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個尚未許嫁出閣的女子,當眾證明自己仍然是清白完璧之身,單單說出來就已經是種極端污辱名節之舉,更惶論當真實行。
身為被辱者的即墨貞主動說出那番話,一來是表現出自己的氣度非凡,二來則是有意要將使出陰招卻還要裝好人的公冶雁鸞一軍,讓那些尚不知情的人意識到這位魏王妃隱藏的心思何其惡毒!
果然此言一出,原來還有些聽信魏王妃與公冶柔言論的人,漸漸意識到此間不妥之處,轉而看向公冶家眾人的視線都有些異樣起來。
「虞司主莫要聽信他人說笑了,能得清遠王如此看重的女子又怎會不清白?」
魏王姬無為適時現身說話,擺明是要做和事佬化解此番紛爭的,但又明白必須做些什麼才能平息對方憤怒。
「不過,本王的王妃啊,你否亦該好好管教一下令堂妹了?如此不識大局任意胡言,才當真是白折辱沒了公冶家的百年威名!」
其實論起公冶家的興盛不過就是近來幾十年的事情,姬無為如此說不過是在提醒公冶雁鸞,莫要因個小小的虞氏,便輕易毀掉自家聲譽。
「王爺教訓得是,我家這小堂妹的確應該好管教管教了。」
公冶雁鸞那溫婉端莊的美麗面容上,卻仍舊掛著得體的笑容,但聲音中卻已透出幾分冰冷寒意,說話間便暗自狠狠剮了不成器的公冶柔一眼。
「王爺、王妃、虞大人,柔兒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胡亂聽信那些坊間謠言了。」
早已被嚇得渾身打顫的公冶柔,再被堂姐這麼一瞪,聲音裡頓時帶了哭腔,眼淚汪汪地煞時惹人憐惜。
「似公冶小姐這般已然許嫁之人,即便失了清白名譽自然無妨。但舍妹可尚待字閨中,甚至尚未行及笄之禮,今日公冶小姐這般言論一但傳將出去,讓她日後如何是好?」
虞莫孤卻顯然沒有要輕易放過公冶柔的打算,他早已視即墨貞便是嫡妹虞莫獨,又哪裡會容得外人如此欺辱於她?
「不知虞大人意欲如何?」
姬無為根本不理會公冶柔是何表情動作,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虞莫孤,深邃鷹眸中閃爍著讓人看不透的暗芒。
「莫獨,你覺得此事當如何了結?」
不想他小小的翰林院侍讀學士卻根本沒看魏王一眼,而是一掃冷厲地柔聲問向其妹。
「哥哥說得很是在理,今日公冶小姐已然損了我的名譽,雖然清者自清,但這些話傳出去畢竟好說不好聽。同樣亦如魏王殿下所言,雖然小女子入京不過才月餘光景,卻已被那些居心叵測之人,編排出許多流言,其中尤其以魏王府饗宴之事為甚。」
即墨貞面帶淡泊清冷淺笑,不緊不慢地說著。
「難得今日如此多的貴人們皆在場,不如便勞煩公冶小姐當眾講述清楚當日之事,再罰酒三杯承認適才之言皆是憑空污蔑,如此方才能還我清白。」
魏王府一事,其實便是公冶柔後來得公冶雁鸞示意,才刻意放出是「虞莫獨」有意構陷她與魏王私通的謠言。
所以這邊話音剛落,公冶柔已然難以自控地猛然抬頭看向即墨貞,那還含著淚花的漆亮大眼中,先是閃過一陣難以置信,繼而則是鋪天蓋地的憤恨之情瀰漫擴散。
她,當真已然恨毒了這「虞莫獨」,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不錯,亦只有如此方才能補償虞司主之萬一。」
姬無邪最先表達贊同,虞莫孤與陳楓等人自然也跟著附和,儼然讓公冶柔陳述自己曾經在魏王府內的糊塗事,以及向即墨貞罰酒道歉,已成不可推卸逃避的必行之舉。
仍跪在冰冷石地上的公冶柔,直又羞又氣得渾身戰慄,支在地上的雙手緊握成拳,精心修剪過的圓潤指甲已然陷入掌心軟肉,刺出絲絲血紅。
她此時只會妒恨氣惱如此多的人為即墨貞說話,而自己卻只能任人擺佈地當眾說出自己的奇恥大辱,甚至還要向仇人敬酒賠禮。但她卻不曾想到,若不是她算計別人在前,若不是她故意挑釁在前,若不是她妄圖羞辱別人在前,又豈會害自己落到這般田地?
說到底,無論是對於魏王妃、公冶敬德或是魏王,看待公冶柔均不過是枚可有可無的棋子而已。甚至早在她與姬無為被眾人發現同在榻上之時,便已成為公冶雁鸞的棄子,只是還沒有機會將之名正言順地處理掉罷了。
所以如今她當眾被辱,又豈會有人願意為之出頭?
因而最終,即便公冶柔如何地不甘,還是只能硬著頭皮,含淚咬牙地將當初魏王府一事大致澄清,言明是自己酒後失儀走錯了房間才會造成誤會,然後再向即墨貞畢恭畢敬地接連敬上三杯賠罪酒,才算得到即墨貞表面上的原諒。
但其實他們心中都很清楚,再經過此番兩相敵對後,他們已然是恨不能將彼此置於死地的至仇!
不過就當下而言,經過這番波折的陳國府宴席進展還算順利,至天色微黑時便賓主盡歡而散。
由於陳楓與陳芷萱的盛情,虞莫孤與即墨貞是眾賓客中最後離開陳國公府的,姬無邪本又執意要親自送即墨貞回府,但畢竟有虞莫孤在,最終還是被婉言謝絕了。而這其中自然還有其他原因,卻是這對虞氏兄妹暫不能與清遠王說明的了。
彼時,天色已然完全黑下來,三兩星光點綴之中,半彎月牙在雲層的掩映下,緩緩升上黑絲絨般的夜空,隱有月黑風高之勢。
即墨貞和知秋坐在馬車裡,虞莫孤則是與車伕同坐於車前,駕車緩緩駛入昏暗長道。
由於虞府與陳國公府相距較遠,所以當馬車在寬敞官道上跑開後,速度著實頗快,虞莫孤只覺得耳畔風聲呼嘯,竟與騎馬飛奔時有些相似。當馬車轉入一條較為偏僻的狹長小道時,即便他這個不懂武功的文人,亦立時感覺到陣陣危險殺氣夾在晚風中撲面而來。
就在虞莫孤催促車伕加快前行速度時,嗖、嗖、嗖,幾聲破空之音銳然響起,數支流箭直奔他與車伕以及隱在車廂中的人而至。緊接著便是數名黑衣人,猶若追著箭矢般飛身自兩旁高牆落下,手中皆亮出明晃晃的刀劍利器。
虞府的車伕手中長鞭一甩,便將周圍的暗箭皆擋了出去,顯然絕非只是個單純的車伕,分明是個喬裝過的高手。虞莫孤雖是文人,卻亦喜好隨身配劍,雖然只會些花架子,但持劍在手便不禁多了幾分安心。
「主子有令,活捉車中的女子,其餘殺無赦!」
雖然有些意外於車伕的本事,但為首的黑衣人還是冷聲下達命令,並未將這勢單力孤的高手放在眼裡,顯然還是對此次行動勢在必得。
而那擋在虞莫孤身前全力護主的車伕,見此情景亦不禁手心微微冒汗,畢竟他再厲害也難以既保住主子,又同時與近十名的職業殺手死士周旋。但即便如此沒有勝算,他卻仍絲毫不見退縮之意,手中看似尋常的馬鞭在刀光劍影的映襯下,竟然絲毫不輸半分殺氣。
黑衣人們手舉刀劍漸漸逼近,然而他們卻未曾注意到,就在他們以合圍之勢即將揮刃刺向馬車時,在他們身後又有另一批黑衣人在快速逼近。
當他們終於意識到殺機近在身後,卻為時已晚,在寒光大亮耀得窄道中恍若白晝的瞬間,那些為暗殺虞莫孤與即墨貞而來的黑衣人們,已然齊齊身首異處,甚至連聲驚叫與呼救都不及出口。
僻靜的暗夜窄道之中,瞬間瀰漫開濃濃的血腥氣息,那些手起刀落間便解決數名殺手的另一批黑衣人,執著染血刀劍冷冷站在殘屍旁,凝視著停在一片血泊之上的馬車,在幾近無聲的死寂中,愈發顯得詭異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