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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7 要不要收了席言?(1) 文 / 檀香墨楓

    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

    信王府中,那個最神秘最嚴格外人難窺其萬一的園子,便叫做「幽篁居」。

    月影迷醉,秋風拂過,琴聲幽幽傳來。一曲《碣石幽蘭調》,猶如室外隱居的逸士,棄了這紅塵萬千,笑看著繁華人世,將功名利祿一哂,一心只向著幽幽竹林清泉叮咚。

    顏熙沒有想到,朱羽淵的琴聲,竟然是恬靜超脫的。

    只是,這樣的曲子應當是一個白衣翩翩的儒雅文士來彈奏,而不應當是是眼前這個黑色錦袍高貴尊崇之人。

    信王心機的確深沉。他韜光養晦不問政事,讓自己的哥哥寧王衝在前頭,直到寧王被魏喜整垮。如今,他已經是唯一的皇位繼承人。

    這還不算,他還要殺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陸麟,以確保自己地位穩固。當真是不念親情,城府至深。

    此時,一曲終了,她緩步走進,由衷讚道:「好琴曲!」

    朱羽淵起身,淡淡一笑:「做戲做得久了,自己都快分不清夢裡現實。」

    顏熙聞言心中一滯,不知為何,她腦海中竟浮現出喬隱嬉笑不羈的面容。

    那個人,也愛做戲。

    「請席公子進屋談。」朱羽淵淡然地開口,逕自往屋內走去。

    幽篁居守衛森嚴,顏熙還未入內,便覺察到高手的兵戈之氣。不過,此時她是朱羽淵的客人,自然不會受到半點阻攔。

    朱羽淵沒有將她帶入議事廳,而是出人意料地來到了書房。

    書房中並未燃著皇家常用的龍誕香,而是另一種清雅宜人的香氣。此香初聞猶如幽蘭,淡雅宜人;再聞又好似清茶,沉雅沁心。可當你以為這就是全部的時候,這香味中間有隱隱有著陳年古書的厚重書香。也不知道是來自於一旁的書架,還是來自於這奇妙的熏香。

    顏熙淡淡掃過四周,這裡佈局精雅,細節之處卻又彰顯著皇家的風度。低調內斂,霸氣隱現,一如信王其人。

    譬如這幽蘭屏風,看似樸實無華,實則用了白玉翡翠。倒不是材料的名貴與否,只是這雕工,玲瓏中有著嵌套。在不同的角度能看出不同的風采。

    再譬如一旁的棋案,棋子黑白,並不是一般貴族家中的上好玉石。但顏熙只一打量便能看出,那是千年玄鐵。

    兩人在桌邊坐下,桌上是一壺清茶。小廝過來為他們倒上茶水後,便躬身退下。顏熙發現,這個幽篁居似乎沒有女人,連侍女都沒有。

    「席公子這個時候出現在京城,本王甚是疑惑。也不過就幾天的時間,我們竟然在杭州京城兩地相見,不得不令人唏噓緣分二字。」朱羽淵輕輕啟口,語速沉緩,似乎每一個字都是從腦中深思所得,不會妄言引火。

    顏熙很欣賞朱羽淵的氣質。這個人,清雅時便如文士,交易時好似商人,攻心時深思熟慮,英華盡顯時如蛟龍騰飛。

    她微微笑道:「才只有三四天的時間,王爺與在下便從杭州日夜兼程趕來京城,想來,應當是同樣的目的。」

    政治交流向來少有坦誠,多是迷霧。雙方往往清楚彼此的目的,只是在迂迴試探著對方所能接受的底線。

    如顏熙這般開門見山,又是隱晦又是顯然地點出對話的方向,這令朱羽淵很是滿意。他不喜歡過於直白無腦的手下,卻也不願意和一個過於中庸的人打交道。

    上次在杭州,時間緊急,當時的席言便開誠佈公。這次他們在京城,時間充裕,眼前的少年便精巧地組織語言。不得不說,他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席言了。

    只不過,他清楚地記得,席言在杭州府衙對簿公堂,凡此種種,都是為了避免讓陸麟出現在他的視野裡。為了防止他對陸麟下殺手。

    如今陸麟落入東廠之手,自己要殺陸麟,席言要救陸麟。他有些不確定,此時席言跑來是想談什麼。

    朱羽淵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挑眉說道:「你我趕來京城,目的相同卻又有著不同,本王沒猜錯吧。」

    顏熙的眼神淡淡地從四周掃過。朱羽淵見狀,淡淡道:「這裡隱秘,席公子不必多慮。」

    顏熙點了點頭,悠悠地說道:「東廠已經棄船走了陸路,明晚就將到達京城。」

    她抬眼觀察著朱羽淵的反應,黑衣男子神色淡然一如尋常,可眼中還是劃過了一些驚訝。

    正在此時,門外響起敲門聲,伴著一個男子的聲音:「王爺,急報。」

    朱羽淵沉聲道:「進來。」

    侍衛雲冥看也沒看顏熙,彷彿眼前的人完全不存在一般。他徑直走到朱羽淵身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朱羽淵點了點頭,在雲冥耳邊囑咐了幾句。

    顏熙沒有抬頭去看這主僕二人的交頭接耳。她能猜得到,這侍衛過來,正是通報陸麟明晚抵京之事。

    她輕輕品著茶,茶葉猶如精巧的碧綠銀針,豎直地懸掛在水中,乍一看好似立足待舞的水中仙子。

    雲冥退了出去,平靜被一聲質問打破。

    朱羽淵的眼眸銳利地射向顏熙,沉聲問道:「你的消息,為何如此精準快速?」

    顏熙原以為朱羽淵應當詢問她,為何要將這消息說給他聽。沒料到,朱羽淵卻質疑她消息的來源。

    果然是一個謹慎之人!

    顏熙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地直視著朱羽淵銳利探究的眼眸。「席某懂一些武功,自然也能從江湖弄到一些消息。」

    朱羽淵並不滿意這個答案,而是咄咄逼人地追問道,「如此快速的消息,只有天機閣和摘星閣能做到。不知公子從哪家弄到的消息,可否告知本王?」

    顏熙淡淡道了聲:「在下有極好的朋友在摘星閣。」

    朱羽淵幽幽地看著顏熙,他早已查到席言和摘星閣多有接觸,他並不在意。因為他並不忌憚江湖勢力的插手,只要對方不是魏喜的暗探便行。換言之,他並不關心這個問題。但他希望他的屬下是坦誠的。

    他很高興,席言沒有欺騙他。

    顏熙也很高興,用對方已知的消息換來對方的信任,這個買賣終究不虧。

    她看到朱羽淵眼中滿意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方纔的回答是正確的。但她卻收起了臉上的微笑,神色嚴肅地說道:「不瞞王爺,其實在下今日前來,是有一些困惑。」

    「請講。」

    顏熙正色道:「皇嗣血脈與江山社稷,孰輕孰重?」

    朱羽淵猜到了顏熙的意思,心中疑惑釋去。他明白了顏熙為何要保陸麟,原來是出於對皇嗣性命的看重,不願見陸麟死。

    他可以理解,畢竟席言當時並非效忠他朱羽淵,席言自然是出於整個王朝的角度考慮,想要保下陸麟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如今這少年若是要跟了自己,那便要明白,陸麟非死不可。

    想到這裡,朱羽淵便反問道:「你覺得呢?」

    他不確定,不確定此時的席言是否鐵了心跟隨他。

    若是席言效忠自己,便會同意誅殺陸麟。

    若是他不肯……

    那此人,真的是一個難駕馭的人。

    難駕馭的人很有趣,但過於難駕馭,他朱羽淵可就得好好考慮是否能讓他活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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