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大婚
「這鐵娘子我彷彿記得姓馬佳氏?」六十多的老頭拈著鬍子問。
「沒錯!現今的榮妃娘娘家那一支的!」白髮老者點頭。
「我記得二十三年,她有個孫子襲了正黃旗第一佐領的勳舊佐領?是有這麼回事不?」六十多的老頭瞇縫著眼問。
「有這麼回事!」旁邊一個圓胖老者回道:「他們這一支,是蘇完瓜爾佳氏,開國第一功臣、三等信勇公費英東額駙這一支!「
「太子妃是葉赫瓜爾佳氏,可葉赫的人才彷彿比不上蘇完!」一個年輕的多嘴。
「噓,這話也是能亂說的?!掌嘴!」六十老頭低聲喝止。「太子妃可是皇上親挑的!」
「嘿嘿,晚輩不說,只是,這正黃旗的瓜爾佳氏,怎麼當初嫁了阿山大人?當年的阿山大人,可還不曾發達吧!」年輕人趕緊轉移話題。
六十的老頭嘖嘖連聲:「何止不發達呀!因為他阿瑪是軍功升上去的,在文官系統中可沒什麼關係,他只能全憑自己打拼,到底最後會怎麼樣可誰也說不準不是,可鐵娘子就看中了,把自己最得意的大孫女兒嫁給了他!你看,現在再看鐵娘子,你不得不說這眼光老辣吧!」
「鐵娘子還有幾個孫女兒?」旁邊有聽者好奇地問。
六十老頭拈一拈鬍子:「這鐵娘子怕兒子虧了身子,不准她納妾,故而,生了四子四女,全是嫡出,夭折了一子一女,存活了三子三女,大孫女兒是現在阿山大人的嫡妻,二孫女嫁了現在的城門領鑲黃旗的納喇.希福納;三孫女嫁的也不賴,是鑲紅旗護軍參領、雲騎尉薩克達.常鼐之子,指揮同知薩克達.達安。」
「喲,您老這知道的挺全乎呀!」
六十老頭得意地道:「老夫與鐵娘子的兒子,那也是曾經的同僚!自然清楚!」
「這鐵娘子養的兒子,可也是極剛硬?」
老頭搖頭:「這卻錯了,那老傢伙做了一輩子的老好人!不過,倒是享了一輩子的福,萬事不操心!上有老娘安排一切事務,下有兒子接班兒頂門立戶!所以,早早兒的回家過閒散日子去了!哪像我們,還得在官場上辛勞哦!」
「您老是?」
「唉,老了!不中用了!不過領著個閒差度日罷了!」邊說老頭邊走了開。
「此老是什麼來頭?」
「你還沒認出來?掌管宗廟祭祀之事的太常寺卿!」白髮的老者看了年輕人一眼,也走開了!
「不知這鐵娘子曾孫輩兒的女兒還有多少未曾出閣?芳齡幾許!」那個四十左右的文官問眾人。
噗——
周圍人一齊笑噴了:「你這也想著求娶一個回家不成?」
「我家那不孝子也到年紀了,我這不是著急嗎?」
「你可真會挑,可他們家現在年紀相當的孩子,卻彷彿沒有!」
「可惜,可惜!」
「是可惜,這般持家有道又賢惠孝順的女子,沒點兒運道可不就尋摸不著嘛!」
「是呀,當年阿山大人一次遣送十八個妾的事兒可不少人聽聞。為夫君買了十幾房小妾,把家掌得好,還把家裡兩個老人奉養得那樣好精神,這樣的嫡妻可不就是得運氣好才能娶著嘛!」
一眾人歎著阿山的運氣,又歎莊親王兒子的福氣,這樣的好女子,又這樣好身家,沒點兒福氣,能娶到手?
耀妝半日後,所有東西都收了起來,傢俱都放入了新房,玉兒的三個嫂子領著人忙得一身汗,終於把一切安排妥當,明兒小姑一來,就能像在娘家一樣,什麼東西都能順手找著了!
王府的長史帶著幾個人跟著送嫁妝的隊伍前往子爵府代替雅爾哈齊謝妝等事宜按下不表。
送妝奩第二日便是大婚日,雅爾哈齊盼這一天盼了可足足三年多,早上早早起了身,把貼身的阿蘇使喚得跟個砣螺似的,跟莊親王磕頭後,又穿著貝勒的補服進到紫禁城,到皇太后、皇帝前行了三跪九叩禮,之後,鑾儀衛預備的紅緞圍的八抬彩轎,年命相合、生辰無忌的內務府總管一人率領屬官二十人,護軍參領一人率領護軍四十人,浩浩蕩蕩往鑲藍旗伊拉哩家去迎娶新人。
年命相合、生辰無忌的總管內務府大臣妻一人率內管領妻等八名擔任隨侍女官,這幾人又分成兩批,一批到伊拉哩家,一批在莊親王府敬侯,步軍統領則負責清理自莊親王府到伊拉哩家的道路。
坐在自己呆了十幾年的房裡,玉兒愣愣地出神,這就要出嫁了?她怎麼都覺得不真實!雖說身子發育得好,可自己實歲還差二十幾天才十四呢,雅爾哈齊實歲也只是十九歲,這還是倆孩子呢!前世還是高中與大學新生,這會兒就成婚了?雅爾哈齊還算晚婚?這怎麼想怎麼覺得不自在!
家裡特請的全福人見著玉兒梳好妝,不免讚道:「格格真是好膚質!」
玉兒恍惚著笑了笑,並不出聲,好在人家也體諒她是新嫁娘,這情緒起伏劇烈是很正常的。
老夫人與瓜爾佳氏坐在一邊看著玉兒恍惚的神情,一陣兒心痛,那眼淚唰唰的就滾了下來,一家人放在手裡捧著的寶貝,以後就要吃苦受累了!
想想這麼多年,她何曾有過絲毫的不如意呢?如今卻要去別人家受別人的指使!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紀了,這猛然一下心痛太過,便有些支撐不住,眼看著就往瓜爾佳氏身上倒去。
玉兒心神雖有些恍惚,但五感卻仍較一般人靈敏,老夫人心臟的劇烈跳動聲把她驚得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跑到老夫人身邊摟著痛苦地閉著眼的老夫人,一邊輕撫她的胸背,一邊運轉修煉心法!好半晌,老夫人才緩過氣來,覺得先前刺痛的心臟舒緩過來了,又能順暢地呼吸了,一睜眼,果然是孫女兒,那眼淚便又滾了下來。請來的全福人直咋舌,見過七十多歲老太太捨不得孫女兒出嫁哭成這樣兒的嗎?
見過老太太捨不得孫女兒出嫁心痛得暈過去的嗎?
見過孫女兒哄著祖母像哄孩子的嗎?
見過被孫女兒哄幾句就破啼為笑像個孩子的祖母嗎?
今兒全見著了!
這嫁的還是就在京裡的王府,這嫁的可是宗室貝勒,這還是挨著的鑲紅旗與鑲藍旗!
就這麼近的距離,就心痛成這樣,那些把孩子嫁到外省的,那還活不活了!
可看著那祖孫倆相處的情形,這自家本就和睦的全福人也忍不住讚歎祖孫情深,再想想方才明明神情恍惚的新嫁娘卻比誰都先發現祖母的不妥,這得在平日用了多少心思,才能對祖母的點滴反應這樣敏銳!不怪這伊拉哩家嫁女的嫁妝豐厚駭人,這樣好的孩子,誰家也不忍委屈了吧!
全福人見老夫人終於被新嫁娘安撫好,又看看時辰快到了,便幫著玉兒穿上大婚的禮服,這禮服卻不是玉兒自己繡的,而是十日前內務府做好送來的。
迎親的隊伍到了伊拉哩府,正正是吉時,內監將彩轎陳於中堂,隨侍女官進了新嫁娘的房間,扶著著好禮服的玉兒出閣、上轎、下簾。
婚禮前十日,內務府派了教引嬤嬤來指導婚禮時的禮儀規矩及禁忌事宜,因是按皇子大婚禮,自與平日滿族婚禮稍有不同。玉兒收攝心神,事已成定局,傷感也只是徒然,這個世界,沒有女子守著父母終老的,再說,父母也絕不會讓女兒把青春虛擲。現如今且按著教導的禮儀不出錯地走完這過場吧,若是出了錯,豈非讓母家蒙羞!
這一隊迎親的隊伍從伊拉哩家到莊親王府,自然還走的送妝奩的老路,路過那座茶樓時,樓上幾人卻都站在先前的茶室,從窗前往下看。
「五爺怎麼沒來?」長臉的問福紋長袍的,這迎親的隊伍都馬上到了!
「所有不當班的公侯世爵、內大臣、侍衛和二品以上的官員及命婦,都去莊親王府了,五爺是不是也去了?」
「想是了!」瘦高個兒看看南邊兒,低聲嚷:「來了,來了,儀仗來了,呦,內務府總管領著屬官,瞧,那護軍參領我還認得,領著護軍在前面導護呢!十六盞燈籠,二十把火炬,八名內臨抬著的彩轎,女官隨從……」
「那護軍參領誰呀?」福紋長袍問瘦高個兒。
「嘿嘿,我也不知道,只是遠遠見過,聽人說的!」福紋長袍白了訕笑的瘦高個兒一眼,這也算認得?
看著這浩大的隊伍過去,幾人又談論幾句今兒這排場。
「哥兩位,這眼看天黑了,再不回,我家裡老娘該著急了!一起走?」長臉的明顯是個孝子。
「一起一起,這熱鬧也看了,回吧!」
到莊親王府外,儀仗停止、撤去,前後導護的內務府總管、護軍參領、屬官、護軍皆下馬步入王府。女官隨轎到莊親王府為雅爾哈齊備的新房處伺候玉兒下轎,引玉兒入府。隨後舉行合巹儀式,由等候在此的命婦負責。
莊親王府內張幕結綵,總設宴六十席,羊四十五隻,款待玉兒的父母親族人員。別的出席人員與禮儀程序與在伊拉哩家舉行的定婚宴一樣。
行合巹儀式時,玉兒一直垂著眼,她對於自己全新的身份有些無所適從,從前只是當作朋友的人,卻成了自己的夫婿,她一時不知道怎麼面對她。好在雅爾哈齊只輕笑一聲後就出去了。外面他還得去應酬,反正媳婦娶回來了,以後全是他的了!
看著新嫁娘羞得眼皮都不敢抬,新郎倌則喜上眉梢、唇角含著笑出去了,一眾女眷皆嘻笑出聲,其中一位二十出頭著貝勒夫人服飾的年輕女眷道:「新嫁娘是個害羞的性子,你們還只管取笑!」
又走過來拉起玉兒的手:「我是四貝勒的嫡妻那拉氏,莊親王府只有雅爾哈齊一個子嗣,皇阿瑪便著我們爺領著十弟、十三弟在外面幫襯呢。」
玉兒進莊親王府後第一次抬起了眼皮,圓臉、新月眉、單眼皮的那拉氏神情溫和安祥,態度親和大氣。玉兒衝著她甜甜一笑。
那拉氏手一緊:「喲,這小模樣,讓人見了可真愛得不行!先前還只道是個木訥的,沒想到是個可人疼的!」
玉兒搖搖她的手,那拉氏笑道:「你管我叫四堂嫂也是使得的!」
玉兒羞笑著輕喊:「四堂嫂!」
旁邊有個宗室的媳婦道,「你可真是的,連嫂子也搶上啦!」
那拉氏指指那個宗室女眷:「這是你公公嫡親弟弟的大兒媳,你正經的大堂嫂子郭佳氏!」又回頭對郭佳氏笑道:「我們爺叫雅爾哈齊叫得堂弟,我自然也能叫他媳婦兒叫得堂弟媳的!皇阿瑪說起雅爾哈齊時不也說堂侄兒?」
郭佳氏輕拍那拉氏一下:「我說不過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