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止看著軟榻前的血跡,心中一陣抽痛,趕忙扶起夜姬替她擦擦唇邊兒殘留的血跡,看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根本不知道朔夜幾時給夜姬下的毒,更加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毒發過幾次。
容前朔擦軟。但是,這一口意味著什麼他卻清清楚楚。
夜姬抿了抿唇,卻意外地覺得這一口噴出之後,自己身上反倒輕鬆了許多。她見景容止神色嚴肅一言不發,便嬌笑著扯了扯他的衣袖,報以他澄澈的笑容。
「我沒事,反而覺得輕鬆不少。」
景容止憐愛地碰了碰的臉頰,也因為剛剛的吐血她的臉色甚至都泛起了依稀的紅光。夜姬失憶,不再記得他曾經教她讀過的那許多的古籍醫書,但是熟悉曼陀羅毒性的景容止卻知道,這是曼陀羅的劇毒慢慢爆發的徵兆。
起初只是沉浸在曼陀羅造成的幻覺中,然後慢慢地隨著本能的抵抗,她就會頭痛欲裂全身抽搐不已,緊接著她會開始慢慢地嘔血,再然後……
景容止閉了閉眼睛,他不想再接著想下去。夜姬不懂得所以可以勇敢地面對曼陀羅的毒發,但是他卻不能。他清楚地知道,她的每一個反應意味著什麼。
「景容止,我好像有點兒想起我們以前的事情了。」夜姬凝眉看著前方,一雙水眸直直地盯著前方,神思有些飄遠了。她好像想起了某個雪夜,自己孤身一人遊蕩在一個看起來廢棄了的園子,孤魂野鬼一般,最後尋了一棵樹坐了下來,直到大雪將她整個人都覆蓋住了。
景容止抱著她的手狠狠一緊——嘔血之後,就是神智慢慢地走入瘋癲,而每一次瘋癲之前,中毒之人都會想起很多曾經十分痛苦的回憶,這些回憶將帶來中毒之人強烈的情緒波動,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中毒之人的神智引入混沌癲狂之中。16607635
「別再想了,你昨夜不是說餓了想喝粥嗎?」景容止急忙打斷她,伸手將夜姬扳過來,卻被夜姬用手打了開去。
夜姬眼神怪異地盯著他的臉,然後古里古怪地問道:「我是不是曾經去過一座廢棄的園子,那裡有個人,他曾經坐在一棵樹下抱著我的倒影。那個人……是不是你?」
夜姬看著景容止,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什麼,景容止也許不是她失憶前所愛之人,那是不是意味著景容止所愛的女子也不是她?
抓住景容止的衣袖,夜姬的眼神漸漸有些慌亂,她一心想和景容止成就一段雖短暫但也完滿的緣分,如果從一開始,她就找錯了對象的話,那她所愛之人到底在哪裡?
「景容止,那個人是不是你,是不是!」夜姬幾近哀求地看著景容止。
景容止一把將她摟緊在懷中,他必須安撫她的情緒,夜姬不肯乖乖伏在他懷裡,不時地想要掙脫他的懷抱,慌亂的眼神飄來飄去。
「嘶——」
傷口被撞到,景容止忍不住申銀了一聲,夜姬忽然就安靜了下來,小聲地道了一聲對不起。
景容止笑著搖了搖頭,抱著安靜的夜姬:「你別慌,你在靜園裡找的那個人就是我,我們曾經在那裡度過很多時光,直到我恢復了幽王的身份。」他不願對夜姬講起太多往事,畢竟那一段並不是美好的回憶,於是景容止撒了善意的謊言。
夜姬沉默著沒有說話,這回憶不屬於她,而是屬於名喚娉婷的女子。
「她……臉上的傷是怎麼來得?」沒頭沒腦地問出了一句話,景容止卻聽懂了:「娉婷左臉上的刀疤是被她的嫡母所傷,她們誣陷她與人私通。」
夜姬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推了推景容止的手臂道:「我沒事了,我們去吃點兒東西吧。你也該喝藥了,你的傷還沒有痊癒呢。」
「嗯。」
兩人相攜著起身,很有默契地誰都沒有去看地上的一灘血跡。走出屋外,正巧看到拂曉向著他們走來,看到夜姬微微泛紅的臉頰,她欣喜道:「姐姐,你的臉色似乎恢復了幾分。」
她是由衷地高興,卻不料偏偏戳中了景容止的痛處,他不悅地抬了抬手制止了她。夜姬注意到了景容止的神色變化,心中抖了一抖。
她也曾天真地以為她的身體並沒有一蹶不振,難道說這一切根本就是迴光返照?
「走吧,我們去吃點兒東西。」景容止牽著夜姬走向廚房,夜姬回頭吩咐拂曉將景容止的藥準備好。到了廚房,百里長空與楚夜暉也在,見到臉色稍好的夜姬,他們也都如拂曉一般鬆了一口氣。17gp5。
夜姬與景容止都是有傷在身,妥當起見都只是喝了些稀粥。拂曉將熬好的湯藥端過來,夜姬遞給景容止看著她慢慢地將藥喝完。然後兩人又相攜而出,在欄杆處一起看著江上美景。
靠在景容止懷中,夜姬第一次覺得如果能夠活下去該多好,她就能日日陪在他的身邊,跟他看日出日落,為他生兒育女。
壓抑著頭上隱隱傳來的疼痛,她笑著對景容止道:「我有點兒困了,但是還不想回去,你抱著我在這兒繼續看風景好不好?」
景容止沒有答,只是將她往自己懷裡摁了摁。夜姬就這麼強撐著與他站著,她聽朔夜說過,曼陀羅的毒性抵抗就會瘋癲,順從則會慢慢衰竭虛弱而死。看她瘋癲,景容止只怕會心疼,那麼她就順從好了,就讓景容止以為她睡著了。
眼皮沉重到再也抬不起來,夜姬半閉著眼:「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景容止,這裡好美。」
「嗯,」
「那我們就看到睡著好了。」她佯裝玩笑道。
「好。」
看他同意了,夜姬這才慢慢地放任自己沉到無邊的黑暗裡。就像深陷泥濘的沼澤,她很快就全身沒入了其中,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黑暗淹沒了頭頂。
然後夜姬所不知道的是,景容止從來就沒有看過什麼江上美景,他目光所追隨的一直是她。所以,她的虛弱無力他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就如同昨夜她不希望他擔心,他便依言出去一般,她希望他僅僅是抱著她就好,他也便只是緊緊地抱著她。
「對不起,我方才騙了你。其實你當時在靜園裡所等候的人與其說是我,不如說是無名。而我,不過是在那之後出現的惡魔,在那夜裡瘋狂地佔有了你。」
他微微躬身將臉與她貼近了,她果然不是睡著了,而是再度陷入了假死的狀態裡。抵抗就是瘋癲,不抵抗就是衰竭而死,很明顯,經過昨夜的慘痛經歷,她選擇了一種不易被察覺的方式。
摩挲著她的臉,景容止慢慢閉上了眼睛,滯留在眼角的男兒淚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劃過他清俊的面頰,落在了夜姬的臉頰上,順著她的輪廓,滑進了她的口中。
無望無盡的黑暗中,夜姬覺得有什麼依稀闖了進來,好苦!
「幽王。」
身後傳來百里長空的聲音,景容止朝後看了一眼淡淡道:「何事?」
百里長空走了過來,見夜姬就像在洛北碼頭一樣死氣沉沉地靠在景容止的懷裡,眼裡落寞了一下,曼陀羅的毒性果然厲害,簡直就是一刻不停地在折磨著她,也折磨著所有的人。
「幽王,你可還記得當初救你一命的神醫墨清輝?」百里長空問道,「曼陀羅雖是天下奇毒,但是並非無藥可解。也許,墨清輝還有陰陽兩生草那樣的奇物,可以保娉婷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到時候我們再去廣派人手搜尋曼陀羅的下落也不遲。」
對啊,神醫墨清輝!
景容止不由得精神一震,他們還有一線生機,墨清輝當日能救得了他的性命,便也有機會可以保住夜姬的性命。
「只不過夜姬的身子……要趕到天魔崖恐怕尚需時日,她又有孕在身……」這便是他們所擔心的事情,曼陀羅的毒不能再拖,但是夜姬又懷有身孕無法日夜兼程地趕路。
「我可以嘗試將墨清輝請下山來,當日他會救你可以想見他並不討厭你們。」百里長空道,讓娉婷數日內趕到天魔崖是難以辦到,但是數日之內讓人帶著墨清輝與他們會合還是比較妥當的。
景容止點了點頭:「墨清輝秉性怪異,若他不來,便是綁也要將人綁到這裡!」
「是。」百里長空領命離去。
因為墨清輝的存在,景容止心中一直壓著的巨石微微鬆動了一下,雖然曼陀羅凶名在外,但是他或許真的可以寄希望於墨清輝。
緊緊摟住夜姬,望著洛北江面:「你一定要等我。」等我來救你……
當日夜姬再也沒有醒來過,曼陀羅的毒素蔓延地比他們想像中的還要快。現在唯一的一線生機就掌握在墨清輝的手裡,景容止他們能做的只有等待。
翌日清晨,一行人抵達洛北府。同時,百里長空派出去拜訪墨清輝的人也有了答覆。
「幽王,信上怎麼說?」
信上明明白白地寫著:若要求醫必須得親自登門拜訪,否則恕不接待。若幽王要強行帶他去醫人,那他寧可一頭撞死在山石上。
今日萬更啊,估計到傍晚左右了。我好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