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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勇退 文 / 香胡胡

    皇帝即使到了暢春園依然很忙,每日批復各地奏折,召見各部大臣官員,發佈聖旨諭令……

    弘芝弘英大部分時間都跟在皇帝身邊,便是皇帝和大臣商量國事,也並不遣他們下去,因為兩個孩子並不像一般的六歲孩子那樣坐不住或是吵鬧,他們,從沒打擾過皇帝的正事兒。().

    皇帝心情不好時,抬頭看著一邊兒兩個或臨帖,或,或睡覺,或玩兒玩具的孩子,低落的情緒總不免會振備一些,陰鬱的心情,也會好上許多。

    在暢春園總共呆了二十幾天,皇帝興許是想通了,領著自己的宮妃,牽著弘芝弘英又回了紫禁城。

    皇帝回京第二天,拿著證據的皇三子多羅貝勒胤祉跪在皇帝面前奏道:「皇阿瑪,兒臣牧馬廠的蒙古喇嘛巴漢格隆,自幼學習醫術,在兒子手下聽差當用。只是,前些日子,兒臣才知道,他然還學會了咒人之術。大阿哥不知道打哪兒知道了這事兒,經常傳巴漢格隆去他那兒與喇嘛明佳噶卜楚、馬星噶卜楚往來。」

    咒人之術?魘咒!

    皇帝想到這兩個字,心臟縮了縮,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黑著臉緊盯著雙膝跪地的三兒子大聲喝問。

    「大膽!胤祉,您今兒說的確有其事?你可知這事兒非同小可?」

    三阿哥跪在地上叩頭:「都是兒子的罪過,沒有及早察覺自己的牧馬廠有這般陰晦害人的東西,以至拖延至今,都怪兒子平日只顧埋頭治學,疏忽了下面人的管理,才出了這樣的罪人。兒子唯恐這幾個妖人已行過魘咒的污濁惡毒事,知道這事兒後,就立馬稟報給皇阿瑪知曉。這是兒子發現事情始末後,著下邊奴才略微追查後的詳細記錄,恭請皇阿瑪御覽。」

    一時,乾清宮內落針可聞。皇帝看完三兒子的奏折,啪一聲扔到御案上,閉眼靠在椅背上深吸幾口氣平復胸中湧動的怒氣,半晌,睜開眼,「來人,立時將喇嘛明佳噶卜楚、馬星噶卜楚、巴漢格隆並直郡王府護衛色楞雅突等鎖拿……」皇帝的聲音略頓了頓,「……拿住一干人後,交侍郎滿都、侍衛拉錫查審。」

    很快有人奉命下去拿人,三阿哥跪在青石地磚上一直也沒起身,待皇帝安排完後,又奏道:「都是兒子笨拙,以致府下人出了這等敗類,兒臣請皇阿哥治兒子失察之罪。」

    皇帝歎口氣,輕輕揮手:「起來吧,這事兒,你何罪之有?那麼多侍候的人,良莠不齊,總難免出幾個壞德性的,與你何干?若非你早發現此事,不知道後果如何!」

    魘咒!素來便是皇室的禁忌,

    很快,事情查了出來:直郡王詛咒皇太子,令喇嘛們用術鎮厭。

    隨著在宮內各處掘出鎮厭物件十餘處後,皇帝命將這十幾件鎮厭之物全交予和碩顯親王衍潢處置,諭令審明案件詳情,彼時嚴擬具奏。

    外城,正陽門大街一座高檔酒樓,二樓,雅間內。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開著窗戶正圍桌飲酒。

    十阿哥喝口酒後,又皺了皺眉。

    九阿哥看見了,惱了:「怎麼,爺的酒委屈你了?你這喝了幾杯,喝一次,你這眉頭就皺一次,你什麼意思?」

    十阿哥一斜眼,看著九阿哥道:「味兒不香。」

    九阿哥啪一聲,拍在桌上,不知是否拍得重了,痛得一吡牙,狠吸了幾口氣,恨聲道:「你有好酒,怎不拿出來兄弟們嘗嘗,就知道躲在府裡自己一個人兒吃獨食。」

    十阿哥夾起一料花生,塞到嘴裡,嚼幾下,「獨食?明明是你自己聽著是玉兒送的果酒,就不喝的,賴誰?」後來聞著香,後悔了吧,現在還記掛著呢吧?晚了!早喝光了!

    九阿哥眉毛一豎,又想拍桌子,想了想,放下手去,哼一聲:「德性,那小罐兒,才一斤,也太慳吝些了。「

    十阿哥不以為意:「物以稀為貴,那般好酒,你當是這酒樓是售的,但凡給幾個小錢兒,就能得著呢。」

    九阿哥咆哮:「幾個小錢兒?老十,這是幾個小錢兒能買著的嗎?啊,除了御貢的,這可是最好的酒了,做哥哥的端上來給你吃,你,你別不識好歹!」

    十阿哥睨一眼氣得脹紅了臉的九阿哥,「嗯,知道,知道!」

    那輕描淡寫的敷衍態度,讓九阿哥看了更是氣怒,又無力,乾脆,轉頭不理他。

    「八哥,大哥那兒能想著法子不?到底,他現在心也在咱這邊不是?」

    比起一個月前明顯清減了的八阿哥放下筷子,輕歎道:「魘咒!這是皇家最忌諱的幾件事兒之一。」

    十四阿哥給八阿哥倒上酒:「八哥,咱家,忌諱的,還少了?若有法子,咱就救大哥一救,上回,他雖好心辦了壞事,倒卻也是真心向著咱們不是。」

    八阿哥見三個弟弟的都看著他,忍不住苦笑:「這事兒發前,咱們要能得著點兒風聲,倒還有時間佈局,如今,這人證,物證,皇阿瑪全拿著了,想要幫大哥脫出來,卻是萬難。」

    九阿哥的眼裡閃過一道暗沉的光:「八哥,移禍江東,成不?」

    「找誰?」

    九阿哥陰笑道:「老十三!」

    「又是他?」十四阿哥瞪大眼:「九哥,九月,弟弟剛用過他了。」

    九阿哥不以為然,「法子好用就成唄,還怕用得多了?再則,老四太謹慎,又一心跟著老二,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兒,咱總不能說是告發的三哥干的吧,剩下能用,好用的,不就是老十三?」

    十四阿哥的眼睛閃了閃:「可是,十三哥沒緣沒故的,總不能做出這樣的事兒吧。這找不出點兒深仇大恨,卻也不成。」

    九阿哥嘿嘿一笑:「我彷彿記得,老十三以前有個貼身侍候的,被老二狠狠一頓打,殘了。這個,也算恨吧?」

    八阿哥搖頭:「不成,老十三絕對不成,在出塞時還是老二身邊兒的鐵桿兒,這一回京就結了仇了,這話說出去,誰能信?」

    九阿哥一拍腦門兒:「忘了,上次那令是老十三的筆跡呢。十四弟,你小子,行!一箭,雙雕。好!你打小兒這騎射功夫就好,這回,射得最精彩。」

    十四阿哥一揮手:「別且,這次的事兒能成,可全賴坐鎮的八哥計劃周詳,安排緊密,弟弟我不過是臨場發揮,靈機一動罷了。」

    十阿哥猛灌一杯酒,重新滿上,端起杯子,沖十四一舉:「十四弟,你小子,這腦子,比哥哥強,來,十哥敬你一杯。」說罷,一仰脖,喝了。

    十四阿哥笑容燦爛陪了一杯,「那是十哥此次不曾隨駕出行,若不然,必是比弟弟辦得還妥當的。」

    十阿哥一杯酒全噴了出去,笑道:「老十四,你小子,這嘴,說得跟真的似的,你十哥我的性子,你覺著,能行?」

    八阿哥九阿哥都忍不住笑,老十你讓他揍個人還成,讓他用計……這屋裡,誰都能弄出一個兩個計,唯獨他,從來只一計:以硬碰硬。

    十四阿哥也訕訕一笑:「嘿嘿,十哥打小就不喜歡兵戰策,那只是你不喜歡不是,若不然,必是比弟弟厲害的。」

    十阿哥一瞪眼:「小子,就會哄哥哥高興,什麼兵,戰策,喜歡不喜歡,你十哥我知道,我壓根兒就不是那塊兒讀的料。你也不用替你十哥我遮著掩著,照顧十哥的面子,反正這屋裡就兄弟幾個,我是個什麼樣兒的,兩個哥哥還能不知道?不過,四十,衝你這體貼勁兒,十哥再和你喝一杯。」

    兄弟倆一碰杯,又干了。

    吃一陣兒,說一陣兒,倒有些熱,十阿哥一張臉已是喝得紅雲密佈。

    起身推開窗戶,探頭往外一看,各個房頂上,皆一片銀白,遠處,那白更是連成了一片兒,無際無邊一般。

    十阿哥端著酒站在窗戶邊,扶著窗一搖一晃:「嗯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九阿哥支楞著耳朵聽到了,噴笑出了聲兒:「老十,你念什麼酸詞兒呢?剛還說自己不念,這從哪兒聽來這麼一句?別說,還有點兒禪味兒。」

    十阿哥帶著八分醉意呵呵傻笑:「上次,嗯,聽誰說的來著?我想想,嗯,惠容?弘普?還是,誰?」

    九阿哥一聽這倆名兒,臉色便有些悻悻,轉回頭,不理老十。

    倒是一邊的十四阿哥走過來:「怎麼?那對兒龍鳳胎那般年紀便頗有才華?」

    十阿哥虛著一雙醉眼,抬手搭在十四阿哥肩上:「嘿嘿,那倆小傢伙,打小兒,喜歡,我估摸著呀,這幾年,他們比我這個堂叔看的多。」

    十四阿哥不信:「十哥,不能吧,那倆才幾歲?」

    十阿哥掰著指頭算,「四十年生的,你算算,這是七、八歲?」

    十四阿哥挺直腰板兒給腿腳發軟的十阿哥當靠背:「八歲,這也太小點兒,便是再怎麼看,也沒咱們看的多吧?咱可在上房至少學了十年呢。」

    十阿哥哼道:「咱學的,什麼?人家,學的,什麼?嘿嘿。《說文解字》,弘普那小子,哈哈,然,上次,我去雅堂兄府裡,看著他抱著厚厚一本兒《說文解字》看得津津有味兒,十四弟,你說,咱家,是不是又要出一個三哥那樣的秀才了?」

    九阿哥聽著這話,不屑道:「生?不能!聽說弘普看的雜,尤其愛看一些神仙鬼怪的,三哥看的可全是詩典藉。弘普哪兒比得上。」

    十阿哥眼都快瞇上了,十四阿哥把他扶到座位上放好,十阿哥靠在椅上還強嘴:「弘普,還小,以後,指定比,三哥,厲害。」

    九阿哥最見不得十阿哥把雅爾哈齊一家人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過去也沒有,哼道:「三歲看八歲,八歲看一生,他八歲就成天看閒,還全是神啊,仙呀的,將來,指不定怎麼樣呢。說不準,就一門心思求仙問道去了。」

    九阿哥說完,低頭夾了口菜塞到嘴裡慢條斯理地嚼,等著十阿哥發火,卻半晌未見動靜,回頭一看,咦?這椅上的人呢?

    扶著桌沿探頭一看:哈,桌子下面呢。

    九阿哥本也有幾分酒意,看著十阿哥的狼狽模樣,一時忍不住大笑:「八哥,老十,鑽桌子底下去了,哈哈,桌布外面,就露著顆腦袋了。」

    八阿哥正轉頭與坐到身邊的十四阿哥商議如何撈大阿哥出來呢,聽到老九的大笑,撩起桌布往下一看:這大腳,這腳都伸自己這頭來了。

    「趕緊的,叫侍候的人抬下去收拾收拾,這醉得……」

    十四阿哥打開門,叫進十阿哥貼身侍候的人抬了呼呼大睡的十阿哥下去,又關上雅間的門兒。

    十阿哥由著太監侍衛把自己抬到一張小床上放好,脫衣脫靴,淨面擦手,腦裡還迴響著幾個兄弟方纔的說辭,何著,九月廢太子的事兒,幾個兄弟,都沾手了?唯獨自己不知道!

    太監們給十阿哥收拾妥當,留了一個貼身的在屋裡守著,餘者退了出去,以免驚擾了自家主子的好眠。

    十阿哥翻了個身,閉著眼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就自己不知道!心裡浮上一絲悲哀與失落,更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孤單……

    再一想,不知道好。皇阿瑪打暢春園回來還傳了自己去訓了一頓,讓自己老實本份些呢,現在這樣,滿好,此次放心太子這般大事兒,自己也就跟著兄弟們一起在宮裡隔離了幾天,比起上次一個人關到宗人府的日子可強的不是一點兒半點兒。皇阿瑪對於自己的表現,彷彿也很滿意。

    宗人府!

    十阿哥打了個哆嗦,那地兒,他可再不想去了。

    春躁,夏熱,秋涼,冬寒,關在一個屋子裡,啥也沒有,別說陪著爺們兒玩兒耍笑逗樂兒的嬌妾美婢了,便是連口好茶好酒也難有;更別說那屋子裡還一股子不知道存了多久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味兒了。

    他打落地,何時受過那種苦?!

    若非弘芝弘英那倆小子隔三差五來看看他,給他帶點兒玉兒親做的點心吃食慰勞他饞受摧殘折磨的五臟廟,陪著說笑,他覺著自己指定得被關傻了!就這樣,他現在想起來還打心底裡覺著悚呢。

    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思回頭!嗯,玉兒說的沒錯,做人,有時,得懂進退,會看時勢。自己是個什麼材料兒,自己知道,那最高的那張椅子,他雖也想過,不過,比起二哥,四哥,八哥來,他還是差一些的,也就別再去想了。反正,依著額娘的位份與舅家雄厚的家勢,他便是什麼也不做,一個王位,也是肯定跑不了他的,他還指望什麼呢?

    再則,皇阿瑪這才幾個月功夫,頭上卻已能見著白髮了,兄弟們鬧騰,他傷心呀!

    十阿哥把頭埋在枕裡,他這個做兒子的不孝呀,然還是玉兒提醒,他才發現的。皇父不只是瘦了,頭上長白髮了。便是那神情,看著也沒以前那般神采了;便是笑著,目中也總有一絲憂慮與悲傷。

    十阿哥雙拳握緊,枉為人子呀!

    不能為年邁的君父分憂,反為他老人家添煩難,不當人子呀!

    玉兒說,皇父快六十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兒女,不能因為年輕,就放低標準要求自己,皇父年紀大了,侍候他老人家的日子,只會一日少似一日,卻不會增加哪怕一刻……

    十阿哥翻身躺平,睜開眼,濕潤的雙眸無意識地看著屋角站著的李忠,腦子裡則在想,這以後的日子,要不多進宮看看皇瑪嬤,皇阿瑪吧,玉兒說,哪怕是街上買個幾文錢的玩意兒送上去呢,只要惦念著他們,老輩兒心就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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