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8-09-12
狗兒靠著我,不知不覺竟是睡著了。
「狗兒,回屋睡,會感冒。」我輕拍他,他卻睡得很沉,看來這些日子他真是累壞了。
一旁忽然有人扶起他,我仰頭,看到劉備正微笑著站在我面前,那侍衛扶了狗兒回房。
我站起身,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多謝大人收留一晚。」
劉備淡笑不語。
「這麼晚了……」我開口,想找個托詞快些送走這樽瘟神。
劉備看著我,卻是緩緩向前,一步步向我走近,一向溫和無波的眼眸在這夜色下,竟比天際的星星還要璀璨,原來平凡溫和的五官因這略帶邪魅的神情而說不出的奪人心魄。
「笑笑。」他揚唇輕喚,與白天喚我「裴姑娘」時全然不一樣。
「你……你幹什麼!」我頗受驚嚇地後退一步,背抵上了房門。
見我受驚,劉備大笑,月色下,他笑得張狂。
我驚詫萬分地看他與之前全然不同的神情,判若兩人。
他伸手,輕輕撫上我的下巴,仔細端詳一番,「好玩的女人。」他笑,不是淡笑,是仰頭大笑,彷彿我當真那般可笑。
我微微皺眉,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弱水三千,唯取一瓢飲?你當真相信?」他止住了笑,看著我,問。
我語塞,隨即下意識地挺起背脊,點頭,「我當然信。」
「情,是奢侈的東西,不是人人都享受得起,而你,顯然不明白」,他看著我,沒有笑,眼眸中不帶一絲溫和。
我怎麼能不明白?
親情,愛情,友情,但凡是情,都是奢侈品,不是人人都能有幸擁有。
其實,我也這般認為,只是不喜歡被人看透的感覺。
「女如絲蘿,應托喬木」,他微微揚唇,「笑笑,你是不是應當找一株喬木,特別是……在這亂世?」
我看著他,笑了起來,「給你講一個小故事。」
「哦?」他饒有興致地拉我在門邊坐下,坐在原先狗兒坐的位置。
我側目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那般溫和優雅的男子,竟是席地而坐,長袍起了褶皺,沾了泥土,也都渾不在意。
也許,他原就是不在意的。
「小蝸牛問媽媽,為什麼我們一生下來,便要背負著那又硬又重的殼呢?媽媽告訴他說,因為我們的身體沒有骨骼支撐,只能爬,又爬不快,所以要有殼的保護。小蝸牛不明白,又問,毛毛蟲姐姐沒有骨頭,也爬不快,為什麼她不用背這個又硬又重的殼呢?媽媽說,因為毛毛蟲姐姐能變成蝴蝶,天空會保護她啊。小蝸牛不甘心,又說,蚯蚓弟弟也沒骨頭爬不快,也不會變成蝴蝶,它為什麼不背這個又硬又重的殼呢?媽媽說,因為蚯蚓弟弟會鑽土,大地會保護它。小蝸牛哭了起來,為什麼天空不保護我,大地也不保護我……蝸牛媽媽安慰他說,所以,我們有殼啊,我們靠自己。」
緩緩開口,我就著月色講故事。
「很有意思的故事。」看了我半晌,劉備下結論,「你是小蝸牛?」
額前浮上n條黑線,我抹汗,怎麼無端端又給自己招來一個綽號。
「我和小蝸牛不同的是,我沒有媽媽來告訴我這一切,期望著有人可以保護,跌跌撞撞了那麼久,鼻青臉腫之後,我才明白,果然還是靠自己最安全。」我沒有看他,只淡淡開口。
「果然還是叫小蝸牛比較有意思。」他兀自下結論,彷彿根本沒有在意我在講什麼。
我瞪他。
他看著我,忽然笑了起來,「不如,做我的女人算了。」
「啊?」晴天霹靂,我傻眼。
「背負著另一個人的影子,會很辛苦」,他微微瞇起眼,看著我,「他日,我將打出一個天下,你可願與我共享?」
命犯桃花。
我果然命犯桃花,還是逆插桃花,沒一個順的。
「如果你想以我來鉗制曹操,那麼可就打錯如意算盤了」,我歪著頭,笑瞇瞇地告誡,「你也會說,我只是一個影子而已」。我看著他,與平日裡全然不同的另一種模樣。
除下了溫和的面具,我才發現,劉備,亦是梟雄,他的野心,不比任何人小,也難怪曹操會對他忌憚三分,欲除之而後快了。
「果然還是做我的女人比較合算」,他一本正經地看著我,「最大的好處便是,我與那叫做笑笑的女人無一絲交集,自然不會將你看作影子,在我面前,你至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劉大人的個性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呢」,我微笑,「不知其他人是否也同我一樣有幸見到劉大人的『真性情』?」我刻意咬重最後三個字,帶了三分譏諷。
「只有你。」劉備湊近我,挨著我的耳朵低低的開口。
溫熱的氣息拂進我的耳朵,我輕顫一下,面紅耳赤,一把推開他。
他笑了起來,笑得酣暢淋漓,隨即站起身,轉身離去。
我瞪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
第二日一早,我便拖了狗兒去辭行。
劉備坐在庭院之中,正下棋,他頭戴漆紗籠冠,身著寬袖長袍,端坐於石凳之上,右手執子,「啪」的一聲,子落,棋定。
「你輸了。」劉備微笑,溫溫吞吞地開口。
那般溫和內斂,彷彿我昨天見到的那個張狂男子只是一個夢境。
坐在劉備對面的男子頻頻拭汗,顯然已經慘敗。
我剛要開口,轉眼間,卻是又一局殺上了。
劉備微笑著注視棋盤,神情專注,彷彿連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一般。
一片丹紅的楓葉自枝頭飄下,輕輕落在他那漆紗籠冠之上,他也彷彿渾然未覺。
「曹操攻來了。」忽然,他淡淡開口。
我沒有太過訝異,《三國誌》上早有記載,這是必然發生的歷史橋段。
「你說,他為什麼會這麼快便來攻徐州呢?」沒有看我,觀望著棋盤,他彷彿仍然專注著那盤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