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清遠王帶領的周國海軍,共計誅殺海賊二百餘人,活捉大小頭目三十餘人,雖未能生擒賊王火炎焱,卻也逼得他重傷跳海生死未卜,可謂給了皓沙海賊百年來最重一擊。
皓沙海盜猖獗已久,害得沿海百姓及過往商船苦不堪言,因而當高懸清遠王大旗的船隊大勝返航時,相關城州官員與自發聚集的眾漁民商賈等近千人齊齊守在港口附近迎英雄歸來。萬民欣喜的歡呼聲勝似滔天巨浪,其氛圍之熱烈、稱頌之虔誠,堪比每年開海時向海神祈福叩拜。
蟄伏多年的清遠王憑此一戰成名,天下英豪樂於談及的自然是他一夜之間殲滅皓沙海盜的神勇戰績,而女子們則皆對他那清雅俊容絕世風華芳心暗許,有些家世背景的千金們更是蠢蠢欲動,都盼著能嫁予尚未娶妻亦未納妾的皇七子。
然而據傳清遠王夜戰海賊時曾救下名女子,且對其青睞有加,甚至親自送其回歸家宅。這著實讓待字閨中的懷春少女們狠狠嫉妒了一番,但卻少有人知她是何身份。
有人說她是雲裳閣的繡女,有人說她是被海盜虜去的卑微漁家女,亦有人說她是清遠王事先安插入皓沙群島海盜中的細作……
總之,眾說紛紜間將此女子傳說得越來越神秘,惹得世人皆欲一睹其真容,只是又有誰能輕易近得清遠王之身?
景陽城。
三輛看似尋常的馬車首尾相銜地進入城門,穿過繁華的鬧市大街,繞過平民聚居的灰暗小巷,來到散落著政要世家的山水南城,最終停在一座年代久遠的宅院前。
「原來虞小姐竟是出身顯赫三朝簪纓世家,失敬、失敬。」
即便身著便裝仍難掩一身清雅貴氣的清遠王姬無邪,自斷後的第三輛馬車中下來,親自行至被護在中間的第二輛馬車前。
儘管早在得知她姓虞名莫獨又家在景陽城時,姬無邪就已隱約猜到她定然與顯赫虞家有些關係,卻並未派人調查確定,因而此刻表現出的驚訝倒亦有五分出於真情流露。
「王爺莫要取笑,誰不知我虞家自前魏起便已落寞,如今不過只餘一片老舊祖宅而已,當真有負先祖威名。」
自從離開南疆開始,即墨貞便已擁有了新身份——景陽虞氏家的小女兒,而原本十九歲的年紀也被改成虞莫孤應有的十五歲。
不過,就算她早已作足心理準備,當提及「前魏」時,心頭仍不由得微微一顫。
她終於曾又踏上故土,然而一切卻早已物是人非……
正如姬無邪所說,這虞氏在東蒙大陸之東曾是個十分顯赫的文儒家族,在魏以前的三朝中,曾有一人被封一等公爵、三人官拜丞相、兩人位列「三公」、正四品以上文官更是曾多達十餘人,剩餘品階文官難以計數。而女眷中則曾出過一位皇后、一位貴妃及兩位雙生花寵妃,論起當年位列京畿十大家族的風光真可謂少有匹敵。
然而自從魏國即墨氏入主中原腹地之東,曾出得一位前楚末帝貴妃的虞氏雖倖免未遭滅族之災,卻已難在京畿立足,這才舉家遷回故土景陽城內的老宅。此後百餘年間虞氏皆未再露絲毫鋒芒,有人說虞氏氣數已盡,再難出得曠世之才重振家聲;亦有人說虞氏一族僅是在韜光養晦,只待時機到達再重登巔峰。
這落寞百餘年的曾經權勢滔天的簪纓世家,終於在這一代出了個名滿天下的青年大儒——虞莫孤。
據傳此子三歲便能識字過千,五歲便通讀詩詞名篇,八歲便已出口成章,九歲時為賀嫡母壽辰而作的藏頭詩更是傳遍天下,十歲便已是名滿東蒙的神童,都道他必是文曲星下凡,前途不可限量。
而當虞莫孤成年後,偏偏又時逢魏國被滅,一時間關於虞氏即將復興的言論甚囂塵上。
「虞小姐切莫如此妄自菲薄,天下誰人不知令兄虞大儒之名?而且據我所知,父皇已然下旨冊封令兄為翰林院侍讀,想來虞氏重振輝煌已是指日可待。」
據姬無邪對如今虞氏家族的瞭解,人丁日漸凋零的嫡宗只餘虞莫孤父母一脈,而其父早亡,其母將嫡子養大便撒手人寰,僅留下個尚年幼的妹妹給他撫養。
「當真?那我可要趕快去恭喜哥哥了。」
自被火炎焱所傷後,即墨貞便一直被清遠王帶在身邊照顧,兩人間私下裡已不論身份尊卑猶如相識多年的至交好友。然而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那些不著痕跡的刻意「討好」或適當賣弄才學,皆只為讓這位清雅高貴的王爺對她另眼相看,以謀後事。
正當兩人相讓著走向虞府大門時,原本緊閉的門已然打開,快步跑出來個身著碧綠衣裙的丫鬟。
「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可急死奴婢了!」
早已暗入南疆見過即墨貞的虞府丫鬟流碧,滿面焦急地徑直衝上前。
「哎,你這丫頭當真被哥哥寵壞了,好沒規矩!沒見有貴客到訪麼?還不快快拜見清遠王殿下。」
即墨貞佯裝責怪,但嘴角卻彎著抹若有似無的淺笑,流碧這樣一出想來姬無邪便更不會懷疑她的身份了。
其實真正的虞莫獨在年僅十歲之時便已夭折,只是不知為何卻被虞家上下將此事隱瞞下來,以至於外界無人得知虞家小女兒已死,這才給了「重生」的她來冒充的機會。
「清遠王?」
雖然不過月餘光景,但清遠王殲滅皓沙海盜的英勇威名卻已傳遍天下,如此讓萬千少女心馳神往的天之驕子突然出現眼前,也難怪流碧會在大驚失色過後又大喜過旺,盈盈跪拜在地連連叩首。
「哥哥呢?讓他也快快出來拜見王爺吧。」
縱然姬無邪已然允她私下裡不必多禮,但即墨貞卻深知當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只不過她心中卻清楚得很,今日虞莫孤是無緣與清遠王會面了。
「小姐,您還說呢,少爺可是足足空等了你十餘日才肯隨欽差大人上京赴職,差點誤了仕途大事。」
果然是個被寵壞的丫鬟,流碧竟然嬌嗔地怨起她家小姐來,但她與即墨貞心中卻都清楚得很,這一切不過是場早已籌謀好的戲而已。
「什麼?哥哥已經上京赴職了?這可如何是好?」
即墨貞聞言,滿面驚詫略帶無助地看向身旁的姬無邪,為難得輕咬朱唇的模樣嬌嬈楚楚得讓任何男人都會心生憐憫疼惜之情。
「反正亦是順路,只要虞小姐不嫌棄,可隨我一同返京。」
已然完成東行任務的姬無邪,自然是要回京向周祈帝覆命的,帶上位虞家嫡小姐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他本就對這個敢在海盜頭子面前動手反抗的勇敢女子頗為動心,再加之此後月餘間與其朝夕相處更覺此女子不僅才華橫溢,性子更是時而柔軟時而堅韌讓人難以摸得通透。
就好比雖然整日面對著他這個讓天下少女癡迷的男子,她卻未曾表現出過分欣喜或有意攀附,甚至偶爾還會表現出淡漠疏離的模樣,使得他這見慣各家千金名媛、皇族公主、郡主的王爺,都忍不住想要更瞭解她。
欲擒故縱之法世人皆知,但若玩得讓人難以察覺,甚至明知故犯,則著實需要些火候歷練方成。
「那便多謝王爺了。」
即墨貞亦未虛作推托,落落大方地便福身道謝,而低垂的眼底則掠過抹輕嘲。
在她嫁給姬無為後雖亦僅見過姬無邪兩回,但對這位清雅高貴的小王爺卻頗有些瞭解,只因他是周祈帝最疼愛的皇子,因而當時還想著相助夫君大業的她,曾派人仔細收羅過關於姬無邪的性情、喜惡等相關訊息。
只是那時的她何曾想到,有朝一日她竟會利用這位出身與心智、氣節同樣高貴清雅的王爺,來達成自己的復仇目的呢?
由於天色已晚,即墨貞便留清遠王一行在虞府暫住一晚,翌日方才重新啟程,南下去往周國京都——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