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景容止與夜姬都沒料到,老天並沒有對他們太過垂憐。
第九日。
「幽王,姐姐她……」
坐在回京的馬車裡,拂曉擔憂地看著夜姬,她已經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還有呼吸,他們都會以為她已經死了。
景容止沉默地抱著夜姬,忽然懷裡沉睡的人動了動,緩緩地睜開眼,看了一眼週遭,慢慢地坐起來道:「景容止,我想回靜園了。」
景容止看著她晶亮的眼眸,點了點頭:「好,我們回靜園。」17lg1。
但是鍾離府靜園遠在千里之外,他們如何能及時趕到,景容止朝拂曉使了個眼色,讓她先陪著夜姬,自己掀開簾子去找百里長空。
夜姬看著景容止先行離開的背影,拉著拂曉的手道:「拂曉,我今天臉色是不是不怎麼好?看起來會不會太醜?」
拂曉忍著眼裡的淚花兒道:「姐姐傾國傾城色,怎麼會不美。」、
是姬沉地是。夜姬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道:「可這一副面孔不是我自己的臉孔,再美也不是我自己。」說著身子就微微打晃了一下,拂曉急忙伸手扶住她。
「我……我們現在在哪裡?離京城還遠嗎?」夜姬想伸手掀開簾子朝外看一眼,但是視線裡一片模糊,看也看不清楚。
拂曉急忙將簾子按下寬慰她道:「我們……我們馬上就要回京城了,很快,真的很快。」
夜姬微微啟唇笑了一下:「那就好,我……我還怕我熬不到回去呢。」
沒有想到,靜園是她最想回去的地方。她在鍾離府長大,在靜園遇到了無名,也便是遇到了景容止。她十八年的人生中,最美最絕望的時候都是在靜園中度過。甚至於,靜園還是她娘親蘇婉容的埋骨之處。
景容止走到馬車外,百里長空看到他掀開簾子出來,立即驅馬到他近前問道:「幽王,何事?」
景容止看著他,緩緩道:「她醒了,想回靜園去。()」
百里長空坐在馬上視野裡微微一轉,急忙緊緊握住手裡的韁繩才沒有墜下馬來。娉婷想回靜園去,這其中的意思他十分清楚:昏迷了這麼久醒過來,第一句話便是想回靜園。這根本就是她的迴光返照。
可是他們離京城還有千里之遙,根本不可能這麼快趕回去。
「長空,你去就近找一處安靜的園子便好。」景容止說完,就覺得自己胸口發緊,呼吸都變得困難了。緊緊地握住拳,景容止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立即去辦,越快越好。」
百里長空點點頭:「好。」
言畢,二話不說便催馬往前。往前走了片刻之後,他星目中才漸漸覺得濕潤了,一邊馭馬快走,一邊仰起頭來看著蔚藍晴和的天空,眼中的那濕潤才不至於滾落下來。
此刻他的心中便只有兩個字:娉婷。
「娉婷——」
朝著曠野喊了一聲,那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百里長空咬牙狠狠一抽馬臀,馬兒長嘶一聲,帶著他快速地消失在遠處。
夜姬原本是靠著閉目休息,突然被人輕輕扶起靠上了一片溫暖,微微睜開眼看了一眼,她懶懶道:「你回來了?」
景容止看她有氣無力的樣子,胸口那窒息又湧了起來,喉嚨處有些嘶啞,只是「嗯」了一聲。
「我們還有多久到靜園?」夜姬靠在景容止的懷裡,「我們回去以後,就從那間小佛堂裡的地道去你以前住的地方,然後我坐在你身後的紅木椅子上看你為我作畫,好不好?」
景容止環住她道:「好。」
夜姬笑了笑,閉著眼睛很滿足的樣子,她全部都想起來了,她叫鍾離娉婷,在十七歲的時候因為被二夫人楊玉蝶陷害而被關在小佛堂裡,遇到了當時被幽禁在靜園裡的景容止,當時他說他叫無名。
伸出手來去握景容止的手,反被他緊緊地握住,她道:「景容止,我想起來了,我想起我是誰了。你的娉婷終於完完全全地回到你的身邊了,你開心嗎?」
景容止的心狠狠地一抽道:「嗯。」
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娉婷抑或是夜姬,他心之所願不過是與她長相廝守罷了。
娉婷卻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口氣略微帶著一抹遺憾:「只可惜,我不知道鶴胡為我易容的配藥方子,不然我就可以讓你最後再看一眼真正的娉婷的臉了。」
景容止聽到「最後」二字,握著娉婷的手狠狠一緊,然後就感覺到娉婷也緊緊地會握著他:「景容止,我很對不住,沒能為你留住這個孩子……咳咳……不要記恨我……」
景容止心中抽痛,口中只能道著「好」,娉婷握著他的手越來越緊,臉色也開始慢慢地不自然地漲紅了起來,她不安地在景容止懷裡扭動了幾下,突然開口道:「景容止,記得……一定要帶我回靜園去……帶我回去!」
「好,我一定帶你回去,你安心。」景容止低頭吻了吻她的鬢角。
娉婷重重地咳了幾聲,急喘了幾口氣,纖纖素手狠狠地抓住景容止的手,她抓地太過狠,連指甲都要嵌到景容止的肌膚裡:「我們……回靜園……」
景容止的眼眶倏地一熱,強忍著眸中的淚意重重地點點頭:「好,我帶你回去。」
「我們……回靜園……」娉婷半閉著的眸子亮了亮,彷彿可以看到自己站在白裳的清俊男子身後,他常年被幽禁不喜束髮,她便拿著木梳慢慢地給他梳發,然後再配以青玉冠,「我給你……梳頭……束髮……」
他的發很長很黑,摸上去冰冰涼涼地,就像是他整個人一樣。
「好,好。」景容止連聲答允著她。
娉婷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微微闔起眼睛,景容止的心抖了一抖,下意識想開口叫她,但是感覺到娉婷一直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他便心生不忍。
對一旁暗自垂淚的拂曉道:「出去瞧瞧長空有消息了嗎?」
拂曉點了點頭,鑽出了馬車,楚夜暉一看她滿臉淚痕便對馬車裡頭的情景一清二楚:「百里侯爺剛剛催馬去尋,估計還得一時三刻。」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百里長空終於在臨近的鎮子裡找到了一處還算清幽安靜的園子,他顧不得告知家主人詳情,只是匆匆吩咐了幾句,留下了金銀令他們先行迴避,自己連片刻也不敢耽擱就催馬往回趕。
馬車內,景容止摟著鍾離娉婷,她依舊在閉目養神,手中緊緊地攥住他的手。忽然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一樣,倏地睜開水眸,裡面清澈的眼神刺痛景容止的心。」靜園怎麼……還……沒有到?」掙扎就要掀開簾子看一眼馬車外面,景容止急忙摁住了,道:「你別急,馬上就要到了。」
娉婷惶惶地看了景容止一眼:「真的嗎?你……沒騙我?」
搖搖頭,景容止道:「長空已經先行去打點了,我們馬上就可以回去了。」
微微安下心來,娉婷鬆了一口氣,此時便聽到百里長空在馬車外朝景容止高聲道:「幽王,鍾離府馬上便要到了,我已安排好了。」
懷裡的娉婷一聽立即精神一震,抓著景容止的手又緊了一緊,非常愉悅地道:「真的……就要回去了。」
「嗯。」景容止回應她,還沒等他繼續說下去,就覺得懷裡的娉婷軟軟地一歪,他的心也跟著一落,急忙伸手將她扶穩了。
可是,前往鎮子的路總覺得漫長,娉婷安靜地待了一會兒,忽然開始坐立不安了起來。
怎麼還不到?16627905
景容止覺察到她的不安,攥著她的手加了些力道祈望她可以因此而心安:「再等等,很快就到了。」
娉婷咬著牙不吭聲,手裡的力道也加重了幾分,景容止看她嘴唇已經被咬得發白滲血,手腕上的青筋都凸顯了出來。娉婷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每一聲的呼吸聽起來都十分地重。
兩隻手狠狠地交握著,她兩眼直直地瞪著前方,等待著到達靜園的時候,有人從外面掀開簾子接她下去。
過了半晌,馬車猛地一個停住,景容止和娉婷齊齊往前栽了一下,外面傳來一道聲音:「靜園到了。」
拂曉匆匆掀開簾子對景容止道:「幽王,靜園到了。」
看到景容止一動也不動地抱著娉婷,懷裡的女子還瞪得渾圓的眼眸看著拂曉,拂曉一急催促道:「幽王!」
百里長空與楚夜暉也相繼下馬出現在簾子外面,百里長空看了一眼馬車裡的情況,也站著不動了。
「幽王!」
景容止半晌才眨了眨狹長的鳳目,喃喃道:「她走了。」
就在剛剛停下馬車的那個時刻,娉婷好像知道自己終於回到了靜園似的,一直苦苦支撐著的一口氣終於吐了出來,緊緊抓著他的手也頹然鬆開了。
馬車外的三人也俱皆沉默不語,景容止伸手在娉婷的眼眸上遮了一遮,抱著她起身。
楚夜暉見他身形不穩的樣子,急忙伸手要扶他,被景容止繞開了。抱著娉婷下了馬車,就朝著園子裡走去,這園子清幽雅致,也栽了不少的樹。
景容止抱著娉婷靠坐在樹下,輕輕地握著她的手,伸手解開了自己的束髮緞帶。
烏髮披散,一襲白裳。
不輕易在人前滴落的男兒淚終於順著臉頰慢慢滑落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娉婷……
「如何?景容止,嘗到了肝腸寸斷的滋味了吧?這次可不是區區一個替身,而是貨真價實的鍾離娉婷!」朔夜站在園子裡的一棵大樹的枝椏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樹下的兩人。
今天還有更還有更!求評論求推薦求打賞各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