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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百零一章 墮入塵埃 文 / 獨孤若水

    周國西陲,越過橫跨燕、周兩國的龍脊山,便是西南少數民族散居的廣袤平原,而再往西出龍背關,便是埋骨無數的死亡沙漠。

    秋風蕭索了滿天蒼翠,換來片片紅黃斑駁的金秋盛景,似在遙遙與黃沙漫天的沙漠之海相呼應。

    一片楓紅似火的龍脊山官道旁的望君崖上,一騎赤兔馬與這片火紅幾乎融為一體,而馬上黑衣蒙面人卻是一身的冰冷氣息,與週身熱烈的色彩迥然不同。就好似一片帶著冰稜的雪花,落入熊熊火海之中卻絲毫未見消融,說不出的詭異。

    「遒,你說不過就是對付幾個蝦兵蟹將,外加個公冶敬塵而已,主子用得著把我們倆都派到這鬼地方來嗎?」

    與赤兔馬上冷峻如冰雕的黑衣人不同,旁邊騎著匹如雪白馬的黑衣人,拉下蒙面黑布,露出妖孽俊顏來,正是南疆四大覡師之一的北漠寒。

    而那被他語態親暱地稱為「遒」的,自然便是與其同為四大覡師,卻性情冷峻狠絕的東風遒。

    「想不到龍脊山的太陽亦這般毒辣似火,小爺這凝脂樣的肌膚都快吃不消了,那幾個廢物到底還要多久才到啊?」

    儘管東風遒始終充耳不聞地沒有回應半個字,卻並不影響北漠寒繼續嘮叨報怨。

    「主子倒好,在周都裡享盡榮華富貴,還能美人在懷。我們卻要在這裡曬毒日頭、餐風飲露的,連好好泡個花瓣澡都不成!等那幾個倒霉鬼到了下面,咱們速速解決掉他們再綁了公冶敬塵,就趕緊先去最近的客棧吧,再不洗澡我都要被自己給醺死了!」

    北漠寒邊說著,邊自懷中抽出條粉白絲絹,輕輕拭去額角鼻尖的幾滴細汗。

    始終不動如松的東風遒終於有了動作,卻不是去看不停聒噪的北漠寒,而是微微側目看向出現在山路轉角處的一行人。

    四個身著灰布官衣的公差在一騎小頭目的帶領下,正押解著一輛粗木囚車緩緩前行。在那囚車中被牢牢鎖住的,正是愈見消瘦的公冶敬塵。

    「兄弟們可都精神著點兒啊,下了這龍脊山可就是那些蠻族的地界了,可不比山東面那麼太平。」

    為首的頭目長得頗為精悍,尤其一雙虎目甚是精光四射,自那挺拔的身姿亦看得出是個有些功夫底子的。

    那四個因長途跋涉,原本有些倦怠的公差,立時強打精神地應了聲,顯然對這頭目很是敬重。

    「咱們這趟押著的可是公冶家五少爺,別看是被除了族譜的,但你們定聽說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吧?那公冶家在朝堂內外,可是眼看要就要與陳家比肩的顯赫大族!保不齊就會有與這位五爺交情好的,看不得他到死亡沙漠那鬼地方去活等死,說不準就會在這裡劫辦車也說不定。」

    公差頭目說話間還回頭看了囚車裡,好似正在昏睡的公冶敬塵一眼,唇畔悄然勾起抹略顯詭譎地淺笑來。

    望君崖上的北漠寒此時已然收斂些許慵懶神色,淺笑著重又繫好黑色面罩,與東風遒對視一眼後,便驟然打馬自與山路幾乎成直角的崖頭直落而下。

    「哎呀,有埋伏!」

    最先發現敵情的公差頭目,話音未落便已被神兵天降般的二人擊落馬下,而守在囚車四角的四名公差,才剛剛來得及抽出佩刀,甚至都未能使出一招半式,便被切豆腐般地紛紛斬落了首級傾倒在地,眨眼間便成為一具具死屍。

    「你……你們是什麼人?」

    原本眼目輕闔的公冶敬塵驟然睜開雙眸,防備地看向兩名威風凜凜的黑衣人。

    「五少爺,我們是奉命來救你的,大將軍說了,縱然是反了周氏江山,亦不會讓五少爺死在沙漠裡去餵食禿鷲。」

    北漠寒故意壓低了原本偏輕柔的嗓音,道出早已準備好的台詞。

    「休要胡言!我公冶氏一心效忠大周皇室,以護衛大周江山為己任,尤其公冶大將軍更是誓死敬忠,豈會道出這般大逆不道之言論?!」

    公冶敬塵雖一時間還猜不出這二人是何來歷,但卻堅信父親必然不會做出此等糊塗事,即便有心要救他,亦定然是待得他被流放到死亡沙漠後,再人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帶走。斷不會派人在官道上,以公然殺害公差的方式,如此大張旗鼓地救走他。

    這,絕不是他那深謀遠慮的父親,會做出來的糊塗事!

    「五少爺莫要擔心,這五個人都已被咱們兄弟給解決掉了,大將軍已有反心,所以才會讓咱們在此就救走五少爺。周帝這般昏庸無道,任咱們兄弟在邊疆如何捨生忘死地為之拚殺,他卻只顧著寵信那些百無一用,只會奉承諂媚的文官佞臣們,咱們著實已然忍無可忍!」

    越來越是入戲的北漠寒,說得極是言真意切,尤其是那代眾武將們激憤不平的語氣,更是煞有介事般滿含怨怒。

    「六少爺那邊已然與江河王結盟,只待三少爺、四少爺自邊僵撤軍回來,便會逼宮讓那老昏君退位讓賢!不過若是依我看,到時候咱們大可不必讓那同為姬氏的江河王,輕鬆坐享漁人之利,以咱們公冶氏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

    說到這裡,北漠寒還不忘向始終一言不發地東風遒拋了個眼色,期盼著他至少也能給幫個腔。

    不想東風遒依然看亦不看北漠寒一眼,倏爾舉鞭一甩,便將那成人手臂粗圓木製成的牢固囚車,給生生擊得四分五裂。

    「走!」

    這是東風遒在龍脊山上吐出的第一個字,同樣亦是最後一個字。

    話音剛落,他那靈蛇般的長鞭便將仍被鐐銬束住手腳的公冶敬塵,逕直捲起扯到馬背上,同時雙腿一夾座下赤兔馬,便若離弦之箭般飛馳而出。

    「這廝真是……」

    被氣到無奈的北漠寒卻只得搖了搖頭,與白馬同色的銀亮馬鞭一揚,隨後追隨而去,置囚車旁那些橫倒豎臥的公差屍身如無物。

    直到那兩騎張揚霸道之極的黑衣人跑遠得再聽不到馬蹄聲,伏倒在地半死半晌的公差頭目,放才長出一口大氣,顫巍巍地向著空蕩蕩的山間,呼喊著「救命」。

    說來奇怪,大概半柱香功夫後,竟有一名錦衣暗衛自山林中一躍而出,蹲到那頭目身前查看他是何狀況。

    「快,快……犯……犯人被,被劫走了……」

    這公差頭目雖只是挨了東風遒一腳,但若不是功夫底子頗深,官衣下又穿了軟甲,必然亦難留下這條命來。

    「勿需多言,我先帶你回京。」

    那錦衣暗衛言罷,僅是又向兩人帶著公冶敬塵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深邃幽寒,似冬夜裡冷芒閃爍的星空般,神秘莫測。

    由於公冶敬塵身份特殊,所以祈帝才會派出暗衛一路在暗中跟隨押解公差,不想卻正親眼目睹劫囚,且還親耳聽到那兩個武功奇高的劫囚者,以公冶氏身份說出的那襲大逆之言。

    並非是他貪生怕死,而是與在毫無勝算情況下冒然與那兩人爭搶囚犯,遠不如他帶著證人回京向皇上稟報公冶氏心存謀逆,來得更為重要!

    身為祈帝一手培養起來的皇家暗衛,他自然不會連這點輕重緩急都分不清楚。

    而這暗衛自然更不會想到,此時被「救走」的公冶敬塵,心已然落入谷底,隱隱覺得這次公冶家氣數危矣。

    自從見識過兩名黑衣人那番連他都要自歎弗如的身手,又聽到他們故意說出那些足以誅滅九族的話時,公冶敬塵的心便已涼了一半。

    縱然他再如何辯解,若是被有心人聽到這些話,再回稟給向來多疑的祈帝,那麼公冶氏必將亡矣……

    他這次落入宿敵之手,不僅是自身當真墮入塵埃再難洗淨罪名,更是要累得公冶家亦陷入前所未有的危難!

    西南邊陲的秋天,遠比洛城要寒涼蕭瑟得多,陣陣秋風自龍脊山繁茂的草木間掠過,帶起陣陣鬼哭狼嗥般的淒厲嗚咽。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彼時的即墨貞,剛剛用過晚膳,正在房中臨摹著虞莫孤的墨寶。雖然翻來覆去,都只在練一個水字,卻怎麼寫都覺得不甚滿意。

    「我的墨兒還真是好興致啊,在這般緊要關頭上,竟然還有心情寫字。」

    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長空,自半掩的窗子進入即墨貞的書房,直若在自家庭院散步般悠閒自在。

    「有蠱王大人安排一切,我又有何可不放心的?而越是在緊要關頭,我們越應體質冷靜理智,不是麼?」

    即墨貞似乎亦已習慣了他的說來就來,從容寫完最後一筆,方才將毛筆放到一旁。

    「你這是在提醒自己想著『上善若水』麼?」

    長空上前拈起那張方方正正的宣紙,很是仔細地打量著上面的「水」字,隨即又掃了眼她臨摹的原字,不由得微微蹙眉。

    他本是想來告知她,公冶敬塵已然被他們控制住,接下來便將要開始對公冶氏的傾覆大計。可是看到她竟然在這裡臨摹虞莫孤的字跡,竟讓向來只重正事的他,更急於探尋她如今究竟是何心思。

    難道,她當真對那姓虞的動心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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