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時,一家人回到了行宮,卻覺氣氛有些異樣,雅爾哈齊轉身又出去了,他得去探探情況,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連遲鈍的媳婦兒都注意到了,必然是出什麼事兒了。
玉兒安排下人把買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好,買的太多了,分撿出大部分一一裝盒準備送人。
玉兒把兒女收拾妥當,自己也洗漱完畢,坐在分配給他們的房內喝茶,此時,雅爾哈齊凝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玉兒看看他的臉色,也不多問,起身服侍他更衣沐浴。
弘普看額娘為阿瑪忙個不停,又低下頭玩兒九連環,他在找最快解開的方法,最近玩兒得挺高興。
惠容抱著一個黑不拉嘰的小陶罐,在桌上推過來撥過去的玩兒得不亦樂乎,卻嚇得一邊的下人心臟直縮,個個身體緊繃如臨大敵,隨時準備撲上去接住掉落的黑罐子。
天老爺啊,格格手上那個黑乎乎的黑罐子可花老鼻子錢了,夫人還特別喜歡,可別讓格格失手給砸了……
惠容把黑罐翻過來掉過去的看,額娘說這種黑陶稀罕,也不怎麼樣呀?比起額娘帶他們去看的倉庫裡的東西差多了。可惜,額娘說倉庫裡的東西不能往外拿,要不,她就讓那個沒見識的掌櫃看一下,什麼才叫好東西呢。居然哭喪著臉說什麼額娘把他的鎮店之寶買走了,嘁,還說什麼烏金墨玉,不過,摸著確實有點兒像玉石,嗯,也算那掌櫃的說那句「如鐵之質似玉之潤」有點兒道理,不過,比起玉石來,還是差一些的。
玉兒服侍著雅爾哈齊洗漱完出來,就看到女兒把黑罐隨手往旁邊一扔,幾個下人急忙去救那黑罐,撞成了一團。
「惠容?!」
聽到額娘的聲音變得嚴厲,惠容撲過去的動作頓住了,站在地上低著頭扭小手指頭。
「你又隨手扔東西,一點兒不愛惜物品,額娘說過,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唯艱。你是不是又忘了?」
惠容有些委屈,可卻不敢吱聲兒。
「今兒晚上不准吃飯,餓你一頓你才知道節儉的重要,知道珍惜日常的一針一線。」
惠容低著頭,眼淚巴嗒巴嗒落在地上,雅爾哈齊看了心疼,便想替寶貝女兒求情,卻被媳婦兒狠狠瞪了一眼,不敢動了。媳婦兒是真生氣了!憐惜地看看地上無聲抽咽的女兒,再看看板著臉的媳婦兒,無奈地示意一邊的周嬤嬤把孩子抱下去哄哄。媳婦兒很少生氣,可她一生氣,那是很難哄回來的。
弘普看看生氣的額娘,再看看被周嬤嬤抱走的妹妹,站起身來。
「額娘,兒子會教好妹妹的。」
玉兒看著弘普嚴肅的小臉,招招手,弘普走到額娘跟前。玉兒摸摸兒子的小臉兒。
「兒子,你是哥哥,妹妹那兒額娘就交給你了,只是,你擔心妹妹,也不可忘了自己,回去後讓嬤嬤用額娘給你的藥膏揉揉腳丫,可不能落下傷病。知道嗎?」
弘普很認真地點頭,「兒子知道,兒子現在還小,骨頭軟,皮也薄,以後不逞強了。」
玉兒滿意地點點頭,親了親兒子的小臉兒,「下去看看你妹妹吧,現在不知哭成什麼樣兒呢,只是,她這毛病也該改改了。」
看著兒子領著人下去了,雅爾哈齊摟著媳婦兒哄:「咱又不缺那幾個錢兒,何必要把孩子的晚飯也禁了呢?」
玉兒白了他一眼:「今兒你領著她吃了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晚上再吃,明天就壞肚子了。」
雅爾哈齊被媳婦兒白得骨頭都輕了三兩,就要往媳婦兒身上猴,被玉兒一下推開。
「是怎麼回事?怎麼行宮裡的人個個都驚悚不安的樣子?」
聽到玉兒提起這事兒,雅爾哈齊往床上一癱,「皇上去看太子時,太子因為生病,心情不好,正衝著侍候的人發脾氣,又是罵又是打,裡面還有一些侍衛,你知道,那些近身的侍衛好些來自勳貴之家,也都是各個家裡的寶貝,太子卻像對太監宮女一般任意□。皇上說太子不知道敬人,訓了太子一頓,回去後,諭扈從領侍衛內大臣,皇太子患病,召索額圖前來奉侍。行宮裡的人因為太子與皇上的心情都不好,個個戰戰兢兢,唯恐招了眼,便比平日更小心謹慎了一些。」
玉兒一撇嘴兒:「第一次見太子的時候,我就發現,在他的眼裡,除了皇上,天下人皆是低他一等的,看誰那眼神兒都招人嫌。後來在皇上的教導下,估計知道天下人並不都比他傻,才慢慢把這種被慣出來的驕橫收斂了,如今不過是一下沒忍住,把以前的脾氣又暴發出來罷了。」
雅爾哈齊臉色變了變,壓低了聲兒,「媳婦兒,這話也能隨意說?」
玉兒不以為意:「放心,我聽著呢,周圍沒人。」
雅爾哈齊無奈道:「知道你聽力比我還好。」他自己也早豎起耳朵了。
玉兒笑笑,她的靈覺籠罩在周圍,比聽力可更安全。
「知道,知道,以後不說,要說也在你耳邊悄悄說。」
雅爾哈齊早習慣了她這種偶爾的肆意,反正,這種肆意也只在自己面前會表現出來,雅爾哈齊雖會擔心被別人聽去,卻也很享受妻子對自己的不設防,那說明妻子信任自己呀,這可比什麼都難得。
夫妻倆頭挨頭說悄悄話。
「太子自幼被立,脾氣大一些也很正常。」
玉兒揪著丈夫的衣襟,輕聲道:「就怕這『自幼』二字呀,老話兒說,三歲看八歲,八歲看終生,孩子的早期教育是很重要的,他自小被周圍人奉承著長大,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萬事遂心,誰見著他不是彎腰弓背,做小伏低的?你說,一直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他早就習慣了所有人的臣服,能像皇上說的,做到真心地尊重別人嗎?在他的心裡估計想著反正就算不尊重別人,那些人也照樣不敢吭一聲兒的。
而且,我想著,皇上現在身體可不壞,再活個二十年是沒有問題的,太子卻已過而立之年,人大了,能力大了,野心自然也大了,可是,現在上面成天有個老子管手管腳,讓他做事總有些束手束腳,不能順心隨意,就算是那個老子一手把他拉撥大的,肯定心裡還是會有些不樂意的,他是個順心慣了的,被人一慫恿,估計開始想皇上屁股下面的椅子了!
人的**總得不到滿足,又一多思,脾氣可不就暴躁了嘛!」
雅爾哈齊驚訝地看看媳婦兒:「你什麼時候這麼精明了?還是誰跟你說的?」
玉兒白他一眼:「你想呀,你小時候,是不是由著你阿瑪揉圓搓扁,連差點兒被害了也只能忍氣吞聲?現在長大了,有能力了,是不是不再像以前那樣事事受你阿瑪鍘制,會攪盡腦汁在府裡安插人手,以期能自保、能護著我們娘兒仨人不被害、能由著自己心意過日子?你說太子是不是也一樣?
皇上不像阿瑪哈一樣的性格脾氣,你說太子會不會惹著皇上了?」
雅爾哈齊摟著媳婦兒想了一陣兒,低頭親親媳婦兒的小嘴兒,笑道:「你從來都能以小見大。」
玉兒得意地點頭:「嗯嗯,所以,我可不傻。「
雅爾哈齊摟著媳婦兒低笑,還說不傻,這傻氣兒又冒出來了。
不過,這樣真好!
「所以,惠容一定不能被你嬌慣壞了!」玉兒想起女兒的任性,嚴正聲明。
雅爾哈齊看著妻子的小樣子,愛得不行,按著就一頓狂親。
玉兒在自己閉過氣之前掙脫了雅爾哈齊的禁錮,趕緊狂吸氧氣,娘呀,這小子,閉氣時間越來越長了。
雅爾哈齊看著媳婦兒滿臉的紅暈,小小的嘴兒也被自己啃得像櫻桃似的,不由有些蠢蠢欲動,玉兒的身子被他鎖在兩腿之間,自然感覺到了,嗔道:「還吃飯不吃了?」
雅爾哈齊牙一吡,揚聲道:「綠櫻,爺和夫人現在不著急吃東西,守著不許人進來。」
玉兒一看情形有些不對,就要想逃,可惜,為時已晚,被雅爾哈齊按著細嚼慢咽,啃了個乾淨……
玉兒覺得自己現在臉皮越來越厚了,被丫頭聽了床,第二天居然臉也不會紅一下,照樣該幹嘛幹嘛。
惠容站在地上,偷偷地從眼睫下面看額娘,哥哥說自己惹額娘不高興了,不是個乖孩子,可是,容容一直都是乖孩子,是額娘阿瑪的寶貝兒……
「額娘,容容以後不敢了。」
看著女兒滿臉委屈又不敢說的樣兒,玉兒招招手,惠容趕緊撲到額娘懷裡,要哭不哭地抽著鼻子,「額娘,你別不理容容,容容可聽話了。」
玉兒摸摸女兒的小臉兒,又捏捏小手,摸摸小身子,惠容不安了一夜的心被額娘的愛撫治癒了,舒服地瞇著眼靠在額娘懷裡,不過,小心眼兒裡還是覺得昨兒的自己很冤屈。
「額娘,你昨兒沒親容容。容容都沒睡著。」
看著女兒嬌嬌的樣子,玉兒忍不住笑,「容容沒睡著?那額娘看見那睡得跟小豬似的丫頭是誰呀?」
惠容的眼睛一下亮了,「額娘,你去看容容了呀。」
玉兒扭扭女兒的小鼻子,是呀,去看了,看著她睡著了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抽嗒呢。
「額娘,你喜歡的東西,容容以後會很小心的愛護的。」
「哦?為什麼是額娘喜歡的東西呀?」
「哥哥說,額娘喜歡那個小罐子。」提起那個罐子,惠容覺得很委屈,都是那個破罐子的錯,害得自己被額娘責罰了。
玉兒想了想,沖一邊坐得很規矩的兒子招手。
弘普走到玉兒身前,玉兒把兒子也抱在懷裡到處摸摸,弘普的小臉兒被額娘摸得紅通通的,他是很喜歡這樣啦,可是,阿瑪說他是男兒,不能像妹妹一樣成天在額娘懷裡撒嬌……嗯,可是,額娘喜歡,所以,弘普覺得可以忘了阿瑪說的話……
摸得滿意了,玉兒把兒女摟在懷裡一下一下搖:「額娘生氣,不是因為喜歡那個罐子,外物再好,還能比得上額娘的兩個寶貝兒嗎?這世上,什麼東西都沒額娘的兩個寶貝兒重要……」
兩小聽了額娘的話,眼裡都閃著喜悅的火花。
「……我們不能重物慾,但是,也不能隨意浪費!」
兩小疑惑地抬著看額娘。玉兒被兩雙黑黝明亮的眼睛看得心軟得不行,在兒子女兒臉上各親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