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詢問
四阿哥靠在椅背上想著玉兒平日的言行,自然又想起她的懶性子,忍不住啞然失笑!就算有過人的靈性,可那至多能讓她過得平順一點兒,少受些波折!他長這麼大,還真就沒見過她這樣的女子,明明天資聰穎卻全用在了如何偷懶耍賴上面,別的女人不論年歲大小,總有這樣那樣的渴求,可從她的眼裡,卻看不到任何的**。
所以,昨日震寰律師才要化她出家吧!沒有塵世的**,可不就是心在世外嗎?
當時他差點脫口阻止,卻沒想到小丫頭三言兩語打消了震寰律師的念頭。
聽著小丫頭理直氣壯的說自己「懶」,他忍不住搖頭!有懶得這樣天津地義的嗎?
又想到她說的那番話,其實小丫頭也有自己的執著吧!她要真心!要全心全意!
可這些,正是皇家不可能有的!再想想雅爾哈齊,四阿哥幸災樂禍,不論那小子是否能如願,總之,這以後的日子他難過了!
好在,小丫頭在人前的規矩沒出錯,看得出她額娘肯定很強硬的要求過她!這樣就夠了吧!反正,到目前為止,小丫頭沒有太出格的行為。
十阿哥回宮後還與人說她又笨又膽小,四阿哥忍不住失笑,她笨?她那是呆、是懶!至於膽小嘛,四阿哥搖頭,她膽子可不小,膽小她敢掛雕身上飛?膽小她敢質疑《女誡》?膽小她與皇帝對答都無怯色?別的格格,無論家世多顯赫,看到他們這些皇子阿哥,都難免會或多或少露出忌憚或者卑怯,可她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神情?即使她低著頭,擺出最謙卑的姿態,但她的眼神卻沒有任何的陰影!她的眼神那樣純淨,清透,裡面沒有世俗的功名利祿,權勢富貴,在她的眼裡,他們這些皇子阿哥也只是眾生之一……
生氣嗎?惱怒嗎?有毀滅的**嗎?
四阿哥轉動佛珠。不,他覺得輕鬆,覺得可貴!畢竟,唯其稀有,才更讓人想要搶奪……
震寰律師為何用那樣狂熱的目光看她,那樣急切的希望能說動她出家?不就是因為她的心性?或者,小丫頭這種看待事、物無關任何塵俗法則的清明平和,就是心性圓滿?
只是,小丫頭是生來如此嗎?她這樣小,若非生來如此,又如何能比修佛多年的大師更有佛性?
小丫頭長得如同白玉雕成一般,不論誰見了,都先存了三分好感;再有她不帶任何雜質的目光,那種毫無機心的誠摯淳樸,但凡心胸開闊一點兒,都會帶著包容之心與之相處!
只要不摻雜利益,誰會去傷害一個目光澄淨、乖巧溫馴的孩子?
這,就是她讓皇父也願意伸手相護的原因吧!
只是,如她額娘所言,再有三年,她就應該選秀了,那時的她若還是這樣如孩童一般不知世事,不懂得保護自己,她又如何去做好一個護佑全家的主母?
若有一日,她沒有了這種純真,自己是不是會失望?皇父是不是也會失望?
轉頭看看那字跡不同的幾張紙,四阿哥忍不住瞇了瞇眼,她是真的不知世事?那這幾張紙所反映出來的不敢苟同又怎麼解釋?
伸手輕撫那明顯表露出她所思所想的字跡,懂得世事後的真純,不是比不知世事的天真更可貴?
孩童的天真會在歲月的磨厲下流失,消散怠盡,盡知世事後的真純質樸,則歷久彌新,如同大浪淘沙後留下的真金一般,不會變質,不會褪色。
只是她又如何在一家人的傾力呵護下感知外界的世事呢?
是管家?
她在皇父面前說自己跟著額娘學過管家。管家時,就得接觸各式下人,各種心性,各樣事情,難道她真有悟性從這些小事中看出世事紛雜?
治大國如烹小鮮,反過來說,烹小鮮是不是能看出治大國的道理?
四阿哥看看每頁上的標籤,忍不住笑,小丫頭從第一遍開始,抄一遍寫一個數字,是唯恐抄多了還是抄少了?不用說,肯定是怕抄多了!
把那些抄好的整理成一撂,從旁邊拿出一張白紙,蘸上墨寫了幾句,想到小丫頭看到自己留言的神情,四阿哥愉快地站起身,把那抄好的一撂拿起來,全帶走!
小丫頭的字寫得不錯,想來平日沒偷懶,也算難得了!無意間掃到一旁放著抄好的佛經,四阿哥想了想,拿筆又添了一句,一點沒客氣,把佛經也帶走了!
當玉兒睡得精神飽滿,又吃得飽飽的來到這臨時書房,看到空空如也的書桌,不由傻了。一把抓起那唯一有墨跡的一張紙……
啊——
太過份了,拿走了人家抄給太太的佛經,拿走了罰抄的《女誡》,還說什麼本來沒限定日子,但看她熬夜抄寫,很有悔改的誠意,所以讓她六天後就把剩餘的全抄好送到他府上!
她有什麼可悔改的?她什麼時候表現得有誠意了?……
可惡的皇子,萬惡的強權……
嗚,又砸了自己腳的石頭!
玉兒精神萎靡地趴在書桌上,她所有的出遊計劃都得取消了!嗚,她好悲催啊……
六天後,四阿哥坐在自己的書房內,看到厚厚一撂手抄《女誡》,再想想小丫頭委屈的可憐相,先前煩悶的心緒全消散了,看看站在下面垂手恭立的伊拉哩家的奴才。
「你叫什麼?」
「回四阿哥話,格格給奴才改名兒叫老嘎達。」
「嗯,老嘎達,你們格格幾時回府的?」
「回四阿哥話,老夫人,夫人與格格回府有兩天了!」
「你們格格精神可還好?」四阿哥問了這話,嘴角便忍不住翹了起來。
老嘎達也不敢抬頭:「回四阿哥話,管家讓奴才把這盒子送來四爺府時,奴才正好看到小廚房做了許多吃食給小格格送去,想來小格格一切安好!」
哦?許多吃食?
四阿哥饒有興趣地問他:「你們格格平日也像今天這樣要許多吃食嗎?」
老嘎達想了想,搖搖頭:「府裡人都知道格格平日很注重養生,格格還說家裡的孩子都是大人什麼樣兒就學什麼樣兒,所以,從沒像今天點許多吃食!」
四阿哥樂壞了!小丫頭這是氣得跟吃較上勁兒了?
揮揮手,「行了,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高無庸被叫進書房時,發現自己主子心情明顯很好。
「高無庸,你去把那兩個背主的奴才各打五十板子,扔到最偏遠的莊子上做苦力去!」
「庶!」
自家主子今天怎麼這樣慈悲了,這樣的奴才,平日早打死了!高無庸滿心納悶,卻不敢怠慢,下去處理那兩個注定一輩子也翻不了身的奴才!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回京後,雅爾哈齊仍然覺得很無奈,以前他還可以去伊拉哩府裡後院的訓練場呆呆,可自從熱河之行回來以後,他再去,就被阿爾濟老太爺拎了去訓話,說他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成天跟一班還沒成年的孩子玩鬧,作為一個男人,應該憑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片天地才對!靠著余萌,雖然省力,到底不是自己一刀一槍掙出來的!自己也會氣虛……
總之,老爺子一句話,沒事別來我府裡逛,你該去打拼前途了,光靠你老子得來的富貴榮華,不算本事!
雅爾哈齊左思右想,找了個叔瑫不當值的時間拉了他去酒樓。
喝了幾杯悶酒,雅爾哈齊一巴掌拍在叔瑫肩上,「你給我一個准話,老太爺和你阿瑪到底怎麼想的?」
叔瑫睨他一眼,這就頂不住了?
雅爾哈齊看明白他的神情,忍不住苦笑,:「叔瑫,我倒不是擔心別的,就是怕自己一門心思辦差了,你們這邊卻訂了別人了!那我累死累活的,又圖什麼?」
叔瑫樂了,「你自己打拼前程,還關我們家人什麼事兒?」
雅爾哈齊往椅背上一靠:「叔瑫,咱明人不說暗話,如果我從今兒起跟別的宗室子弟一樣成天吃喝玩樂,也能過一輩子,而且過得還不錯。」
叔瑫無所謂地笑道:「那你就那麼過唄,反正,是你自己過日子不是!」
雅爾哈齊恨得牙癢癢:「如果我真是那樣兒的人,你們一家子,拚死也不會讓你妹妹被指給我吧!」
叔瑫嗤笑道:「指給誰,那得看皇上萬歲爺,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可沒辦法!」
雅爾哈齊白他一眼,沒辦法?如果真把他妹妹指給一個品性差的,以阿爾濟老太爺的性子,他為了心愛的孫女就敢跑到乾清宮去哭!
別看阿爾濟老太爺爵位不顯,可作為大清入關那一批將士僅存不多的老傢伙,他也算是開國功臣之一,老爺子在軍中的影響力自然不小。何況,皇帝一直喜歡他的純直。老爺子平日安分守己,從不出什麼妖蛾子,他父兄又都是為了大清戰死在疆場上的,為了心愛的孫女,去求皇上指一個不需高官厚祿,不需家世背景雄厚,只要品格好的小子這樣的小要求,皇帝也得考慮他的心意。何況,那樣的八旗子弟指婚又無關政局,皇帝又怎會不依了他的意思?到那時,皇帝就算有心為雅爾哈齊牽線也不能了!
「叔瑫,你也知道我全是一片真心!」
叔瑫看他一眼,搖頭:「你真心有什麼用,別以為我不知道,還有好幾個小子都與你一樣呢!」
雅爾哈齊啞然。
「其實吧,雅爾哈齊,你何必盯著我妹妹呢,八旗這麼多好女子,怎麼都能找出比我妹妹好的不是!」
雅爾哈齊看他一眼,比他妹妹好,在他眼裡,會有比他妹妹好的?
「叔瑫,現在這樣的話你不必再勸我,別家的格格怎麼樣優秀,爺也沒那個心思!你給個准話,到底怎麼樣,你們家才會滿意,才會願意讓你妹妹指到我家!」
叔瑫擺擺手:「剛說了,這都看皇上的意思!」
雅爾哈齊急了,一拍桌子:「叔瑫!」
叔瑫看他真急了,擺擺手,「行了,坐下吧!這事兒呀!還真麻煩!」說著忍不住撓頭。
雅爾哈齊又壓住滿腹的急躁,「怎麼啦?」
叔瑫瞪他一眼:「要不是你突然跳出來,我妹妹的事兒,一點兒岔子都不會出!」
雅爾哈齊沒辦法,他現在有求於人,求的還是人家一家子捧在手心的寶貝,能怎麼辦呢,只能把姿態放得最低。
「你說吧,我怎麼做,才能如願!」
叔瑫抬頭看他一眼,指指面前空了的酒杯,雅爾哈齊趕緊給他滿上。端著酒杯,叔瑫瞇著眼。「你都跟皇上求了,皇上想來心裡就存了這樣的一個先入為主的想法了,這算是把我們一家子的計劃全打亂了!如今,事出無奈,老太爺也得考慮考慮你這邊的情況。他老人家為什麼讓你自己去打拼?因為你自己拼出來的,腰桿兒才硬!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在府裡你才能站穩腳跟,這樣,你以後在府裡說話才硬氣,才能護得住自己的妻子。否則,你一切來自你阿瑪,豈不是你阿瑪想把你怎麼樣就怎麼樣?
當然,這話咱哥倆兒私下說說,出我口入你耳,這旁邊的雅間裡也是聽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