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聽了玉兒的話,輕拍她一下。
「都是至親,豈是你說的什麼攀附呢,不過是這些年,你不是懷孕就是產子,要嘛不在京城,要嘛總有事,你自己說說,你空閒的時候有多少?大家姐妹體貼你辛勞,不願意累著你,倒落了你的埋怨。」
玉兒嘻嘻一笑:「好啦,既是這樣,也就罷了,我還想著別人家躲著那落魄的,你們倒要躲著我這嫁了好人家的呢。」
雪梅道:「又不是那些成日顯自己清高的文人,大家親戚,怎會這般見外。」
玉兒道:「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既說不見外,有事你也當直說,也別和我見外才是。」
雪梅愣了一下,「你個機靈鬼兒,這麼些年也沒變,我倒被你套進去了。」
不過,雪梅顯然被套得很高興。畢竟,這上門求助,總有些怯意靦腆,如今這被求之人這般顧及她的面子,她心裡自是極熨帖高興的。
玉兒看著這個表姐,很是感慨,想當年,她第一次見著時,雪梅不過十四歲左右,如今,十幾年過去,當年如花蕊一般的女孩兒,卻已是為人母,年過三十了!
未出嫁前,玉兒出門少,雖同在京裡,到外家總共也沒幾次,且次次吃過飯便走,府裡太太瑪法是不樂意讓她在外久留的,因此,與這些表姐妹不如別人家姐妹那般親密,可再不親密,這也是親人不是。
出嫁後,懷孕便用了兩年時間,在懷柔呆了一年,隨著皇帝南巡,她自己坐月子,平日稍閒一點兒要為家人親人皇帝太后製衣做鞋襪,又要忙著照顧自家的男人、孩子……她還真沒空出多少時間來聯絡親友之間的感情的。如今,雪梅求上門來,必是不得已了。既是她能做的,她又豈會吝於幫助?她也不是那喜歡踩著別人來彰顯自己地位能耐的人,為雪梅搭個梯子,讓她能少些顧忌,不傷顏面,她心裡是樂意的。
「大家都是血脈親人,有事兒我能出上力的,你只管說。」
雪梅聽玉兒說到這事兒,已見好了的臉色卻一下又晦暗起來。玉兒見,拉著她的手輕拍了拍,雪梅被她這一拍卻拍出了一腮的淚,拿著手帕子擦淨淚,這才低聲把她的為難一點一點說予玉兒聽。
雪梅十五歲嫁了鈕祜祿家的長子巴錫做了嫡媳,第一年便生下一女家裡老人起名叫薩娜。薩娜長到十四後,配了薩克達家的兒子做嫡妻,如今成婚已過兩年,可是,薩娜除了新婚回過門外,雪梅居然一直沒有再見過面。
最初,雪梅想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也確實不能常回娘家,可是,後來居然連逢年過節也從沒回來過,只薩克達家來人說病了,待身子骨兒好了再回娘家。雪梅說要上薩克達家看看生病的女兒,薩克達家卻說薩娜不願母親為她操勞,再加上不過小病,養一段時間也就好了,雪梅也就放下了。畢竟,她主持中饋,事兒不少,加上兒女也不只雪梅一人,要操心處卻是極多,也就沒太放在心裡。
可前不久,雪梅終於接到消息,說女兒在薩克達家居然過得生不如死。本以為女兒過得很好的雪梅大吃一驚,便尋上薩克達家要見女兒,薩克達家卻說兒媳婦去了海善貝勒府見薩克達家的姑太太了,一次是這樣,兩次也是這樣,雪梅不提前打招呼上門他們就說雪梅出門了,便是雪梅先著人知會了,他們也說是被貴人急招走了,總之,雪梅是一直沒見著女兒的。
雪梅明知道女兒在薩克達家受苦,到如今卻一點兒辦法沒有,畢竟,她也不能為了見不著女兒就帶著人衝上薩克達家鬧事兒不是!
玉兒聽了皺眉想了想,這個海善貝勒是恭親王常寧的三兒子,恭親王甍了後按律降等襲了貝勒的爵位。
「只是這姑太太又是誰?」
雪梅道:「女婿的瑪法當年有個親妹妹,給了恭親王做小,後來升了做恭親王的庶福晉,給恭親王生的兒子女兒,活下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也算頗有能耐了。」
玉兒一聽,明白了,薩克達家敢這樣不把雪梅當回事兒,仗著的,便是這位出嫁多年的姑太太的勢。畢竟,敢拿這位姑太太的名頭來用,必是與這位薩克達庶福晉關係極親密的。
玉兒想了想:「表姐莫急也莫慌,你且說說,你得著的消息說孩子到底過的什麼樣的日子?」
說到女兒,雪梅便直絞手帕子,好在過了這一會兒,情緒已沒最初那麼激動,已經能夠稍微平靜一點述說了。
「女兒用了好久時間,買通了守後門的婆子,這才遞了信出來。婆婆平日苛待是免不了的,最可恨是夫婿明安,寵妾滅妻,居然把嫡妻當丫頭使喚,侍候著明安與小妾。」
玉兒挑眉:「告到宗族不行嗎?」
雪梅道:「現今連人也見不到,平日被拘著連外人也不見,只說病了,如何找宗族?」
玉兒皺眉:「陪嫁過去的丫頭嬤嬤都是死的?主子被人這樣欺侮,居然沒人敢吱聲不成?」
雪梅道:「我那個傻女兒,新婚後被明安挑唆著把貼身的丫頭都嫁了人,嬤嬤派了差事,居然沒一個貼心人在身邊的,如今在薩克達家不但要每日盤帳經營鋪子,空下來還要侍候婆婆夫君小妾,鋪子若沒贏利,便要挨打受餓,贏利了,卻無一分一毫落在她的身上花用,到現在,已是形銷骨立了。」
玉兒瞪大雙眼:「當初嫁女兒前,你們沒認真打聽過這家人的人書嗎?」
雪梅抹著淚:「怎麼沒打聽,都說他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家風卻也還好。薩克達家那位太太在夫婿早逝後,獨自養大了兒子明安,很是得人讚賞,也因此,得了嫁到恭親王府的薩克達姑太太的眼。當日薩克達太太還親來府裡求娶的女兒,卻沒想到,如今女兒卻是被這般作賤。」
玉兒皺緊眉頭,「表姐,現在我想知道,如果孩子在夫家這般受苦,你想要怎麼個處理法子?是讓孩子還繼續在那家,還是和離,或是要讓他家賠罪完事?」
雪梅被玉兒的話驚了一下:「和離,怎麼能能和離,和離了女兒這輩子就完了。」
玉兒一挑眉:「表姐,你要想好了,只是見一面,能有什麼用?那家的婆婆、夫婿既都不待見我家的女兒,我家的孩子就那般下賤,由著他們欺凌不成?」
雪梅被玉兒說得一時有些六神無主。
玉兒拍拍她的手:「要見一面很容易,我出面準是能成的,只是,這樣的夫家,你真的準備讓孩子在他們家呆一輩子?你能肯定他們會不會有一天一包藥下去,把孩子給弄沒了?」
雪梅聽到這話一個激凌,「不,他們不敢!」
玉兒道:「能做出寵妾滅妻的事來,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咱們現在以勢壓人,說不準那家人就會惱羞成怒,孩子以後還有好日子?這兩年,難道不夠他們用腦子想想這樣對我們的孩子是對是錯?」
雪梅慌亂道:「可是,和離的名聲不好!」
玉兒不以為然:「名聲重要,還是性命重要?」
雪梅擦著淚:「我們瓜爾佳家的女兒能嫁得好,全憑的名聲呀,我怎麼能為了女兒一人,自私的毀了一族的名聲?」
玉兒無奈:「瓜爾佳家的女兒嫁得好不是因為持家有道、書性端良嗎?作為嫡妻,被人這般欺辱,這是好名聲?嫡妻是要支撐起一個家的,必然應是大氣尊貴的,這樣低三下四去服侍小妾,是個什麼好名聲?這樣亂了綱常的人家,嫁了,還不如不嫁呢。」
雪梅只一勁兒搖頭:「我不能這樣自私,我不能害了瓜爾佳一族的女兒。」
玉兒皺眉:「那你只是想要見見女兒?看一看?他們不是不知道我是你的表妹吧,可是他們還做出這樣的事兒,你說,他們到時真的會忌憚我嗎?」
雪梅又難過,又無奈,左右為難。
玉兒沒辦法,這事兒要是落在她的身上,不用說,和離!可是這個時代的女人們,卻沒有她這樣乾脆的,麻煩呀。
送走了說要想想的表姐,玉兒發了一會兒愣,這個時代的女人們嫁人,真正的不諦於是第二次出生。
晚上,玉兒與雅爾哈齊說起這事兒,雅爾哈齊沉吟一會兒道:「這事兒說好處理非常好處理,說難卻也難。我把那個叫明安的拉出來收拾一頓,保證他乖乖的。只是,要想夫妻和睦,卻是難了!」
玉兒發愁道:「現在就是不知道。怎麼薩克達氏就這樣不待見那個孩子呢?這才成婚兩年不是?」
雅爾哈齊看不得媳婦兒發愁,只能一起想法子:「那先得弄清楚原因,才好對症下藥不是。」
玉兒道:「這別人內宅的事兒,可怎麼查?」
雅爾哈齊抱著媳婦兒不以為意:「你夫君若連這點兒本事也沒有,怎麼能行!你放心吧,這事兒,我著人去察,保證什麼事兒都查出來。」
玉兒想了想,只能如此。
三天後,雅爾哈齊把查到的情報交到玉兒手裡。玉兒看完報告,歎口氣,著人去把到現在也沒拿定主意的雪梅找了來。
玉兒見著雪梅,開門見山地問:「薩娜出嫁前可失了清白?」
雪梅大驚失色:「失了清白?不會,我的薩娜連男人也沒見過幾個,怎會失了清白!」
玉兒道:「你這些天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也不來找我,是不是想著就這樣由著孩子受苦?」
看著雪梅憔悴的容顏,玉兒更重的話也說不出口,只道:「我聽了這事兒,就求著我們爺把薩克達家的事兒都查了一遍。薩克達明安與薩娜新婚之夜不曾見紅,他額娘本要退親的,還是明安說當初是薩達克太太親自去求的親,如今卻又退了,卻是不好,且用薩娜振興家業,也就罷了。因此,薩娜這才沒出嫁即被退了親。薩克達家的老夫人因著自己的錯讓兒子受了屈,氣怒之下,由著明安成婚不到一個月就納了他早中意的表妹回來做妾。到如今,成婚兩年,咱家的孩子無所出,人家那個小妾卻生了個兒子,如今又懷了一胎,你說,薩娜在那家裡,能過好日子嗎?」
雪梅聽完這話,哭得淚如雨下,嘴裡只一個勁兒說不會,女兒是清白的。
玉兒歎口氣:「表姐,你確定孩子沒有意中人?在閨中不曾被騙了身子嗎?」這個萬惡的時代啊,女子就是這般弱勢,全無反抗之力,有什麼辦法!
雪梅紅著眼道:「夫人,我們瓜爾佳家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有婚前失貞的事兒?若是那樣,我早把她打死了。哪還讓她去丟我家的臉!」
玉兒不以為然,現代科學早證明了,這運動性損傷也罷,天生的也罷,初夜沒落紅,並不少見。只是,這話她卻是不能說的,說了也沒人信呀!只是可憐了那些本來清白的女孩兒們卻要為此背一輩子的污名,受一輩子的苦!
「現在咱們怎麼尋思也是白搭,最要緊是先見孩子一面,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是她真是失貞,還是什麼夫家苛待,再或者是別的事兒。咱們問清楚了,這才好就事論事,對症下藥,之後再想應該怎麼處理與薩克達氏的關係也不遲,你說可是?」
雪梅聽了玉兒的話點點頭,她早想見女兒,可先是想見不得見,後是被玉兒問得沒了主張,一直沒想好到底怎麼處理孩子的未來。現今玉兒做了決定,她也就想著先見了女兒再說,到時薩克達氏見著表妹這個貝勒夫人,應該會心生忌憚,應不會再如現在這般苛待女兒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