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真想敲開這個行事越來越沒正經的堂弟的腦子,看看裡面都裝的什麼。
「我看你是越來越不莊重了,以前行事看著還有幾分章法,怎麼這年紀越大,倒越愛肆意妄為起來了?長此以往,將來在兒女面前哪還有什麼威嚴?」
雅爾哈齊的肩膀垮了垮,無奈道:「還說什麼長此以往呢,現在就沒什麼父親的威信了。」那幾個臭小子,有點事兒就說要告訴額娘,嘁,不就是逗他們玩兒嘛,真是越大越不可愛!
「該!」讓你為老不尊。
雅爾哈齊明智地轉移話題:「暉兒怎麼了?玉兒說他上次身子骨兒完全養好了呀!」
四阿哥皺著眉:「最近他精神頭又不太好,和上年病發時一樣,我擔心重蹈覆轍,就想著送到你這兒來住半年一年的,我在府裡再好好查查。」
雅爾哈齊坐正身子:「何著,上年的病是有人對你的嫡子下手?」
四阿哥額上的血管跳了跳,吸口氣,開始轉佛珠,「**不離十。」
上年處置了幾個,本以為這事完了,沒想到居然有漏網之魚。若不是聽玉兒說弘暉的身子病得有些不正常,自己還只當自己府裡素來太平呢。自己光顧著忙前朝的事兒,沒想到,後院兒倒失火了……
雅爾哈齊往椅背上一靠,狠狠喘口氣:「龍子鳳孫也敢動手腳,捉住了就該千刀萬刮了!可有線索?」雅爾哈齊不免想起自己當年的艱難來。
四阿哥皺眉:「還得再查。」現在查到的一些,著實讓他心驚。
雅爾哈齊歎口氣,媳婦兒說這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還真沒說錯,自己一家在王府內得處處小心繼福晉動手腳,這四阿哥一開始就獨立建府,這府裡也沒見安生。
好在,自己現在也有自己的府第了,一家子倒過得輕鬆自在許多。
四阿哥看著雅爾哈齊的表情覺得很礙眼,那輕鬆閒適的樣子太招人恨了。
雅爾哈齊看四阿哥不樂意的樣子,衝著四阿哥笑,「我現在是苦盡甘來了。」所以,你眼氣什麼?
四阿哥哼一聲,「你要把各類作物都種種?」
雅爾哈齊搖頭:「試種一些現南方種的產量高而北方尚未開始種的,另外,玉兒前些年不是讓人去海外跑了幾趟?帶回來好些異國的種子,我也試試,若有那好的,也算造福大眾了。」
四阿哥睜眼:「去海外了?」
雅爾哈齊點頭:「還是她剛嫁我那會兒的事兒,她說手上那麼些銀子,放著也是白放著,就讓下面兒陪嫁的出了幾次海。」
四阿哥哼道:「出海?賠本沒?」
雅爾哈齊搖頭,四阿哥不信:「沒賠?」
難道瓜爾佳家出來的,便是像她這樣的,也能有這方面兒的頭腦?
雅爾哈齊道:「不知道!」
四阿哥瞪他一眼:「你連她賠了嫌了都不知道,你就縱著她?」
雅爾哈齊道:「就知道每次會運十幾船瓷器出海,回來會帶上各式香料、象牙一類的。」
想了想,又道:「她讓下面兒人走遠點兒,據說,西方有大片土地,那些國家非常注重火器的開發,另外……」雅爾哈齊頓了頓:「……還有人用阿芙蓉害人。」
妻子說的太賅人,雅爾哈齊沒有切實的證據,只能點到為止。
「阿芙蓉,《本草》裡不是有?怎麼還能害人?和砒霜一樣?」
雅爾哈齊道:「是,據說有人取汁,曬乾後長期吸食,吸食後感覺飄飄欲仙,無法戒除,日久天長會致人體弱、瘦得脫形,再健壯的人沾上後,也會成日變得無精打采,什麼也幹不了,徹底就廢了。
自打皇上平了台灣,海禁鬆弛後,沿海居民,得南洋吸食法,精思之,遂成。吸食之法現流行各省,更有許多開館賣煙!唉,京城也已經有人開始吸食了,長此以往,溫水煮青蛙,待青蛙察覺危險時,已不能逃生了。」
四阿哥皺緊了眉頭,砒霜害人立馬致死,人皆恐懼,自然戒慎;聽雅爾哈齊說這阿芙蓉害人卻是日夜侵蝕,被害者不自覺,尤以為佳書!
四阿哥開始跟雅爾哈齊仔細打聽。雅爾哈齊想了想,把能說的都一一和四阿哥說了。妻子當時的神情太讓他揪心了,再說,若真像妻子所說那般,他也不希望大清流傳這種害人的方小說西。
玉兒快手快腳把十來個菜端上桌時,那兩人尤自說得興起,欲罷不能。
玉兒沖那坐得安穩的倆男人喊了一嗓子:「開飯了。」
四阿哥難得呆愣地看著那個囂張的女人又快速消失的身影,回頭看看雅爾哈齊,卻見他一幅平常表情,狠狠瞪了他一眼:「她這是什麼規矩?」
不見禮也罷了,這一聲高喊,像個貝勒夫人?不是胡同裡叫賣的小販?
雅爾哈齊搖著八字步到了桌邊,不以為意:「這是不把你當外人,你也鬆散些,總那麼規矩,累不累?」
四阿哥打小兒起居飲食、言談舉止、坐姿儀態及各種皇家禮節上就被嚴格教導;長到六歲時,便穿戴小帽小靴,開始學著站班當差,同時入上書房。作為皇子,年紀雖小,卻和其他王公大臣一樣,黎明即起,衣冠整齊進入乾清門,與諸王同列,立於御前。
便是因著當初年幼個矮,難以跨越乾清宮的門檻,須由內侍抱進門內。但進得門裡,也是氣宇軒昂,儀態萬方的尊貴。
平日所見皆是舉止有方之人,便是有刁蠻的八旗女子,也無人會對著夫婿這般如山野村婦一般肆意呼喝的吧!
平日見她在京一舉一動皆有規矩有風儀,這一出了京,怎麼就放浪成這樣?雅爾哈齊還不以為意?自己把弘暉放這兒,他會不會也學得散漫了?
雅爾哈齊見他還愣在那兒呢,「行了,行了,四阿哥,四貝勒爺,四皇子,請用膳,成了吧!」
四阿哥死死皺著眉走到桌邊:「我是為著自己嗎?我是擔心她習慣了,回了京也這般模樣。」
雅爾哈齊見他坐到座位上:「你見她在外人面前何時失禮過?放心。她就是在親近人面前愛省事兒。」
「言行有禮,舉止有度,這是能省的?」
雅爾哈齊給他倒杯酒,「你吃過她做的點心,沒吃過她做的菜吧?我媳婦兒手藝不錯。」
四阿哥這人,愛較真兒,雅爾哈齊覺得還是不要再和他往下說的好。
弘暉弘普一人手上牽一個弟弟進了廳裡,對著上首的兩位長輩行了禮,雅爾哈齊不等四阿哥開口,讓他們起了身。
四阿哥看著孩子們那一桌空出的兩張,看了雅爾哈齊一眼。
雅爾哈齊想了想:「那娘倆一會兒來。」
話音剛落,玉兒領著惠容,又托了一托盤進來給孩子們擺好。四阿哥看著頭上包著布的玉兒,已經不打算再說什麼了。
玉兒接到自家丈夫的眼色,省起頭上還頂著一塊兒呢,訕訕地取下來,今兒這是忙著了,比平日多做了四道菜,時間上就緊了點兒,這沒來得及取頭上的包頭布,龜毛的四阿哥不會挑刺兒吧?
看四阿哥只是轉開眼,玉兒輕手快腳把女兒安頓好,為幾個孩子盛好飯。
見她在桌上禮儀不差,連帶著五個孩子都顧上了,看著自己兒子還吃了平日不吃的菜,四阿哥的眉這才鬆了鬆。
玉兒的靈覺可不是白給的,四阿哥的不愉就差說出來了,她自然知道的。所幸她還記得分成兩張桌子呢,要不,四阿哥一準會念:《禮記·內則》道,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方才喊完那一嗓子她就後悔了,趕緊風一般跑了,就怕被捉住。唉呀,這個重規矩的四阿哥囉嗦起來很麻煩的,你還不能反駁他,畢竟人家也是好意不是!
四阿哥吃幾口菜,眉頭又鬆了松,這手藝,怪不得雅爾哈齊敢誇口。就憑這一手兒,雅爾哈齊寵著她也說得過去,又看看一邊的木製長方形托盤,四阿哥的眉挑了挑,這一盤子放下十來個菜,有多重?再想想曹嬤嬤傳回宮的消息,說她力大、敏捷、手腳靈巧,安排時間緊湊有序,做事兒利索、有條不紊,照那消息看,同時做幾件事兒也是常有的!能空出陪孩子們的時間也確實不易……四阿哥決定大度地忘掉先前聽到的那一嗓子。
孩子們吃完飯,還幫著把桌子上的碗盤都收拾到托盤裡,玉兒一手輕扶著盤沿平衡,一手托在盤底一用力,托著托盤輕巧地走了出去。孩子們行禮後也退了出去。
雅爾哈齊看著四阿哥終於鬆開的眉頭輕笑,四阿哥瞪了他一眼,到底沒再說什麼,兒子比在府裡時多吃了半碗!這下烏喇那拉氏可以放心了吧!
弘暉與弘普一人牽著一個弟弟在庭院裡逛了一會兒後回到書房,看著弘普一本正經地教兩個才一歲多的弟弟學認字,弘暉驚訝道:「普兒,你現在教他們,他們又記不住。」
弘普看看堂兄:「暉兒,兩個弟弟常看就能記住。額娘說,教他們的時候,我也正好溫習,溫故知新。」
弘暉看看堂弟:「普兒,你記住多少書了?」
弘普想了想:「額娘給我啟蒙早,我記了好些了。」
弘暉把自己學過的都拿來問,發現堂弟都會,一時有些緊張:「普兒,你都記住了?我是不是記得太少了?」
弘普仰著腦袋想告訴堂兄他確實記得太少,不過,想起額娘說不可以恃才傲物,又壓住到嘴邊的話:「暉兒,你要努力,額娘說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咱們的身份兒,可不能以後被那些個大臣們問倒了,咱得比他們厲害!咱們可姓的是愛新覺羅。」
弘暉點頭:「普兒,我帶了師傅,你到時和我一起聽他授課吧。」
弘普想了想:「我還要帶弟弟。」
弘暉道:「讓我的嬤嬤照看著兩個弟弟就成。」
弘普搖頭:「不成,額娘說,這一年,我們一家子除了粗使婆子和侍衛,不能用別的使喚人,額娘說這是鍛煉我們的生存能力,免得將來離了下人連路都不會走。咱是使喚他們,不是依賴他們!」
弘暉想了想,「那我也不用嬤嬤!」
弘普道:「這個,要問問四堂伯。」
弘暉僵了一下,「普兒,你和我一起去跟阿瑪說好不好,阿瑪管我嚴,待你和氣,你和他說,他就同意了。」
弘普想了想:「暉兒,你這話不對,四堂伯因為是你阿瑪,要做嚴父,故而嚴格要求你,我是堂侄,待我要慈愛,所以才和氣,並不是偏心,所以,咱們提同樣的要求,他不會只答應我。」
弘暉點頭:「普兒,我知道阿瑪不是偏心,只是,你阿瑪為什麼不像我阿瑪?」
弘普無奈道:「暉兒,你要是有一個成天想著轍欺負兒子的阿瑪,你才會知道四堂伯有多好。」
弘普覺得自己很可憐,不但要防著自己阿瑪對自己下黑手,還要護著兩個弟弟別吃了虧,額娘總說自己早熟,弘普覺得,這都是被阿瑪逼出來的,他要是不早熟,就得一直被阿瑪欺負順帶看笑話兒,那豈不是更沒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