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止!」娉婷驚叫著從床榻上坐起,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一見她醒過來十分高興,急忙走過來在床沿坐下,「娉婷小姐,你醒了。殘璨睵曉」
娉婷卻顧不上這些,急忙抓住丫鬟的手問道:「景容止呢?」
丫鬟一面趕緊給她將錦被掖好,一面安撫她:「王爺在他的臥房歇息,他的身邊有一大幫子宮裡的太醫在看著,不會出事的。」
娉婷喘著粗氣,紊亂的心緒慢慢平復下來。但並非是這丫鬟的安撫起了作用,而是她知道自己能醒過來,最起碼景容止就不會有事。
平靜下心緒,很多事情就爭先恐後地湧到娉婷的腦子裡。不過,她首先需要確定的是,負責煨著湯藥並親手端進屋裡來的拂曉怎麼樣了。容驚站從旁。
「拂曉呢?」
丫鬟茫然地看著娉婷,然後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娉婷小姐是說今天跟著姑娘來府裡的姑娘嗎?她被大管家關進王府的地牢裡了,大管家說她下毒謀害王爺,必定有幕後主使,正在嚴刑拷打呢。」
娉婷一聽拂曉被嚴刑拷打,立即就掀開錦被下了床榻,隨手披上衣裳,就要往屋外走。
拂曉不可能下毒謀害景容止,她一定是被人嫁禍的。
娉婷不顧丫鬟的阻攔,疾步趕到了王府地牢,剛到地牢門口,就能聽到裡頭傳來的皮鞭抽空的辟啪聲,拂曉微弱的求饒聲混雜在裡頭。
「住手!」
厲聲制止了獄卒對拂曉的鞭刑逼供,坐在案幾之後的幽王府大管家海寧看到是娉婷,深知這女子在幽王心中的地位,幽王曾親口說,見娉婷如他親臨,海寧立即抬手命獄卒停下。
「娉婷小姐,老奴知道這丫頭是你的貼身侍女,但是……」不敢得罪了娉婷,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海寧巴巴地向娉婷解釋著。
「行了,速速將人放了。」不願與海寧多費唇舌,拂曉被綁在那裡,被打得皮開肉綻,不成人形了。娉婷現在只想立即救下她,帶她去上藥療傷。
海寧遲疑著,有幾分猶豫。
幽王下朝回府忽然中毒昏厥,在場三人只有端來藥碗的拂曉沒有喝藥,也就沒有中毒。因此,拂曉的嫌疑最大,海寧身為王府大總管必須得將此事做一個了結,不然他如何向皇帝交代。
「這……娉婷小姐,這丫頭有下毒謀害王爺的重大嫌疑,老奴必須得嚴加審問,勢必得從她口中掏出幕後主使才行,不然無法交差啊。」
嚴加審問?幕後主使?
娉婷冷厲地笑了一下:「你們都知道拂曉是我的貼身侍女,你口口聲聲說她下毒謀害幽王,還要揪出幕後主使,那是不是意味著也要將我綁在這裡鞭打一番,逼我說出幕後主使?或者,乾脆就讓我承認,我是下毒謀害幽王的主使?」
海寧的臉色一變,囁喏道:「這……這……」
「本王說過,見娉婷猶如本王親臨,娉婷說的話就是本王說的話,還不照做!」娉婷的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娉婷回頭一看,他披了一件狐裘大氅朝著她走過來。一張清俊的臉因臉色蒼白而顯得清減了不少,不過步履倒是穩健地很。
景容止走到娉婷身旁停了下來,見海寧還呆愣在原地,不悅地一挑眉:「還愣著幹什麼?連本王也使喚不動你了嗎?」
海寧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應了一聲,親自上前去解開拂曉身上的繩索。
娉婷皺著眉看了一會兒景容止:「你才醒怎麼就下床走動了?」景容止與自己不一樣,娉婷被百里長空逼著用了不少時日的各種各樣的解毒湯藥,對尋常的毒藥早就有了抵抗。
「我沒事,多虧了素日喝了不少你熬製的湯藥,而且這毒雖烈,但很尋常,早就被你的那解毒湯藥解得七七八八了。」景容止說著。
娉婷看他氣息沉穩,確實不假,點了點頭。正巧海寧將拂曉解開,帶到了娉婷跟前,娉婷急忙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拂曉,回頭對景容止說:「景容止,拂曉不可能害你的。」16022305
點了點頭,景容止意味深長地看了娉婷一眼:「我信你。」
娉婷心中記掛著拂曉的傷勢,還盤算著揪出下毒之人,沒有察覺到景容止的異常。甚至於,娉婷聽到景容止的那句「我信你」還覺得頗為感動,他被人下毒,人人都懷疑是她的貼身侍婢拂曉,他卻還是讓她將拂曉帶走了。
「好,我先帶拂曉回去上藥,這下毒的兇手我一定會揪出來。」娉婷說完就要扶著拂曉離開,走了幾步發現景容止沒有一道兒,回過頭來對看著她背影的景容止說,「不一起回去嗎?」
景容止看了她一眼,緩步走了上去,和娉婷一起出了王府地牢。
回到方才歇息的臥房裡,拂曉躺在床榻上,疼得連話也說不出口。娉婷命人取來上好的金創藥,將拂曉已被抽打地破破爛爛的衣裳一點點掀開,將白色的粉末輕輕撒上去。
「啊——」拂曉像是被開水淋了一般,傷口處火辣辣地疼著,恨不得在床榻上滾個來回。
娉婷一手摁住她,免得她亂動,一手繼續將藥粉撒在傷口處,拂曉哀嚎了幾聲,漸漸也就沒了力氣。
好在拂曉的傷勢都是些皮肉之傷,王府地牢的獄卒很會鞭打人,將人打的皮開肉綻,看起來觸目驚心,卻都沒有傷到筋骨。
「說吧,那碗湯藥是怎麼一回事?熬藥送藥的時候誰碰過?」娉婷替拂曉上好了藥,待她恢復了一些,就立即詢問起這湯藥的來路,在這其中拂曉一定假手了誰,否則不可能讓人有機會下毒。
拂曉見娉婷沒有懷疑她,一陣感動,立即凝神回想起來,然後「哦」地一聲,瞪大了眼睛對娉婷說:「姐姐,我奉了姐姐的令去廚房拿了些甜口的蜜餞,正好在那裡遇著一個極醜陋的伙夫,他幫著我端了片刻的藥碗。」
極醜陋的伙夫?
娉婷聽到拂曉這麼說,柳眉一揚。
「你確定這中途只有他一人碰過藥碗?」娉婷再與拂曉確認了一遍,畢竟這事情已經驚動了宮中,如海寧所說處理不當,勢必引起軒然大波,娉婷務必得一次拿著兇手,以免連累了其他無辜的人。
「我確定!」拂曉定定地點頭,「而且那伙夫……我總覺得面熟,可是他又生得極醜,臉上儘是些刀刻的疤,而且灰頭土臉的,我愣是想不起來了。」
娉婷凝眉想了一想,安撫拂曉好生歇著,自己則出了屋子,將此事一五一十告訴景容止,他命人將王府的伙夫都召集了起來。
景容止坐在庭院中的籐椅上,娉婷挨著他站著,凌厲的視線掃過面前不遠處站成一排的伙夫,根本就沒有拂曉所說的相貌十分醜陋,臉上儘是刀痕的男子。15e8h。
「似乎沒有拂曉所言的那個伙夫。」娉婷低頭同景容止道。
景容止微微抬頭掃了一遍拘謹站著的伙夫,沉聲道:「殺人謀害怎麼會以真面目示人,只怕是易容換貌煞費了一番苦心的。娉婷,你去準備幾盆化開易容術的藥水,本王要親自看著他們以之洗面,一試真假。」
娉婷點了點頭,片刻之後,伙夫們面前就各自放了一盆微微泛著藥香味的清水。
人皮面具能粘在臉上,是用了某種藥物,而要想順利取下人皮面具,則需要知道那藥物的成分,方能毫無疼痛之感。但是,若要強行洗脫人皮面具,就只能用更為霸道猛烈的藥物,這藥物與黏合的藥物相沖,一旦相溶則侵蝕人的皮膚,痛苦不堪。
「你怎麼不洗?」景容止看到最末一名伙夫踟躕著將手放進盆裡,卻一直不肯繼續,狹長的鳳目一瞇,起身走到那名伙夫的跟前,一雙鷹隼般的凌厲黑眸緊盯著他。
勾唇陰鷙地一笑:「不敢是嗎?」
話還未落,就一腳踏出,勾起地上的水盆朝戰戰兢兢的伙夫一潑,他躲閃不及,兜頭就被潑了一頭一臉。
「啊——」淒厲的慘叫劃破長空,伙夫慌亂地在自己的臉上抓撓了數下,硬生生將一張臉皮給撕了下來。這時,他才驚覺到哪裡不對勁,停止了哀嚎愣在了原地。
「怎麼?不疼是嗎?」景容止看著他笑了一笑,「因為你臉前擺著的本就是清水,那些藥香也不過是些隨意倒入的藥材罷了。」
「你!」伙夫被他耍了一番,其極地瞪著景容止。
娉婷走到他的面前,看著他面具下滿是刀痕的猙獰臉孔,猶疑著問:「你是……鍾離轍?」
只是,鍾離澤死後,鍾離家沒落,鍾離澤的妾室和子女都被連坐流放邊陲三百里,丫鬟僕役充入官奴,鍾離轍身為鍾離家長子,本應該在流放中才是,怎麼會出現在幽王府中?
「你怎麼成了這副模樣?你又為何出現在這裡?」娉婷不敢怠慢,鍾離家覆亡,鍾離轍豪門公子一朝淪落為充軍流放的重囚,富貴榮華一朝夢碎,豈不是要恨透了娉婷和景容止。
鍾離轍忽然如同鬼怪一般咕咕笑了兩聲:「我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都是因為你!」
他手指直直地指著娉婷:「你這個毒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