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狀不禁露出一臉茫然,甚至有些膽小的女眷,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這是怎麼了?難不成裡面當真有何邪物?」
「在清心觀裡竟然也會有邪物嗎?」
「若不是有什麼極駭人的東西,魏王妃的貼身侍女怎會嚇成那般模樣?那丫頭平日裡可亦是端莊得很!」
「……」
若裡面當真有不祥之物,公冶雁鸞無疑會是最開心的一個,可是以她對燕子的瞭解,見此情景不禁眉心輕鎖,快步上前藉著那被掀起的空隙,遙遙向內望去。不想,竟然連總是雍容華貴的魏王妃,都如雕像般僵立當場。
頓時,四下裡的議論聲更甚,較膽小些的女眷,甚至已然向外逃去。
眼見依然鎮定不動的清遠王嘴角輕揚,姬無為心頭驟然一跳,暗道聲不好便大步上前,跟在他身邊的小廝,即刻機靈地搶先一步將另一邊帷幔掀起。
哪料到他這一個小小動作,竟然讓在場眾人都瞬間變成與魏王妃同樣的僵硬狀。
「拜見父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最先反應過來的,自然是始終都心中有數的姬無邪,在他從容下拜後,其他人才如夢初醒般地紛紛跪拜了下去。
一時間,「萬歲」之聲大起,好似能將小小房間的屋頂都掀開來!
最後才雙腿發軟地跪伏在地的,則是完全傻眼的公冶雁鸞,以及已然恐懼得抖若篩糠的燕子,口中反覆地念叨著「皇上恕罪」。
「皇上,微臣無用得很,竟然連皇上想要尋片刻清靜的心願都無法達成,請皇上降罪!」
即墨貞自然亦是一掀衣袍跪倒在地,與忙著求饒的魏王妃等人不同,她卻是在忙著向上座的祈帝請罪。
「虞愛卿平身,你若有罪之人,那些真正有罪之人,朕又當如何處置才是?」
祈帝的臉色略顯青白,顯然適才一帷之隔外發生的事情,讓他很是不快。
此言一出,燕子與公冶雁鸞自然愈加惶恐,姬無邪也不禁微微蹙眉,卻未立即出聲。
由於燕子與魏王身邊小廝紛紛下跪拜倒,被掀起的簾幔便又垂下,便見一隻白玉雕成般的手伸出,重又將帷幔掀起,掛到銀色簾鉤之上。重新露出祈帝隱含慍怒的龍顏,以及風雅如仙的虞莫孤來。
此時眾人才知道,這小間裡竟藏著如此多的人,即便主們上高坐的不是九五之尊,又哪裡還談得上什麼「私通」?
「妹妹適才受委屈了,都怪為兄不好,不該讓你幫忙來為皇上尋清靜的。」
虞莫孤那看似略帶憂傷的溫柔眼底,暗暗流動著星點異芒,似在為計劃已成功大半而欣喜。
「哥哥說得哪裡話?為皇上分憂,本就是咱們身為臣子應做的本分,即便被有心之人懷疑是我在房中私藏了什麼男人,又有何妨?哥哥不是常教導我說,為人做事重在問心無愧,不需太過在乎他人的眼光麼?」
即墨貞在虞莫孤的攙扶下方才站起身來,雙目明澈剔透,將她妖嬈的面容都點綴得光華灼灼。
「好,好一個問心無愧!好一個不需在乎他人的眼光!」
彷彿看不到下面還黑鴉鴉跪著一片人,祈帝同樣雙目發亮地看向虞氏兄妹,頓時覺得因魏王妃等人造成的失望,被填補回了大半缺失。
「魏王妃,你適才在外面那般頤指氣使,言之鑿鑿地說裡面有『不祥之人』,是嗎?那你倒是說說,你所謂的『不祥之人』,是指的虞學士,還是指的——朕哪?!」
祈帝的音量並不算高,臉上甚至還多了線冷笑,但不怒自威的天子氣勢,仍震懾得眾人皆不由得一陣瑟縮。
「皇上饒命,妾身只是聽人說此地有不祥之兆顯現,怕稍後會驚擾御駕親臨,卻不知是皇上在此,並非有意衝撞啊!皇上,想來定是有心懷不軌之人,故意引妾身來此!」
公冶雁鸞的聲音已然透出略帶哽咽的顫抖,但思緒卻明顯仍十分清晰靈活,不僅不忘為自己開解,且還隱隱將矛頭引向了即墨貞。
「哦?那麼是何人引你至此的?」
祈帝深邃的鷹眸微微瞇起,掩在如霧光華下的銳利目光,直直投射在魏王妃臉上,但紅潤的雙唇卻仍是似笑非笑的弧度,讓人摸不清他到底是何心思想法。
「回稟皇上,是妾身的侍女燕子,聽一位道長說這裡有不祥異兆顯現,所以才地去找了妾身過來一探究竟。」
依照在事先就已編排好的說辭,公冶雁鸞越來越是冷靜鎮定地說道。
「不過自妾身到這裡時,那位說要去請國師過來的道長便已不見了蹤影。起初妾身只道是國師事忙,所以那位道長才沒能及時將他請過來。但如今看來,那位道長顯然是故意先找上妾身的侍女,說出那番危言聳聽的言辭,然後再尋了個借口離開。」
原本只是燕子一時念起編造出來的一個「道長」,不想卻在此時派上了大用場,給了公冶雁鸞徹底撇清自己的理由。
「若當真如魏王妃所言的話,此事倒也不難辦。原本這清心觀裡的道長便不太多,再加上今日皇上會御駕親臨,所以道觀周圍都已做了極為嚴密的防護。托大些說,即便是只山上的野猴子,若沒有被允許的話,亦難輕易進出。」
虞莫孤冷眼看著極力為自己脫罪的公冶雁鸞,不急不許地說出解決之法。
「既然侍女燕子曾見過那位道長,而此人又認得出燕子便是魏王妃身邊的人,又說得出去請國師過來,想來必是道觀中的道士。如此,只需勞煩長空國師,將道觀中的道士都聚集至此,讓燕子指認那個罪魁禍首便可。」
公冶雁鸞聞言不由得一慌,本能地便轉首看向姬無為,不自覺地露出一抹乞求之情。
亦正是由於身為魏王妃的她及時示弱,才勾起魏王心中那絲對自家女人的憐惜,更讓他想起在她背後,是強大的公冶氏在支撐著她。
因而,他不可以明哲保身,更無法置身事外,必須為了與他同氣連枝的王妃挺身而出!
須臾間將厲害關係分辨清楚的姬無為,跪行一步道:「父皇,虞學士所言不無道理,但那道士若是有意廝混進來的,只怕當下早已褪下偽裝,混入人群之中。甚或,他根本便是意欲構陷賤內之人刻意安排,在面目上略動過手腳亦不足為奇。」
魏王言下之意,無疑就是在說那位所謂的道長,完全可能是清心觀中的任何人所喬裝改扮。僅僅去查道士未必查得出,而若是將清心觀內所有人都查上一查,又未免太過興師動眾,且還未必能夠查到其人。
畢竟江湖上向來有易容之說,哪怕那人只是對自己的五官稍作改動,與其僅有一面之緣的燕子亦難以認出。
看著姬無為如此巧舌如簧地為公冶雁鸞辯解,看似好生鶼鰈情深,但即墨貞卻冷然輕嘲地勾起嘴角。
因為這個男人而付出慘痛代價的她,已然將他看得太透徹,若不是公冶雁鸞還讓他有利可圖,他絕不會在此情形之下、在祈帝面前,為她挺身而出!
「魏王殿下說得不錯,若想再找到那個只有燕子一人見過的『道長』,的確已難比登天。而且就算能將那人找出,畢竟除了燕子無人再能指證,只要他到時候抵死不認,或是安排個替他證明未曾離開某地的人,那麼最終亦只會得出個魏王妃貼身侍女,捏造謊言的結論。」
下跪眾人中唯一被免禮平身的即墨貞,眉目淡然素衣淨澈地站在虞莫孤身邊,聲音清亮如梅花枝頭的薄雪。
「父皇,兒臣覺得虞少保所言極是,如今再去追究那只聞其名的道士已然無用。畢竟,就算有人謊稱此地出現不祥異兆,那燕兒去尋了魏王妃,興師動眾地帶人過來,在見到是莫獨在此時,亦不該再苦苦相逼地非要入室查看。」
很是默契地順著即墨貞的話頭,跪在魏王身邊的姬無邪,重又將矛頭直向魏王妃。
「皇上明鑒,妾身自知不該誤信讒言,但初衷當真是為保御駕免受驚擾,才會一時衝動地非要進來看個究竟。不想,卻反倒衝撞了聖駕,請皇上賜妾身失察之罪!」
眼見徹底開脫己罪已不可能,公冶雁鸞心念電轉間,竟想出兩害取其輕的辦法,自認了「失察」的罪過。
「魏王妃,你的確『失察』得緊,竟然單憑一句道聽途說的『不祥之兆』,便不把朕所親封的正二品少保放在眼裡!甚至還縱容刁鑽賤婢,暗指帷幔內的朕便是那『不祥之人』,你可知這乃是欺君之罪!」
一句氣概十足的「欺君之罪」,將祈帝平日裡甚少展露的天子之威,瞬間表達得淋漓盡致,讓魏王等人都不禁心頭一沉。
即墨貞與虞莫孤黯然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已心中有數,這次魏王妃公冶雁鸞,即便憑借公冶大將軍的勢力可免死罪,卻必然脫不開活罪之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