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王說得對,這個世界上,只有相互利用罷了。
定了定心神,拂曉捏起那根淬了劇毒的銀針,朝著昏迷不醒的陸清塵的太陽穴就刺了過去。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殺人,手都禁不住地在發抖。
「拂曉姑娘!」突然肩頭被人拍了一下,拂曉一個激靈,差點兒將銀針就這麼扎到自己的手上。楚夜暉眼明手快地朝拂曉捏著銀針的手上一拍,將那根銀針拍落在地。
娉婷面無表情地看著表情呆滯,一時還沒有緩過來的拂曉,說不出是痛心還是心寒:「拂曉,為什麼?」
拂曉被楚夜暉一拍肩頭,心裡就突地一跳,回頭一看果然所有人都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她看了一眼娉婷,只聽到她平靜地問自己為什麼。
嘲諷地一笑,拂曉也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是昆王的女人了,自然得為了他著想。」她一直以來都不敢面對的事實,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說出了口,拂曉自己在心底笑了笑,也許她真的就像昆王所說的一樣,打心眼兒裡是個可怕的女人。
拂曉是昆王的女人?
娉婷只覺得自己的眉跳動了一下,她設想過拂曉為了什麼而背叛她,只是想來想去錢財權勢都不是可以打動一個原本溫柔善良女子的籌碼,而拂曉又是一名孤兒,也沒有父母兄弟姊妹可以用來威脅她。
沒想到,景容仁用來控制拂曉的辦法竟然是——佔有她!
娉婷走過去俯下身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根銀針,細如毫髮,針尖兒泛著詭異的綠芒,如果方才拂曉將這蘸了劇毒的針刺入了陸清塵的太陽穴,那陸清塵便是必死無疑,難以逃出生天了。
「啪。」揚手朝著拂曉的清秀的臉蛋兒上就是一巴掌,拂曉被娉婷掌摑地身子一搖,踉蹌著往後栽了去,楚夜暉看著不忍要過去阻止,剛邁出一步,就被景容止與百里長空伸臂攔住了。
拂曉栽在地上,手臂撞在牆上生疼,她偏要忍住了眼中亂轉的淚花兒,執拗地抬起頭看著娉婷,那固執的眼神彷彿在控訴著娉婷的暴力。
娉婷又走了幾步,站在拂曉的身邊,二話不說揚手便又是一巴掌:「啪!」
她是真的生氣,手裡一點兒也沒有收著力道,拂曉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兩巴掌,刺眼的血跡順著唇角滴了下來。
「你知錯了嗎?」她看著狼狽地坐在地上的拂曉,聲音中帶著一抹輕微的發抖。
王世她都了。拂曉伸手抹了抹唇角滴下來的血,這點痛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她經歷過比這還要痛苦千百倍的事情。古怪地笑了笑,拂曉仰起脖子看著娉婷:「敢問大小姐,我哪裡有錯!你背叛老爺逃離鍾離家,我就被老爺當作你的替身一直被關在皎月閣裡,三個月一步也沒有踏出過。吃的是老爺定期送來的吃食,喝的也是他定期送來的水,饅頭放的久了都冷了硬了餿了,可我還得吃,不吃就會被活活餓死!」
她的這一番控訴是娉婷所不知道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當時的離開,會給拂曉帶來這麼大的災難。16640507
方才打過拂曉的手心也微微發麻,麻木之後便是綿綿而上的隱痛,娉婷抿了抿唇,昔日的好姊妹,現在卻要互相指責對方的出賣和離棄。
「好不容易鍾離家倒了,我得見天日,卻是被官府的人抓去充入了官奴。大小姐,你一定沒有去過那種地方吧?那裡的人不能稱之為人,他們活得連畜生都不如,被人隨便地侮辱打罵。不過,我又是托了您的福,在那裡待了不到一天的工夫就被昆王的手下要到了昆王府。成了侍弄昆王府花圃的粗使丫頭。頭天晚上,我拾掇停當了準備回廂房歇息,就被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給拖進了花圃旁的涼亭裡……」
拂曉說到這裡,忽然渾身打了個寒顫住了口,娉婷注視著她的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雖然拂曉不說,她也能猜到接下來的事情了,拂曉一定是被景容仁那個混蛋給玷污了。
「混蛋!」娉婷從牙縫兒裡迸出兩個字。
拂曉聽了,卻只是微微一笑:「那涼亭的石桌可真涼啊,我被昆王脫了個精光,摁在上頭……整整一個時辰,我咬著唇不敢哭也不敢叫,偶爾會有進過的丫鬟下人,他們就跟沒瞧見一樣繞道兒就走了。事後,昆王連一件蔽體的衣裳都沒有給我蓋上,就命下人將我抬回了自己的廂房,同時還跟著來了一個王府裡的嬤嬤。那嬤嬤手裡端著一碗看著就很苦的湯藥,強逼著我喝了,從那時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娉婷愣在原地,她看著拂曉,想說什麼卻終究無法說出口。
拂曉慢慢扶著身後的白牆站起身來,直視著娉婷,唇角彎了彎:「但是我卻不恨昆王,我已經是他的女人了,我為他做事天經地義。至於你大小姐,你不是也為了幽王殿下而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和兄弟姊妹嗎?你打我?那誰替老爺打你呢?」
娉婷被拂曉這一問題問得一蒙,拂曉說的都是事實,她確實為了景容止而覆滅了整個鐘離家,比起拂曉,她的瘋狂也不遑多讓。
可是——
「拂曉,我原本不知道自己當時的離開給你帶來這麼大的傷害,這是我的錯。此事是我對你不住,你被景容仁羞辱的仇,我定當給你報的。」
拂曉就像聽到什麼笑話似得斜了娉婷一眼,抬抬手道:「不需要勞煩大小姐,我已經認命了。我出身卑賤,比不得大小姐。先是有百里侯爺的垂青,後更有幽王殿下專寵,即使是身為犯人之女也懷上了皇室後代,您的福澤深厚,不是我這樣的人可以祈求的。」
拂曉的話尖酸刻薄,每一個字都飽含了怨氣,娉婷抿了抿唇,強壓下從心口泛上來的酸澀,問道:「便是因為如此,你才背叛我跟昆王聯手?」
與昆王聯手?拂曉笑了笑,她就是昆王景容仁的一枚棋子,用以監視娉婷和景容止的動向而已。她被景容仁羞辱,然後還被強灌下了湯藥,她還算是個好端端的人嗎?她早就壞了,爛了……
「我區區螻蟻,哪裡配得上與昆王聯手,更哪裡配得上背叛你?鍾離娉婷,我曾經視你為良主,可你呢?景容仁和朔夜設計了街頭偶遇將我送到鳳於九天的時候,我還躊躇要不要出賣你。可你——你根本就是防備著我,只要談論正事便背著我,或者乾脆就是明目張膽地將我支開!你根本就不拿我當心腹,何來我背叛你之說!」
拂曉攥著拳,朝著娉婷喊了一通,娉婷被她指責地目瞪口呆,半晌才訥訥道:「原來,拂曉心裡是這麼想我的?」
拂曉冷笑了一聲:「難道不是嗎?大小姐,你要我喚你作姐姐,卻從不真心視我作妹妹。你知道嗎?我最恨你們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時候,將我一個人撂在一旁。」說著,眼中的淚水再也沒有停住,撲簌簌地滾落了下來。
她是個孤兒,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她平生最恨,被孤立!17oxh。
娉婷看著拂曉恨極了她的眼神,慢慢地朝後踏了一步:原來,在她心裡,她苦心孤詣地為她著想,竟然落了個防備著她的結局。她不過是看透了這些紛爭,不願意將拂曉變成第二個鐘離娉婷罷了,為了報仇為了爭鬥為了生存,滿手鮮血察言觀色揣測人心!
到最後,她卻只在拂曉心裡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娉婷無聲地苦笑了幾下,閉了閉眼往後倒退著。忽然,後背靠上了一片溫暖,無需回頭她也知道是誰。
景容止伸手覆上娉婷的雙眸,他手心裡很快就浸上了娉婷的眼淚。娉婷對拂曉的打算他懂,可惜拂曉不懂。
拂曉看著景容止從背後攬著娉婷,伸手蓋上她的眼簾,那種無言的溫柔和相知相許,使她嫉妒,娉婷的腹中甚至還有了他們的孩子。她明明曾經也有那樣的機會,她明明也可以這樣被人呵護,但是一切都完了。
「拂曉,你錯負了娉婷對你的一番苦心。」景容止攬著娉婷,面對著她開口道,聲音是一貫的清寒,聽得拂曉瑟瑟發抖,「如果不是娉婷想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早已是一具屍體了。」
屍體?拂曉瞟了一眼停放在地上的棺木,那裡面就躺著一個女人,一個被自己的丈夫羞辱,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的女人,拂曉忽然覺得自己就是當即變成一具屍體也是不錯的,最起碼她就不會繼續這麼行屍走肉的活著了。
「那你就殺了我吧!」拂曉看著景容止,「為了你心愛的女子出口惡氣,你們不是口口聲聲說我背叛了你們嗎?對背叛者心慈手軟,可不是你們皇族之人的做派!」
景容止看著不斷挑釁著自己的拂曉,狹長的鳳目中閃過一道寒芒。拂曉卻對那迸現的殺氣視而不見,繼續朝著他大聲喊道:「殺了我,殺了我啊!」
「錚」地一聲龍吟,景容止袖中飛出一道白光,直直刺向拂曉,拂曉笑了笑,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