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轉眼一看跪著的娉婷,伸腳將鍾離轍掉在地上的匕首踢到娉婷面前,「眹許你全屍,你若是真心為了皇兒,就當知道你這麼做對他是有好處的。殘璨睵曉」
娉婷緊握了一下拳,慢慢將那匕首拿到手裡,抬頭看了一眼焦急的景容止,然後恭恭敬敬地對皇帝道:「罪民遵旨。」
說罷,就毫不遲疑地舉刀朝自己的心口捅去。
皇帝面無表情地看著娉婷的一系列舉動,然後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景容止。
景容止看著娉婷舉刀自裁,心膽俱裂,但他無法前去阻撓。雙拳緊握,指節青白,景容止在賭,只要他不阻止,皇帝就不會真的想要了娉婷的性命。15crj。
只是,他的強作鎮定在娉婷手裡的匕首刺入她胸口的一剎那龜裂了,那噴薄而出的赤色的繁花忽然湧出,瞬間將他的視野染成了一片血色。
站在一旁的景容仁得意地勾起了唇角。
「住手。」皇帝淡淡地看了一眼娉婷,「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眹姑且念你還算誠懇知錯,就饒了你。不過,死罪可恕,活罪不能赦免。」
娉婷手中的匕首堪堪停住,沒有更深地刺下去。聽到皇帝開口說「死罪可恕」的時候,娉婷知道她賭贏了。
古往今來,但凡是聽從皇帝的話的人,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結局都不會太壞。既然皇帝希望她死,她就乖乖赴死,他見她聽話順從,自然也就不再執著於要她的性命了。
皇帝的尊嚴,本就在於使人屈從,生殺予奪,不過是一種手段而已。
「罪民謝陛下不殺之恩。」娉婷恭順地朝著皇帝叩首,抬起頭來時看到皇帝目光深沉地看著她,那種睿智的視線,使娉婷覺得,或許這個賭局她根本就沒有贏,而是馬上就要輸的一敗塗地了。
「眹看你原本也是朱門繡戶的富貴千金,也曾是皇兒的紅顏知己,流放邊陲苦寒之地三百里也不必了,便罰你帶發出家,自此絕了皇兒的念想,常伴青燈古佛旁吧。」皇帝下了旨意。
帶發出家?
娉婷心裡疑惑著,但皇命難違。景容止聽到娉婷死罪可免方舒了一口氣,誰知皇帝緊接著就勒令娉婷帶發出家。
他腳下挪動了一步,正思謀著如何替娉婷求情,一不會觸怒皇帝,二可以換一種其他的責罰。一旦娉婷領命出家,那他們……
娉婷一瞧景容止的腳步一移,心道不好,立即伸手拽了一下他的長裳,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恭敬地朝皇帝磕頭謝恩:「罪民遵旨。」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的神色,揮揮手讓她先去包紮傷口:「眹聽聞京都郊外有一間靜心庵,你就去那裡帶髮修行吧。」
靜心庵?
娉婷點了點頭,心裡記著這個庵堂的名字,隱隱約約間總覺得皇帝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另有所指,別有深意。
娉婷走出去片刻,皇帝忽然臉色一肅,看著景容止道:「容止,眹素日對你最為上心關懷,不想你卻與這等女子來往甚密,她雖非大殲大惡之徒,但與你實在是不想般配。你為了她屢次拒絕逐鹿阿琪雅公主的好意,實在有失皇家氣度身份。」
皇帝的這一番話,著實出乎了景容止與景容仁的意料。景容止被訓教,只能一一聽著,不能辯駁。16017409
「眹不罰你實在不能警醒你,自今日起褫奪你的王位封號,面壁思過半月不得踏出你的府邸半步!」
「兒臣遵旨。」
皇帝將景容止訓誡一番,又懲處了娉婷,抬眸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鍾離轍,眼中閃過一抹殺意。
「容仁,此人就交由你處理。」
景容仁恭敬地領命,令人將鍾離轍帶去昆王府,自己跟著皇帝在幽王府裡小坐了片刻,這才離開。
踏出幽王府的時候,皇帝抬頭看了一眼府邸門前的「幽王府」匾額,說道:「既然褫奪了王位封號,這匾額也就應該摘了。」
幽王府將這匾額摘了,豈不是昭告天下幽王景容止因一不楨潔的罪女被皇帝責罰,終究要成為天下一大笑柄。
景容仁繃著臉將心底的笑意生生壓抑下來,他沒料到一貫偏寵景容止的皇帝,竟然會如此不給他留情面。不僅勒令景容止的紅顏知己與得力助手鍾離娉婷帶發出家,還褫奪了景容止的王位封號。看著景容止那副面無表情的臉孔,景容仁只覺得大快人心。
帝看腳下地。原本,他還要聯合逐鹿的朔夜去離間皇帝與景容止的感情,沒想到他只是小費周章就將目的達到了。
哼。
景容仁心底冷哼一聲,虧那朔夜還將皇帝與景容止,甚至那個臉上有一道長長刀疤的鍾離娉婷都說得心機深沉,不易對付。結果呢,還不是被他一個小小的計策就打得潰不成軍。
鍾離娉婷帶發出家,只能在靜心庵裡敲木魚度日。
景容止褫奪了王位封號,沒了皇帝的偏寵,以後在朝野就更無力與他對抗。
如此一來,他何需再借助朔夜的力量,對他客客氣氣的。今夜回府後便將以前對逐鹿的許諾一筆勾銷,朔夜人在皇朝,諒他也不敢胡來。
景容止的黑眸閃了一閃,點頭,當下便命人將那匾額給摘了下來。
送走了皇帝,景容止片刻未停快步趕到了娉婷歇息的臥房,她已包紮妥當,正坐在那兒等著他。
「景容止。」她看到景容止推門進來,笑了。
誰知,景容止卻沒有回應她,只是一把將她攬進了懷裡,然後一道清寒的話語在她的頭頂響起來。
「娉婷,你叫我如何是好。」
娉婷環住景容止的長腰,輕笑道:「什麼?」
景容止低頭親吻她的發,說:「一切。」不管是與朔夜的交易,還是對皇帝的妥協,他都覺得娉婷為他想得太多,為自己想得太少。
他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娉婷卻好像都知道了似得:「你都知道了。」
攬著懷裡的嬌軀,景容止點點頭。
「不生我的氣?」她又問。
搖搖頭,景容止不說話。
「誆我。」娉婷笑了,「不生氣怎麼還半夜吐血,害的我也吐了好大一口血,明明知道我的身子也就比你好了那麼一點點。」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但正因為如此,才覺得相愛是那麼甜蜜又辛苦,但他們卻不辭辛勞,汲汲以求。
「我起初生氣是氣你私下與朔夜來往算計我,後來想通了,便氣你自作主張,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惹我誤解。最後,這些對你的氣都最終變成對我自己的氣。娉婷,原本是該我來保護你。」景容止抱著娉婷,抬頭看著庭院裡的參天大樹,「我當如松柏,護你周全不懼風雨。」
娉婷被他一句「我當如松柏,護你周全不懼風雨」觸動了心緒,將這句話在心裡翻來覆去念了數次,才心滿意足地微微笑道:「有你這句話足夠了。」
景容止攬著娉婷的手臂一僵:就真的這麼容易滿足嗎?單單是一句話,就足夠你用全部來回報嗎?
「不夠,娉婷,我想給你的更多。」
娉婷看著他宛如點墨的漆黑瞳仁,就好像要被他的一眼深情給吞沒了,嘴角彎起漂亮的弧度:「我願用我所有回報愛。」
景容止聽著她的一字一句,薄唇微微一勾,然後閉起眼去尋她的唇。娉婷也模仿著他的模樣,兩人在一片黑暗中互相追尋。
直到唇瓣相接,深深地交換了彼此的氣息。這樣的親吻,寧靜而又安逸,景容止吻得小心翼翼,他將畢生的溫柔都融化在這個吻裡。
半晌,糾纏在一起的兩條人影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景容止抱著娉婷,默默無語地看著窗外。
一片蕭索,萬物蒼涼。
「眼前之景如你我現下的處境。」景容止緩緩道,他一回來就受到景容仁不遺餘力地對付,後來又加入了逐鹿的朔夜,如今就連皇帝也被他們算計利用。
娉婷點點頭,她被勒令帶髮修行,景容止失去封號,看起來似乎是景容仁佔盡了風頭。
但——
想起皇帝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娉婷又覺得這次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也許,景容仁也是被人算計還不自知,白白沾沾自喜了。」她道。
景容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娉婷,你若為男子,必定可以經邦濟世。你的思維敏捷與心計,強過景容仁千百倍。」
冷不丁被誇獎,娉婷微微晃了晃頭,嬌俏可愛。
黃昏時分,娉婷已不得不離開幽王府,或者準確的說,是十三皇子的府邸,去往皇帝所說的靜心庵,拂曉執意要跟著娉婷,兩人便一道由馬車載著去了。
靜心庵果然極為偏僻,藏在兩座峻峰之間,甚是幽靜。
娉婷和拂曉下了馬車,帶著簡單的包袱往裡走,規規矩矩地叩了山門。
無人應門,
娉婷又舉手叩了幾下,確定是無人應門之後,才和拂曉一起推門而入。靜心庵山門雖小,裡頭卻別有洞天。
一白一灰兩道人影坐在一棵老梅樹下對弈,娉婷走近正要開口,卻聽到那穿著灰色素衣的人轉過頭來看了娉婷一眼。
春華為容,秋月為神。
竟然是一張極為妍麗的女子面孔。
「她來了。」聲音宛如黃鸝出谷,婉轉好聽。娉婷轉頭看向那一身白裳的人,他烏髮未束,清俊無儔。
「娉婷。」他用清寒的語調喚她。
娉婷一下呆在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