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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2 漓蘭和喬隱的婚約往事(2) 文 / 檀香墨楓

    「請進。」門內傳出的聲音嬌弱如蚊蚋。

    一推門,滿室的蘭花清香撲鼻而來。不愧是蘭軒,屋子裡竟有著一叢花圃。

    「席公子請坐」,蘭兒站起來,朝她斂衽行禮,「又或許,我該叫您席姑娘?」

    顏熙淡淡道:「還是席公子吧,聽著習慣。」

    她們相對坐定,桌上擺著一副棋局,一旁的侍女在幫她們用煮好的泉水泡茶。

    「蘭雪茶,不知道席公子是否喝得慣。」蘭兒婉約一笑,瘦弱的身子如風中搖曳的幽蘭。

    顏熙看著侍女將蘭花投入其中,一時間,滿室都氤氳著茶香花香。她淡淡一笑道:「世人喝日鑄雪芽,多是往其中投入茉莉花。小姐獨出心裁,以蘭花代之,希望能別有一番韻味。」

    蘭兒微笑道:「公子謬讚了。」

    「不知小姐今日叫在下來,是有什麼事情商議?」顏熙的語氣恭敬有禮,卻又疏離到近乎淡漠。

    侍女將滾燙的茶水倒進了敞口的精緻瓷瓶,靜靜等著茶湯冷卻。冬日裡,白色的水霧徐徐上升,又終究歸於消散。

    蘭兒看著那白霧,幽幽地說道:「隱師兄,很愛你嗎?」

    顏熙隨手把玩著桌上的黑白棋子,唇角輕勾,看也沒看蘭兒,只是淡淡笑道:「我與他,毫無關係。」

    「不可能,隱師兄他……」蘭兒轉而望向顏熙,那眼神,絲毫沒有銳利的鋒芒,只是楚楚動人地,氤氳著迷濛的霧氣。「我只問一句,你愛隱師兄嗎?」

    顏熙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眸,冷聲道:「愛?我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無愛無恨。」

    「呵」,蘭兒苦笑了一聲,「你不愛他,就應該把他還給我。」

    「漓蘭小姐這話,著實可笑」,顏熙低著頭把玩著棋子,隨手往棋案上一擱,淡淡道:「這話,你該去對喬隱說,他才是下棋的人。而我,呵,看棋不語真君子。」

    「不是的!」漓蘭的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你不知道他有多愛你,他甚至要為你負了我!枉我等著他這麼多年,枉我為了他和父親求了那麼多事,枉我……枉我從小就對他傾心愛戀。可他,他竟然要負我!」

    負她?顏熙聞言不由得暗自冷笑。她雖不能原諒喬隱,但更加不齒非塵所為。說到底,喬隱是為了漓蘭供血才變成藥人,才會被非塵欺騙,才會訂下那可笑的婚約。

    顏熙雙眸一凜,冷笑道:「你們父女騙了他這麼多年,他已經為你提供了這麼多年的血,他哪裡負了你?做人,還是不要太不知羞恥!」

    「可是」,蘭兒的眼淚已經滴落下來,她咬著下唇,囁嚅道:「我對他的心,沒有欺騙過他半分。」

    顏熙見不得這哭哭啼啼的嬌弱女子。她垂首把玩著棋子,微微蹙眉道:「你要如何?」

    蘭兒睜著水汪汪的淚眼,顫抖著聲音說道:「日後,若是隱師兄娶了你,可不可以讓我也嫁給他?」

    「呵!」顏熙不由得一聲冷笑。她隨手一拋,將棋子丟進棋簍,冷聲道:「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與我沒有半分關係!我是嘉興的舉子席言,請小姐不要妄談婚嫁!」

    「不行!」蘭兒激動地站了起來,「你若不嫁給他,他亦不可能娶我!」

    「笑話!」顏熙一聲冷哼,「你和喬隱之間的事,與我何干!」

    蘭兒頹然地跌坐下來,拿出絹帕,掩面抽泣道:「你能否,能否聽我說個故事?」

    顏熙慵懶地說道:「洗耳恭聽。」

    「那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小女孩。」蘭兒輕輕啟口,目光中是悠遠的回憶。「我從娘胎裡帶出來了奇毒,爹用了很多方法幫我壓製毒性,可是每月的十五號,我仍舊會毒發,絞痛欲死。各種名貴的藥材源源不斷地送來谷中,世人難得一見的天山雪蓮,於我,只是每個月月圓之夜必食的例餐。兒時的事情對我來說已經很久遠了,我甚至都快要忘記疼痛的感覺,可是,那一碗血,我卻至今難忘。

    「記不清是幾歲的時候,可能是五歲,也可能更早。在那個月圓之夜,爹將一碗有著濃濃腥氣的藥湯端到我的面前。世間解毒奇藥多是異香撲鼻,我從未聞見過如此血腥的藥。那時,我掙扎地很厲害,可阿爹卻是命人將我綁住,強行灌了下去。喝藥之後,我哭鬧不已,卻在門口,見到了一個陌生的少年。

    「那時,他還只是一個十歲的少年,就像現在那樣穿著一身白衣,倚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愛哭鬼!』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玲瓏谷裡沒有人敢罵我,他是第一個。可好笑的是,當時的我卻不知從哪裡來的好勝心,當真止住了哭聲。

    「爹叫他進來,喚他『喬隱』。後來我才知道,這個稱謂是奇怪的,因為谷裡其他師兄,爹都不會這般連名帶姓地叫。叫他『喬隱』,原就是存了些疏離在其中的吧。

    「隱師兄是個很特別的人,谷裡的其他師兄多是對我恭敬有禮,唯有他,永遠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沒來由的叫人生氣。可是,每當我不高興時,他總能說出一些奇異的笑話,害得我再也繃不住生氣的臉,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我還記得那一天,谷裡的綵帶溪在陽光下反射著七彩的光。用隱師兄的話來說,就是美得跟九寨溝一樣。我極少出谷,可是隱師兄總是會和我說很多關於外面的世界。

    「似乎我說偏了呢,我原是想說,綵帶溪當時很美。其時正是桃花夭夭的時候,一望無際的桃林中間,有個流轉著七彩光芒的綵帶溪。而隱師兄,就穿著一身白衣,在綵帶溪旁練劍。那時,他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我無意間路過那裡,卻看到桃瓣零落中,他身姿輕盈,劍花似雨。我倚在桃樹旁,靜靜地看著他用手中的銀芒揮灑出夢幻一般的落英。

    「劍勢收,他如玉鑄的雕像長身玉立,劍鋒凝雪,直指我的臉面。一片桃花,輕盈的,悄無聲息的落在了他的劍尖。他劍眉下的眸光,如閃電一般朝我射來,卻在看清我的一剎那,瞬間柔和。

    「那如電的眸光,讓我的心弦倏地一緊。而在眸光柔和下來的時候,我聽見了心弦崩裂的聲音。微不可查地,我的臉頰升起一股灼熱。我第一次,不敢直視隱師兄溫柔的目光。因為那目光,會讓我的心臟蹦出我的胸膛。

    「隱師兄還是每日清晨去練劍,而我,則會提著一壺桃花釀,倚在桃樹旁。練完劍的他,會飲著酒和我說故事。說帝王將相,說江湖異聞,說古今風月,說人世無常。說到激亢處,他會彈劍高歌;說到動情處,他也會掩面而泣。

    「我笑他,『男子漢大丈夫怎可落淚。』而他卻朗聲大笑,『男子漢大丈夫,當哭便哭,當笑便笑,真性情而已,有何不可!』那一瞬,我被他的風姿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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