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達家的石頭小屋簡陋而狹小,小窗子上面是幾根鐵條,颳風下雨就會向裡面倒灌,好在凱撒平原沒有冬天,不用擔心被凍死。
咚。撲稜。乓!,哎呦!
房間裡面傳來一陣打鬥的聲音,木桌椅碰撞破碎,陶罐碎裂的悶響。一個老頭的喘粗氣的聲音隱隱傳來,喘息中夾雜著老邁的肺部被急促呼吸帶出來的敗革一樣的聲音。
接著一聲高昂的祈禱聲音順著小窗子向天空遙遙透過去,肉眼可見籠罩在房間外的空氣開始顫抖起來,無數金色的光點兒如同搖曳的燭火一樣浮在空中顫抖不停。
有一隻無形的手一樣在光點兒後面一推,那些金色的光燦便都向著屋子裡面湧去,金色的光芒充滿聖潔的氣息,將小院子都映照的金光燦燦。
抱著孩子的蘇菲震撼地向後退了好幾步,差點兒一個不留神摔倒,牧師大人真的是光明女神聖潔的僕人,這種神奇的景象只有在酒館裡聽那些冒險的僱傭兵們說起過,這下子丈夫肯定沒事了,她心中想,只是那裡面傳出來的碰撞打鬥聲實在讓人放心不下來。
還沒等聖潔的金光蔓延到蘇菲的腳下,空氣忽然一變,驀地就陰冷下來,好像一個艷陽熱天一下子被無端飄起的烏雲遮住,然後刮起狂風驟雨。
讓人心驚震撼的一幕出現了,只見條條黑色的煙霧觸手一樣一下子從窗戶,房門,煙囪中彈了出來,在達婭蘇菲面前揮舞,扭曲,虯結,前一刻還金光萬丈聖潔純淨,突然間便陰風怒號鬼氣森森。院子裡的雜草一遇到這股黑氣觸手全部像是被吸收走了生命力一樣變得枯萎,風一吹就化成粉塵,從那些陰寒的氣息中一股極大的怨唸咒力彷彿吞吐著死亡地獄一樣的怨靈。
接著就聽到比比蹦蹦的聲音,好似將冬夜苦寒之時滴水成冰的聲音加快了無數倍,就見石頭牆面上一層白霜快速地從屋內向外蔓延,寒霜上一層薄薄的冰晶凝結成形,在陽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但誰也沒有感受到溫暖和光明。
達婭瞪大了眼睛,被眼前的寒意陰森嚇得不敢動了,直到冰霜快蔓延到腳下才啊的一聲尖叫起來,跳著向後退去,同時一把拉住還在發抖發呆的蘇菲。向後退到院子外面。
蘇菲和達婭面面相覷,不由抱緊了懷中的孩子,蘇菲的兒子基努哇哇地哭個不停,在母親懷裡死死抱著她的脖子,一刻也不敢回頭,倒是紗月兒彷彿沒事兒人一樣,看著那些陰氣凍結的寒冰還拍手呵呵直笑。不斷有老鼠從院子角落裡發出慘叫然後被黑色氣流的觸手吸成肉乾,蘇菲急的哭了起來,無助地道
「怎麼辦,達婭,怎麼辦。大師他在裡面呢。」
「快去找艾德。」
艾德和達尤沙蹲在安娜房門外面就像兩個聽牆角的淫賊,艾德靠在石牆上,也不管地面滿是塵土,一屁股坐在一塊石頭上,手裡把玩著那枚刻著滄痕大地戰魔王的金項鏈。金質的項鏈冰涼沉重,表面有些被磨得光滑如鏡,斑駁而滄桑。
他和達尤沙無意間便聊起了自己的童年時代,艾德面無表情,緩緩說道。
「我從小就沒有見過我父親,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只記得媽媽是一個農場主的女兒,在我印象裡每天就是坐在一個小木屋前看著同齡的小孩兒跑來跑去,那些小孩子捉田鼠,打野鳥,但從來都不帶著我,他們都很奇怪我的頭髮和眼睛為什麼是黑色的,總喜歡上來摸我的頭,有時還很怕我的樣子。結果媽媽說摸頭會長不高,就沒人敢摸了。
在艾達郡黑色都被視為黑暗的東西,誰家母狗剩下純黑色的狗崽都要去神殿祈禱然後燒死的,那些人當然不會知道黑髮黑瞳是血曼陀羅家族特有的顏色。我媽媽懷我的時候並沒有出嫁,要不是老外婆心疼她的小女兒,恐怕我們早就餓死在街頭了。」
艾德嘴角笑意淺淡,目光怔怔看著手中家族的遺物說道。
「她總是在黃昏之後幹過農活和家務,然後抱著我摸著我的頭髮對著燈光又哭又笑,我不知道為什麼。」
達尤沙有些拘謹地坐在了他的身邊,第一次聽他講起自己的過去,她又好奇又有些不安。便溫聲說道。
「或許是你母親思念你父親吧,以前我爸爸活著的時候要是他打獵晚回媽媽也會擔心的。我的家裡可沒有你這樣輝煌的歷史和波折,從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那時起就是城外的獵戶,聽說羅斯家族最有名氣的一個先祖就是在蒼雪女皇時代參加過雪域遠征軍,殺過諾德蠻族。說起來也許你母親也為你父親而自豪的。」
艾德嗤笑一聲。
「也許吧,可我問起關於那個沒用的死鬼老爹,她也從來不提起,還是後來老牧師跟我說起過一些他的事情。他從來不是個好父親,也從來沒有管過我們母子,我自小就有個心願,如果有一天看到他,一定要重重打他一頓,然後讓他去我媽媽墳前認錯。」達尤沙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便轉言問道。
「那你是從小就在法瑞爾大師身邊嗎?」
艾德搖搖頭,回憶說道,「是我母親死後,農場的人說我的不詳的人,便要將我趕出去,然後路過一個遊歷的牧師,便將我帶走了,你知道他是怎麼和那些人說的嗎?」
「他說我是黑夜之神留在人間的兒子,要帶我去城市裡的神殿淨化掉,不然即使在農場附近殺死,靈魂也會變作惡靈,永遠纏著農場裡的未出嫁的處女們。」艾德說著就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結果那些農場主都信以為真,還給了他一筆錢,尤其是那些小姑娘們,那是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看魔鬼一樣,我們就堂而皇之地帶著錢離開了,後來我才知道老牧師本來就認識我老爹的,那次就是去接我的。」
達尤沙的思緒也隨著艾德的敘述來到一個黃昏籠罩的農莊,一群天真童稚的孩子繞著草垛捉田鼠,小男孩兒們手裡拿著木棍走在前面,小姑娘跟在後面歡呼拍手,只有一個黑色頭髮黑色眼睛的少年坐在簡陋的茅草房門前,雙手支著下巴看著玩鬧的同齡人們。過往的大人都眼帶厭憎看著他,只有一個溫柔的女人將他抱在懷裡。
她晃晃腦袋,看著艾德英朗的眉宇,忽然想要伸手去撫平他皺起的眉頭。艾德笑著攔開她的手,
「不過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幸好現在老子是皇家騎士了,以後還會成為法師老爺,萬一被哪個慧眼識英才的大魔法師看出本法師天賦異稟天縱奇才,引薦我去提瑞斯法聖地,那就不得了了,誰見到不得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大師』。」
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達尤沙瓊鼻一翹,抿起紅潤的嘴唇兒,哼了一聲,收回手捋著自己的細辮子長髮。
「德性!」
「放心好了,到時候我就將你和達婭姐,還有小紗月兒接到提瑞斯法聖地去,萬一被年輕的法師世家子看中你了,你不就一鳴驚人,成了法師夫人了……」
達尤沙做了個鬼臉兒,「不要臉,誰稀罕,臭流氓!」
「達尤沙,艾德先生,快,快去看看吧。」
蘇菲一個趔悸撲上前來,懷裡的基努被沙包一樣扔了出來。
幸虧艾德手快,一把接住男童,抱住摔倒的蘇菲,就覺得她全身冰涼,瑟瑟發抖。
「怎麼了,達婭姐姐。」他抬頭問後面來的達婭。
達婭也變了顏色,額頭汗水還粘著頭髮,「艾德,快去看看法瑞爾叔叔吧,好像,好像出事了。」
艾德表情頓時一變,將小男孩兒隨手扔到達尤沙懷裡,轉身就走,
「艾德……」達尤沙在後面喊了一聲,忽然覺得自己胸前最敏感的地方一緊,什麼東西在掐著那處稚嫩青澀的草莓,低頭一看男孩兒基努正雙手抓著找奶吃,一雙小手雖然不大卻極為有力,看來以前在母親黑黑瘦瘦的懷抱裡面沒有這種香軟的感覺,捏的不亦樂乎。
「哎呀。」她柳眉倒豎,要不是這個男孩兒還是個半大的嬰兒,恐怕一巴掌就要將他扇飛。
這麼一耽擱艾德已經轉入冰封的小院子裡。
明明八月天氣,中午神瑾花時間太陽神埃阿斯的光輝還能照進豎井最深處,即使現在黃昏之後的風信子時間還依然是暖意融融,可格格不入的是這個貧民窟簡陋的小院子卻如同最寒冷的凜冬一樣,所有植物全部枯萎,連沒來得及逃走的一隻簷雀都被冰封在冰晶中成為一座固定的雕像。
艾德不由吸了口冷氣,氣息在空氣中變成白氣,他打了個寒戰,神色越發凝重起來,這絕不是簡單的暗煞,艾德不是沒有見過暗煞,在幾年的遊歷中他和法瑞爾也曾為一些被黑暗氣息衝撞,被暗煞附體的一些人淨化驅散,可什麼樣的暗煞能夠將整個院子都冰封起來,身後一個焦急的腳步跟著轉進了來。
達尤沙一進來就慕的打了個激靈,不由雙手抱在了胸前。
「好冷!。」
他回頭看看,脫下身上的騎士披風,剛要給她披上發現紗月兒在達婭的懷裡瑟瑟發抖,一張粉嘟嘟的小臉兒凍得通紅,大眼睛看眨巴眨巴看著艾德。
艾德將披風蓋在達婭的身上,「達婭姐,你和達尤沙先回去吧,這裡你們幫不上忙。」
「聖光的光輝是春天的細語,草木之芬輝映女神的光芒。」一道細細的光芒照在紗月兒身上,她立刻就被一股股金黃光暈包裹著,感覺不到寒冷了。
「我要和你一起去,你一個人應付不來的。」達尤沙一把抓著他的手,不容置疑地說道。
「你進去能幹什麼?和黑暗生物談心嗎?還是用你本就不博大的胸懷去感化他……」艾德嘲笑說道,眼睛在她開始隨著年齡豐滿的胸口一瞄。
達尤沙一把甩開他的手,「臭混蛋,以為誰愛跟著你嗎?我是擔心法瑞爾。」
她挺挺胸脯,「別以為這樣就能氣走我,我可不傻。」
「你進去只能當累贅,別浪費我的時間。」
艾德沒好氣說了一句,轉身進入寒冷陰森的屋子,達尤沙還要說什麼,就被艾德傳來的一句話氣的站住了。
「我是男人,聽我的。什麼時候進去,多久出來我說了算……」
「臭艾德,死艾德,不要臉的混蛋。」達尤沙咬牙切齒地站在院子外面,可終究不放心那個死人一個人在裡面,她心裡酸酸甜甜的,明明之前還和自己平心靜氣地聊起過去和那些不易碰觸的往事,一轉眼就又變回無賴欠扁的樣子,她歎口氣坐在牆角靜靜聽著裡面的動靜。
老牧師趴在床頭,頭頂懸著一個金色的光圈兒,好像要升天了一樣,一個一人高的金色天使將他護在身下,金色的羽翼向屋頂一樣將法瑞爾蓋在下面,任繚亂的黑氣觸手在上面鞭笞纏繞,就是無法突破金光天使的守護。
但金色聖光在不斷的黑氣侵蝕下也已經極為黯淡了,好似狂風下的燭火一般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看到艾德踏破寒冰和黑氣進入屋子,金色的天使再也堅持不住,看了艾德一樣就化作光點兒消散了。
黑氣觸手彷彿一下子變得狂喜,一條最為粗獷的觸手末端黑氣氤氳,幻化出一張大嘴,對著法瑞爾就吞去。艾德抽出長劍,金光覆蓋上劍刃,精鋼的騎士長劍變得如同聖劍一樣燃起聖火,一劍就將那條觸手斬斷。
他守在法瑞爾身前緊握長劍,不可撼動。
躺在床上的安達一動不動,可見一個黑色的影子正在他身上分離起伏掙扎,覆蓋在他身上的那些黑色蛛網一樣的黑線已經密集的像是一層黑色皮膚,那個影子就是那些黑線組成,遠遠看去好像安達的皮自己從他身上掙脫一樣,觸目驚心無比詭異。
一隻金光組成的巨劍正死死釘在黑影的頭部,他抬頭一次光劍就發出聖光,鎮壓著黑影從他身上脫落,黑氣化為大手,緊握著劍柄想要將它從自己頭上拔出,與聖光接觸的黑氣發出嘶嘶剌剌的聲音。
艾德知道那個光劍是老牧師的封印,只是這個暗煞為什麼會有這樣強大的力量,如果不是暗煞的話,那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