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驕縱
玉兒聽了雅爾哈齊的話皺眉:「當官真麻煩。」
雅爾哈齊失笑:「不是當官麻煩,是教授太子不易。」
玉兒想了想:「我四歲的時候見過太子和四阿哥,那時,他看著就有些……」想了想,「……目無下塵。」
雅爾哈齊輕笑,媳婦兒這詞用得可真是輕描淡寫啊。太子自幼驕縱,誰人不知?若不然,滿漢眾臣豈會無一人能為其師!二十六年,太子只有十四歲,湯、耿諸臣被譴,太子自己絕對有不可受教之故。達哈塔以滿籍大臣的身份,一同輔導太子,卻也一同獲咎,獲咎緣由是不是講書失儀不重要,這事反應出來的是過於嚴正剛直的人,無法為太子師,或者說讓皇帝滿意,又讓太子滿意的老師可不好找!
達哈塔獲咎後奏言:「臣奉命輔導東宮,誠欲竭力自效,恪供厥職,奈賦性愚拙,動輒愆儀,數日之內,負罪實多。以湯斌、耿介尚不能當輔導之任,況庸陋如臣,敢不即請罷斥。」
達哈塔真的愚拙、庸陋?他可是順治九年策試的滿州進士,能中進士的,是愚人?是庸人?他官至吏部尚書,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平素為人做事自是有章有法的,可一旦開始做太子講官,數日之內動不動就失儀,動不動就做錯事兒?是達哈塔的錯?是太子的原因?
達哈塔奏言後被下部察議。之後,朝臣回奏:達哈塔輔導東宮,為日未久,遽自請罷,規避圖安。應革職。當然,達哈塔最後沒被革職,皇帝下旨寬免了他。只是,朝臣為什麼會說達哈塔規避圖安?自是大家皆知太子師難為!
「你方才不是說有三個人?還有一個耿介呢?」
雅爾哈齊有一下沒一下捏著媳婦兒的小手,「耿介,嗯,這個人,年紀頗大了。他與湯斌是好友,二十五年被湯斌推薦同教太子,皇上封其為少詹事,入值上書房,教授太子書法。二十六年,三人被罰後,湯斌改任,他則以病辭歸,回河南嵩陽書院教書育人去了。」
「啊!」
不教太子,去教下面書院的學生?
太子師,將來便是帝師,這名頭,多響亮!耿介當初願意被推薦為官,自然不會真的無一絲入仕之意,帝師,那可是名傳後世的!這個時代的人,不就想要個名流青史?既然耿介最後辭歸後教別人,那說明他不是病得不能教人,而是太子確不好教吧!
雅爾哈齊笑道:「說這個,只是告訴你,太子的性子不好,由來已久,沒見我平日都從不往他跟前湊?」
玉兒嘻笑道:「我聽說有人叫你毒豹子?你是自己性子也不好吧!」
雅爾哈齊作勢要撓,玉兒趕緊把他的手抱在懷裡,以免自己遭殃。雅爾哈齊得意地瞄一眼被媳婦兒抱得緊緊的胳膊,媳婦兒長大了呀,跟剛成婚的時候可不一樣了,這感覺……
雅爾哈齊享受地瞇瞇眼,玉兒見他不吱聲兒,又看看他的表情,頓時明白了某人的齷齪心理,一時又惱又羞,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耳朵。
雅爾哈齊被拽了也不惱,只沖媳婦兒邪邪一笑,眼見小貓臉紅了,羞了,被看惱了,爪子要露出來了,才把她重又摟回懷裡撫撫炸起來的毛,有一搭沒一搭閒聊。
「毒豹子?嗯,有吧,其實我也沒做什麼,不過就是有幾個惹著我的被我狠揍了一頓罷了。」
玉兒聽他居然有這樣年少輕狂的時候,有些好奇:「都有誰呀?你居然和人打架?那怎麼叫豹子?不叫老虎?」
雅爾哈齊道:「叫豹子,估計由的我名兒來的,至於說毒嘛,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是下手有點兒重。」
「有多重?」這些八旗子弟,不是總練騎射?一點兒小傷小痛,應該不能給丈夫封一個「毒」字吧?
「嗯,骨折什麼的吧,也有在床上躺了一兩個月的。」
「啊,雅爾哈齊,那你不是得罪了很多人?」這下手,會不會太狠了?
雅爾哈齊冷哼道:「得罪?爺可不怕得罪人,他們挨了揍,也沒人敢去萬歲爺面前哭訴的,為什麼?理虧!哼,明著來咱不怕,陰的,咱也有手段,挨了揍還不警醒的,爺讓他們一輩子也下不了床。」
玉兒捂嘴笑,好吧,她是壞人,她聽著別人被揍,聽著丈夫這樣威風覺得很樂,欺負那些壞人總比被壞人欺負了還不能還手強不是。
「就你這脾氣,真遇上太子,會不會起衝突?太子比你可更驕縱!」
雅爾哈齊懶洋洋道:「爺又不是傻的,什麼時候能硬,什麼時候要壓低身段兒能不知道?再說,我一個親王的獨子,往太子爺跟前湊什麼湊?皇上該不高興了!」
玉兒在丈夫懷裡蹭了蹭,閉上眼,「方纔你說皇上二十九年就對太子有看法了?是因為什麼呀?」
雅爾哈齊調整一下姿式,讓媳婦兒靠得更舒服,「二十九年七月,皇上親征噶爾丹,駐蹕古魯富爾堅嘉渾噶山,犯疾,召太子及三阿哥至行宮侍疾。太子侍疾卻無憂色,皇上不高興,遣太子先回了京。」
玉兒想了想,懷疑道:「興許,太子是為了寬皇上的心呢?總一幅愁眉苦臉的樣子看著皇上,病了的皇上心情豈不是更不好?」
雅爾哈齊想了想,搖搖頭:「是故做歡顏寬皇上的心也罷,是真的不憂慮皇上的病情也罷,總之,太子那樣做是不妥當的。」
玉兒歎口氣:「二十九年,太子才十六七歲,他又打小沒娘,後來連老師也沒了,沒人教導,不懂表達情感,興許也是有的呢?唉,這也是身邊沒有教導規勸之人的壞處了,若身邊有人告訴太子,他的行為不妥,他又聽勸,想來皇上也不會生氣了。」
雅爾哈齊搖頭,他倒覺得,是太子嬌縱得除了自己誰也不放在心上才是真的。
替太子想完了,玉兒覺得有點兒對不住總護著自己的皇帝,又站在皇帝的立場想了想。
「皇上也不容易,這麼多兒子,他最疼太子,打小兒教養他,在太子身上花費的心血最多,他這個阿瑪病重了,這個最愛重的兒子卻一點兒不傷心,病了的人本來就是最脆弱敏感的時候,皇上也是人不是,他也會傷心,嗯,想來也是,要是我病了,普兒還一幅沒心沒肺的樣子樂呵,我也會覺得這個兒子不愛我,不關心我,不孝順我,我以前那麼多關心愛護都白費了心了,居然換不來兒子的真心愛護,我病了他也不擔憂著急,那,這個兒子不是白養了?」
雅爾哈齊見媳婦兒說著話眉頭有豎起來的跡象,不想自己兒子被太子牽累,趕緊說話引開妻子的心思。
「三十三年,禮部奏祭奉先殿儀注,太子拜褥置檻內,皇上諭尚書沙穆哈移設檻外,沙穆哈請旨記檔,上命奪沙穆哈官。」
玉兒正想像兒子不孝呢,被丈夫把心神又拉了回來,「這個沙穆哈真冤,他怕太子,要求記檔,皇上就把他的官兒給奪了?」
雅爾哈齊輕笑著親親媳婦兒的小臉兒,「可不就是!以太子之驕縱,禮部把他的拜褥移到檻外,定會記仇,皇上之明,怎麼會不知道呢?不當面諭示太子,卻嚴處禮臣,使太子聞之,父子之間,過存形跡。」
玉兒歎氣,天家父子,真麻煩呀。連說個話,也不說透,偏要通過處置下面的人來表示不滿。
「三十四年,冊太子妃後,皇上征葛爾丹,太子開始監國,三十六年皇上行兵寧夏,仍命太子居守。有人傳閒話到皇上耳邊,說:『大子暱比匪人,素行遂變。』皇上回到京師,捉了太子左右的用事之人法辦,自此皇上對太子的眷愛漸替漸衰。」
玉兒想起皇子們的奪嫡,她以前只當是下面的皇子們做了手腳才讓太子被廢的,現在看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皇帝,太子的關係日漸疏遠,皇帝不讓人嚴厲教導太子歸正他的言行,太子任性驕縱而不知收斂,下面的皇子們個個緊盯著太子,引著太子犯錯或是等著他錯了就捅出去,最後,皇上對太子徹底失望,再加上導火索一燃,才終於鬧出廢太子的事吧!
唉,誰都有錯,誰也逃不過去。歎口氣,這事兒,真糟心。
真奇怪,皇帝為什麼不找老師好好教太子呢?雖然她知道,從皇帝到下面的八旗勳貴,個個把教導的老師看成教書匠,不是特別敬畏,只是難道皇帝認為,太子會像他一樣,不需人督促,也會好好自己用功,自學成才?可皇帝當年內憂外患,和太子現在的情形不太一樣吧?
反過來想,太子還是不如皇帝吧,太子既知下面的弟弟們日益長大,應該更努力才是呀,可他偏不,估計太子是認為這皇位天經地義就應該是他的,從沒想過會有被廢的一天,所以,才放鬆了警惕,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由著性子過日子。反正,不論怎麼樣,這天下以後都是他的,他自然是怎麼輕鬆怎麼過,怎麼自在怎麼來的。
唉,所以說,人要惜福嘛,太子就是不珍惜自己擁有的,才最後被廢了!
「這些事兒你怎麼這麼清楚?二十五年,我那年才出生呢,你也不過幾歲吧。」難道姓愛新覺羅的,就特別精?
雅爾哈齊道:「你忘了,我先前是貝子,成婚前又授了貝勒的爵,這該有的屬官也都有,找來的幕僚自然會幫我參贊,許多事,自有下面的人收集分析信息,我只需動動腦子,把一些只有少數人知道的事連一起想想就能看清楚很多問題了。」
何著,不只四阿哥有戴鐸、鄔思道之類的謀士,別人家也有呀!
玉兒興奮了,「啊,你身邊有很厲害的謀士嗎?誰呀,我見過沒有。」孔明型的人物呀,玉兒哈呀!
雅爾哈齊失笑:「成天見著我這個主子你不興奮,說到一些個下面的人你倒一幅看到大人物的興奮樣子,媳婦兒,你是不是太沒把我放在眼裡了?」
「啊?」玉兒傻眼,「你是個大人物嗎?天天和我睡一張床,睡覺會流口水、打呼嚕、放屁、磨牙、說夢話的男人,居然是個大人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