但不能成為帝后的助力,還可能會耽誤不少工夫。
朔夜腹中絞痛,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兒,聽到夜姬在一旁言辭間對福安頗為不屑,費力地勾唇笑道:"但是這樣的人,最為容易控制,他們膽小如鼠,卻絕不敢背叛你。"
夜姬看了朔夜一眼,不置可否。
她在鍾離府宅長大,人道是富貴豪門總不比皇家,但也是人數眾多,內裡情情況況自是不少。她因為生母蘇婉容的緣故,雖然貴為嫡長女,卻一日也沒有享受過嫡長女的尊榮,反倒是因了這尷尬的身份平白遭受了不少的侮辱。
是以,她也看到了原本不該讓嫡長女體察的事情。看朔夜的性格,必定自幼就是高高在上,便是在眾多的皇子之間也是非常出挑的,他的身邊圍滿了對他唯唯諾諾之人,他太強大,他們自然會無限地順從於他。所以,他也就不知道,越是膽小微賤之人,也越會因為威武而屈。在他們的世界裡,只有服從強者,哪怕是背信棄義也在所不惜。
"也許吧。"夜姬不想與朔夜說道太多,他是高傲到了極致的人,便是她說再多,他也未必聽得進去。更何況,她原本也就沒有什麼立場為他考量這麼許多。16655870
朔夜自然是不會在意福安,很快便把這話題揭了過去,他伸手攥住夜姬的手腕兒,皺著長眉道:"朕中毒,你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
言辭之間,似乎含著一抹失落。上同主口此。
夜姬垂了垂眉眼,想要伸手拂開他的手,但奈何朔夜即便是中毒也是力氣遠大於她,她推不動只好作罷:"你所中的毒並非什麼無可醫治的劇毒,只要太醫趕到替你開了解毒的藥方,你遵照太醫的囑咐喝藥便好了。"
早在朔夜毒發的一瞬間,她就已經為他號脈診治過了,知道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毒藥,她才撒手吩咐福安去宣召太醫的。
朔夜聽了,痛苦的神情稍稍緩解,甚至連嘴角都彎了起來:"這麼說來,你還是很在意朕的?"
夜姬微微一怔,然後涼涼地道:"你多想了。若果你死了,我在你逐鹿的深宮之中便沒有了庇佑,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我自己著想。"
果然,她的話說完,朔夜的眉沉了沉,但他還是說道:"無論如何,你能深刻地瞭解到,你的命運是和朕維繫在一起的,朕很是愉悅。"
夜姬看著朔夜越發蒼白的臉色,有意岔開話題:"雖說這毒不是十分凶險,但它畢竟會對你的身體有所損傷。依我看,在太醫趕來為你診治之前,你還是養精蓄銳地好。"
朔夜知道夜姬不是開玩笑,當下便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夜姬看他果真聽話閉起眼睛來歇息,自己陷入了沉思之中:朔夜中毒,應該是誤傷。如果不是今日朔夜在冷宮中用膳,那麼中毒之人應當是自己。而且,她身處冷宮之中,內外皆無可以傳喚之人,一旦中毒估計難以有人察覺。所以,這毒雖然不足以立即致命,但若是她服食了,恐怕也會因不能及時醫治而喪命。
到底是誰,想要謀害她的性命?
而且,這當中最讓夜姬覺得後怕的是,一旦她中毒,那麼她腹中已經數月的胎兒必定也是……凶多吉少!
夜姬暗暗地握了握拳頭,對於她而言,腹中的胎兒是絕不能被觸及的雷池。她也深知,逐鹿的王宮之中,自然是有許許多多看她不過眼之人,或許是為了她現在所居於的王后之位,或許是出了女人之間的嫉妒心理作祟,或許是為了更深的權謀關係。但是,誰敢逾越她的雷池一步,就是死!
過了不多時,福安公公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看到了朔夜正在閉目歇息不敢打攪,畏畏縮縮地瞄了一眼夜姬。
夜姬自打被王上下令遷居冷宮以來,早已不再是錦衣玉食,只是一身略微平常甚至有些狼狽的素色衣衫,就連髮髻也並未梳起,長髮散散挽在腦後,不復初初見到時的華貴風姿,但獨獨葆有了一副清雅出塵的仙子儀態。
沒想到,王上對她竟然這般寵愛。祈神儀式上天降異象,若是依照祖上的規制,不管是誰都合該以天火焚燒以平息上天。而她卻偏偏活下來了,王上先是按捺不動,後來又以夜姬懷有皇嗣為名將她暫且留在冷宮。今日,更是因為送來冷宮的膳食不佳而不悅,甚至將午膳傳到了這裡。
估摸著情勢,若是夜姬可以順利誕下皇子,怕是就離遷出冷宮不遠了。
想到這裡,福安忽然一怔:王上是吃了幾口那冷宮的膳食才中毒的,難道說……有人想假借他人之手,除掉夜姬?!
夜姬看福安偷眼瞄著她,微微皺了皺眉道:"福公公,有話便可以直說,一直這麼瞄著本宮作甚?"
福安急忙朝夜姬回稟道:"回王后的話,奴才已經通傳了宮裡巡防的侍衛,太醫即刻便到,請王后寬心且安心。"17sx4。
"本宮無甚不能安心的,"夜姬掃了福安一眼道,"倒是福公公怕是難以寬心且安心才是。"
福安聽聞夜姬如此說,先是愣怔了一下,隨即就明白了什麼似得,朝著夜姬"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頭,嘴裡連聲道:"王后饒命!"
夜姬看著他,嘴角似笑非笑:"本宮竟不知道福公公所犯何事,竟需要本宮饒命?"
福安急得腦門子上的冷汗刷刷往下流,夜姬到這逐鹿的王宮日子也不算長,但她一直以來都是比較安靜少事的。即便是在王上的寢宮裡的時候,她聖寵正隆,也是非常好相與的,平日裡也只是看看書,在宮中稍稍走動走動,從未見她端出架子來壓人。熟料到,她素日不見發火,一旦發起火來竟然這麼不好交代。
"奴才……奴才……"
這時候一直默不作聲在閉目養神的朔夜睜開眼,看了一眼福安,朝著夜姬發了話:"你這是作甚?"
夜姬看也未看朔夜一眼,只盯住福安道:"福公公怎麼不敢說?"
朔夜微微皺了皺眉,瞟了一眼福安道:"王后在問你話,福安你怎地不吱聲?"他方才雖是閉目養神,但夜姬與福安的對話也是聽得一清二楚。夜姬自打入王宮以來,第一次這般抬起身份來壓人。
"王上王后饒命,奴才也不知王后的膳食裡怎麼會混有毒藥。也,也許是那送膳食的小混賬東西沒留心,被人給動了手腳也不知道。奴才這就去將這小混子給拿下,仔仔細細地盤問清楚了,再來回稟王上王后!"
福安邊說,心裡一邊只打鼓。後宮爭鬥,向來倒霉的是他們這些下人,他夾在裡頭,哪一個都惹不起。
夜姬冷笑了一聲道:"只怕由得福公公去細細盤問,那唯一的線索恐怕也就斷的乾乾淨淨,這一樁下毒案,也就成了無頭公案,本宮與本宮腹中的孩兒白白受了一次驚嚇。"而且,此次幕後之人未得手,沒準兒還會有下一次。
想來也是她素日太過溫和,反倒讓許多人誤會了她是個心地柔弱的女子。
福安一聽,已經不止是冷汗不止,簡直就是簌簌發抖了。夜姬就那麼一言不發地盯著他,而朔夜也不言不語,頗有幾分袖手旁觀的意思。福安沒有辦法,只得咬咬牙:"王上王后明察,奴才只是擔心盤問那小混子勞費心力,要是王后不放心奴才,奴才自然是會將那小混子帶來,由王后親自盤問。"
正在此時,宣召而來的太醫終於趕來,急忙替朔夜診治。夜姬便將此事暫且擱置一旁,對福安道:"本宮倒也不是放心不下福公公,只是給福公公提個醒兒罷了。既然話都說開了,本宮自然是會相信福公公的,希望明日午時,公公已經能夠帶給本宮一個滿意的答覆。"
聽到夜姬這般說,福安總算是大大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
"福安,你且先退下吧。"一旁的朔夜擺擺手道,看福安退下了,他才別有深意地看著夜姬道,"朕沒想到,你竟然還頗為擅長權術。"
夜姬沒有看他,只是低低道:"如何?一介女流這般,恐怕使人懼怕。"
朔夜的桃花眼裡閃爍著笑意,搖搖頭道:"非也,你能使用朕賜予你的權力,朕覺得非常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