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閣的書庫裡十分安靜,若不是偶爾傳來小廝們找尋書眷顧的翻動聲,真的會讓人錯以為這裡空無一人。
曾經接連跳兩個時辰都不會喘息的風傾舞,府身凝視著被他半掛在懷裡的即墨貞,呼吸竟略顯紊亂,漸漸在那淡漠的眼底,竟都染上抹陌生的情緒。
「風大人,你抱夠了麼?」
不過即墨貞眼底對這孤傲美男的驚艷,卻僅一閃即逝,開口時語氣中已含了絲輕嘲。
「下官一時失態,絕非故意輕薄,還望虞大人莫要怪罪。」
風傾舞彷彿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失禮,趕忙先扶起即墨貞穩穩站好後,再匆匆抽回手臂,拱手於胸前作賠禮狀。
「這是自然,再怎麼看風大人亦不是那登徒子般的輕薄之輩,適才還是多虧風大人出手相助,才讓本官免於人前出醜的尷尬,豈有怪罪之理?應當多謝風大人才是!」
嘴上說著多謝,神情卻極清冷的即墨貞,聲音亦沁涼若山澗寒溪,顯然並不相信他的說辭,若說適才那害她險些跌倒的人便是他,她倒是會相信!
「不敢,大人莫要再折煞下官了!不知虞大人稍後可有空閒?下官請大人到望月樓坐坐,以正式賠罪可好?」
對於她的冷漠以對,風傾舞卻故作不察,反倒勾起抹醉人淺笑,進一步提出邀約。
像他這種平日裡總是冷著張臉的人,一但笑起來,便若常年掩在劍鞘中的絕世利器,倏爾顯露出那灼灼鋒芒,寒光凜冽華光萬丈,頓時便會讓天地為之失色。
「望月樓?不想風大人亦是那裡的常客,我還以為,像風大人這般絕於世俗者,最不屑的便是那般附庸風雅的地方呢。」
自他口中聽到望月樓三個字,即墨貞心頭不禁驟然一動,總覺得他是在故意暗示什麼。而下一刻在她腦海中浮現的,便是極品國師那張傾城絕色的臉,還有那句「鸞凰之命」!
「那是虞大人太過高看下官了,說到底,下官終究只是一介凡胎俗身……當然,下官亦是聽聞大人曾去過那裡,所以想來應該是喜歡那兒的清靜,這才會提出邀請。如若大人不喜歡,換個地方自也無妨的,只要肯賞臉給下官個謝罪的機會便好。」
正低垂著眼簾的風傾舞聲音極輕,輕柔得好似情人間的親暱耳語,任其他書架間的小廝們伸長了耳朵,亦聽不清楚他話中內容。
即墨貞並未立即作出回應,而是目光幽深地直視著他,彷彿想要看透他那張掩藏了太多東西的涼薄面具。
室外的灼灼陽光,透過通風小窗的縫隙落下來,一束束金色光柱將空中浮動的塵埃,都耀成了燦爛的金色。而那金色光芒落到風傾舞臉上時,卻只能淪為陪襯,徒然在他週身鍍上層淺淡光亮。
「虞少保!虞大人?你在哪裡?本座等得頭髮都要白了,你怎地還未回來?」
長空那刻意拔高的清亮聲音忽然打破滿室沉寂,別說那些努力偷聽的小廝們被嚇得紛紛摔落手上所捧的書卷,就連即墨貞與風傾舞亦是齊齊一驚。
「原來,國師大人亦在。」
風傾舞唇畔淺笑多了絲嘲諷意味,待得再抬起那又如攏寒霜般的黑瞳時,整個人便又恢復成昔日清高孤傲的模樣。
「風大人的書既然已找到,那麼便恕本官不再多作陪同,大人請自便。()」
故意流露出幾分急於去見國師之情的即墨貞,心中實則想的卻是再探一探這風傾舞的心意,看他是否當真已然下定決心要與她演上一出郎情妾意的老套戲碼。
「虞小姐請稍留布,傾舞還有幾句話不得不講。」
果然,風傾舞趕忙出聲挽留,不僅稱謂倏地變得極其親暱,那總是淡薄的面色上竟還露出一絲焦急。
「風大人……風公子有何話便盡請直言吧。」
即墨貞亦適時順著他的意換了稱謂,無遺是在表明自己對他的好意並不抗拒。
「這位國師看似荒唐至極,實則卻是個城府深不可測的厲害角色。虞小姐畢竟入朝為官不久,對他並不甚瞭解,還是莫要與他走得過近為好。像是早些時候你們在望月樓曾秘密相見過一事,若不是他刻意宣揚,又怎會被外人知曉其中內情呢?」
聰明如風傾舞,並未直言魏王所說「鸞凰之命」一事,但卻足以在即墨貞心中敲響一聲警鐘。
「多謝風公子提點。」
面色變了幾變後,即墨貞方才又恢復如常神色,頗為感激地向風傾舞拱了拱手。
「謝字倒是不必提及,只求今晚酉時,虞小姐能親自赴望月樓之約,風某便余願足矣。」
風傾舞言語間又露出一副難得的謙卑模樣,即墨貞縱然表現得再為難,終究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而後才轉身快步離去。
而仍駐足在後方注視著她婀娜背影的風傾舞,面上的神色卻一分分地冷下來,尤其那雙還映著金色陽光的黑眸,竟然在暖色光澤的浸染之下,仍冷得猶如冰封般清寒。
他是京都聞名的冷面公子,縱然有許多名門千金都對他芳心暗許,卻大半都被他清冷的氣質嚇得不敢表白,以至於朝野內外還曾一度盛傳,清高孤傲的御舞司主根本不喜歡女子!
但他自己心中卻清楚得很,之所以始終孤身未娶,皆是過去遇到的那些庸脂俗粉,都入不得他的眼罷了!
想他風傾舞會青睞者,不僅要有絕世姿容,更要驚才絕艷、冰雪聰明。
終於,讓他等到了這個人,只可惜……
往日他雖當真甚少與女子交往,但卻不代表他便不懂得如何徵得女子芳心。這些年來,但凡他想要得到的東西,還從未曾失手過!
所以,這新晉的虞少保之心麼,他亦是志在必得!
自出了書庫時起,即墨貞佯裝給風傾舞看的慌亂腳步便重又穩下來,遙遙見到長空正椅著文殊閣大門前的朱漆圓柱前,亦未見半點急切,竟是若閒庭信步般地緩緩走上前去。
「虞少保要是再不出來,本座可差點以為那風司主正在行何不軌之事,就要衝進去英雄救美了!」
儘管上有飛簷遮掩,午後最為熾烈的陽光還是斜斜地照耀下來,在長空那邪魅傾城的絕色容顏上,瀲灩出讓人幾乎難以直視的綺麗華彩。
「承蒙國師大人關懷,下官安好得很。不過國師大人的名聲,似乎不甚好,竟然連向來遺世獨立不與群芳共的風大人,都提醒我要好好提防你呢。看來你在望月樓為我占卜的那一卦,早晚要害我性命不保啊!」
走到高高的門檻前便停下腳步的即墨貞,隔著約丈許遠的距離,鳳目含笑地看著一身慵懶的國師。
竟然是將剛剛自風傾舞處探聽到的「重要信息」,如此輕易地便告知給了這個她本應「好好防範」之人,亦不知她心中在做何謀算。
「看來那望月樓,果然不是真正的清靜之地,虞少保日後亦少去踏足為妙啊。」
長空面上依然笑靨如花嬌艷、如殘陽燦爛,但彎彎的眼底深處,卻悄然迸射出幾縷寒芒。
雖然他眼中凜冽不過須臾,即墨貞卻沒有放過這瞬間綻放出的懾人戾氣,忽然便覺得這雙總是如罩煙雲的神秘雙眸,竟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
那風傾舞她自是不信,但面前的長空她亦仍心懷防備,只是望月樓之事他絕沒有自行傳揚出去的理由。
畢竟若是傳到祈帝的耳朵裡,敢給她占卜出「鸞凰之命」的國師,卻不及時上報,亦是要承上天大的罪過的!
所以這件事會讓風傾舞有所耳聞,只會是那紫玉寒透露出去的,但她絕計不信風家會有勢力跟這望月樓牽扯到一起。
而這姓風的,只怕僅是那望月樓背後老闆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但這枚棋子為何會被選來對付她,倒是讓她一時還參悟不透。
是否那人覺得,她亦是個心高氣傲之人,所以像清遠王那般對她獻慇勤的入不得她的法眼,倒風傾舞這般生性清冷淡漠的,反而會惹她青睞?
哼,即便當下前有狼、後有虎又如何?
她即墨貞便陪他們玩玩,看這風傾舞和那背後之人,究竟能耍出何等花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