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著樓梯向上走。在二樓,首先聽到的就是一陣的雞飛狗走。一陣煙火氣從一個房門冒了出來。然後就是探出了一個頭來。陸纖先生雙眼淚流。正是快步奔出來。直撲在欄杆邊。咳嗽個不停。他聽到腳步聲。向這裡望來。
「林小姐!!」。他一面尷尬地打著招呼。
「嗯,陸先生。」。林紫紋忍笑道。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好幾次了。陸纖先生就是這麼迷糊的。他的畫好。造詣高,不過生活就是一團的糟。平日難得見到他穿上整齊干潔的衣服。總是很有些魏晉名士那種髒兮兮的樣子。他做飯也是手忙腳亂。
寧欣也是笑著從這位迷糊先生身邊走過。「阿纖。好好冶家吧。」。她伸手於對方肩上一拍。嘻嘻笑著過了。陸纖狂點頭。
不過等到看到兩人走上三樓後。他這琢磨出一點不對勁來。他摸了摸腦袋。
咦。那個男的我認識的麼。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的啊。他迷糊一會後。便是啞然失笑。好了。管他呢,也許自已認識他的,不過依自已的記性。記不起他也是正常的。
對。對。肯定是自已認識的。自已這記性啊。他自嘲一下,便是全力投入今夜的果腹大業中去了。
#########
「有時候。人活得像樓下的糊塗大叔那樣。也是不錯的吧」。這句話是寧欣說的。當時她們回到這樓上。發現小美和小靜還是沒有回來。在小桌邊坐下後。寧欣幽幽歎了口氣。
「別多想了!!要茶嗎?」。林紫紋現在在廚房中對她說道。
「來一杯吧!!」。「好的。」。林紫紋沖好茶。拿了出來。她就是坐在寧欣的對面。
看著對方面色。「先喝茶吧。待會有些東西。我還要交給你呢。」。她認真的說。
「什麼東西呢??」。寧欣將茶送到唇邊。吮了一口。茶有點濃了。苦苦的。不過正如其心。
「就是以前你叫我去收拾的東西!」。林紫紋盡量的說得輕鬆些。不過寧欣的面色卻變了。
「就是那些東西。」寧欣重述了一次。她有些失神了。茶杯差點就是脫手。她不過還能控制住自已。動作僵硬地將杯子放回桌上。
「拿出來吧。」。她漠然道。
林紫紋走回自已的房間,從那箱子底下找出了那一個女式手提包。然後放在寧欣的面上。看著那個普通的薔薇色的提包。寧欣雙手抖了起來。她看了好一會。才將這提包拉鏈拉開。裡面是幾件衣裙。淺藍色的。玫瑰紅色的。粉紅色的。還有小巧的帽子。還有一副太陽鏡。這些衣裙啊。不是以前自已的穿著麼。不就是自已吩咐林子文到那個負心人的居所給自已取回的麼。
一段感情自已不也是失落在那裡嗎。她雙手抓緊了那幾件衣裙。心中只是堵得難受。她垂下了頭。還有什麼好說呢。此情已逝。此身已變。寧欣的淚水噗噗而流了下來。
自已還能再穿上這些柔軟的裙子。驕傲在風中跑動。讓風吹過自已的長髮。讓風傳來後面那個負心人的甜言蜜語嗎。自已還能嗎。她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在那一刻。她一心想維持的淡然自如崩潰了。寧欣抓緊住那個手提包。不過她抓不住人生啊。
至於這個包所代表的她的21年的少女生涯。她是抓不住的了。
林紫紋也是眼眶濕濕了。她抽過紙巾。為寧欣擦去淚水。「不要哭了。」。她柔聲的說。「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她頓了頓後。然後慢慢說了。
「其實你的手機。還有證件那些東西全在裡面了。」說到這裡。林紫紋心也是一沉。不過寧欣的大學生身份。自已能還給她嗎。
「那多謝你了」。寧欣低聲道。她伸手入包。將其中的事物一件件取了出來。林紫紋一點都沒有動用她的。自從取出那天,就是一直在放在箱子的底部。因此每件都是那麼清潔。還有淡淡的花香在其中散發。
一個棕綠色。旁邊掛了個毛絨小熊的錢包。幾張高紙質的香片紙。一小包紙巾。兩支月光唇膏。還有一小盒金紙包著的巧克力。一個銀色的手機,一個小巧的打火機。一個小小的電話本。還有就是幾件衣裙。這就是林子文以前去芙蓉花園為寧欣去取回的東西。這也是寧欣在她21歲之前所有歲月的遺產了。
不過就在手提包中的事物取盡後。寧欣嗯了一聲。原來她發現在手提包中還有一件事物。當她拿出來一看。卻是一封信。那封信當然不是寧欣的了。兩人都是能想到是那一個人留在裡面的。由於沒被發現。它就是在裡面躺了好幾個月。
信封上是幾個秀氣帶著挺拔的字體。欣親啟。封面就是這麼三個字。裡面卻是鼓鼓脹脹的。不知塞了多少的情意。多少的紙張。
寧欣拾起那封信。林紫紋看著她。心中充滿了不安。「要打開看看嗎??」。她建議說。
「算了。」。寧欣忽然冷笑一聲。「有什麼好看的!!」。她拿過那個打火機。把那封信點燃了。火舌慢慢變大了。吞吐不定。黃色的火光將信封和裡面的東西燒得捲了起來。裡面除了幾張信紙外,還有的是一張張的照片。林紫紋能看到那色澤漸漸變淡的一些字體。欣。愛。你的。我們等等。
照片也是兩個人的。背景卻是很不同。有雪。有花。有月。有風。火焰卻是一寸寸的向上吞動。留下來的是一片片落灰。白色的灰。在灰片片落下時。幾點晶瑩的淚也滴了下來。在餘溫未盡的灰中濺起絲絲輕響。於是淡淡的輕煙也飄了起來。
「我先去做飯吧」。林紫紋站起身來。她覺得不宜在旁邊久留。
「嗯」。寧欣的聲音像來自於遙遠的空間。是那麼不真實。
林紫紋沒有再說。她走進廚房中。看著一動不動坐著的寧欣。還有她指上那一束畢畢剝剝燃燒的火光。自已的心也是一種身同感受的傷感。不過她不再多想了。也不願多想了。
##################
林紫紋做飯的手腳還是挺快的。不久她就是收掇好了。而此時寧欣也是將那手提包中的事物全放了回來。也是進來幫忙搬碗筷了。
「那用得上你呢。」。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別跟我客氣了。以後還要你多多關照呢。」。寧欣在客廳中擺著碗筷。一邊笑道說。現在她看起來從容得很。林紫紋看見她的樣子。心中倒是一時轉不過來。
「對了,小美和小靜怎麼還沒回來呢??」。寧欣說道。
她這麼一說。林紫紋倒想起來了。她看了下表。現在是6點過了。在以往,兩個女兒在5點前就是回來了。
「看來她們活動得高興吧。她們就是這樣啊。一高興就是忘記了時間的。」。林紫紋自作解釋說。她解下圍裙。然後在抹布上擦乾淨了手。
「算了,我們不等她們了。我們先吃吧。」。林紫紋提議說。
「這不好,還是等等她們。」寧欣提議說。她突然噗哧一笑。「你說。紫紋。要是她們知道我們變成這個樣子了。她們會怎麼想呢。你說。她們會把我當成個怪物嗎??」
「嗯。你怎麼這麼想呢??」。林紫紋笑道:「如果是這樣。她們爸爸就是怪物了。」。
寧欣看著她。哧哧笑了起來。「得了嗎。現在咱們都是不正常人了」。她自我解嘲說。林紫紋也只好笑笑不語。
兩人在桌邊對面坐了下來。一時又陷入了沉默中。
這種情況很快就打破了。因為不久樓下就是傳來了腳步聲。還有就是兩人熟悉至極點了的歡笑聲。
「陸叔叔好!!」。「陸叔叔。你又做成夾生面了!!」。前面是小美。後面的不留情揭人短處的自然是小靜了。
「嘿嘿。」這下自然是陸叔叔的乾笑了。的確也令人不得不發噱的。因為在這世上。連速食麵條也煮成夾生的人實在難得啊。
林紫紋和寧欣對視一眼。都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兩人都是站起身來。淮備迎接兩個天使。最先進來的是小美。她一進門就是笑道:「爸。我們今天玩得真痛快。你知道我們這一年級的人去了那裡嗎。兵馬俑去看了。還有去了曲江。看了許多海洋生物」。
「是啊。」跟在後面的小靜開口。「老師們還要我們寫遊記呢。明天就是要交了。」。
「好吧。」看著兩個女兒那紅通通的面色。林紫紋既是歡喜。又有些憐惜。
「你們先去洗下臉吧。然後我們吃飯。對了。你們見過……」。這下她遲疑了。該叫馬叔叔。還是寧姐姐好呢。
此時寧欣笑盈盈對著兩個小女生:「小美。小靜。你們好啊,現在才回來。讓我和你們爸爸等了好一段時間耶。要受罰的喲!!」。
兩個小女生都是愣住了。她們對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林紫紋。然後才說道:「馬叔叔好。」,不過明顯語氣是有氣無力。她們這兩個小女生還學不來隱藏自已的愛憎感情。雖說這位馬叔叔對自已爸爸有恩。只是對於他。兩人好感卻多不起來。
林紫紋看她們樣子。再看看寧欣面色。發現沒有異樣。這才放下了心。就在兩個小女生洗臉出來。擱下手中書包後。讓她們坐下來後。看著她們對寧欣的不那麼友好的眼神。林紫紋無奈地一笑。而寧欣則是笑咪咪地不說話。不過她的笑容在小美和小靜眼中。想來是很可惡的吧。
因為她一直瞟著自已的爸爸--其實寧欣是示意林紫紋開口而已。
林紫紋沉吟一下。終於啟齒了。「小美。小靜啊。爸爸現在給你們引見一下。也許你們不相信,不過這是真的。」。
「爸爸。你就是說吧。」,小美平靜的說。小靜卻是猜測到了些什麼異樣。她感覺到不同。爸爸還沒在外人面前自稱過呢。這個馬……馬叔叔是不是知道爸爸的秘密了。她向寧欣瞪了一眼。寧欣卻是微笑看過來。
「你們還記得起寧姐姐吧。就是寧欣姐姐。還記得嗎??」。林紫紋試探著說。寧欣好久沒出過來了。不過兩個女兒應該還記得起的。
兩個女兒一齊點頭。當然。寧姐姐為什麼不記得呢。記得她以前不是半夜經常起來鑽進自已兩人被窩中,和兩人說些悄悄話嗎。想起這位姐姐。兩人都是嘴角泛起笑意來。看向爸爸。看她還說出些什麼。
「呃。」林紫紋舒了口氣。「現在寧姐姐嗎。她……她……」。
「她怎麼啦!!」。小美急急問道。
「她不會。不會有事了吧!!」,小靜也搶著說。寧姐姐就在爸爸的身體中。爸爸最清楚。她不會告訴自已一些壞消息吧。
「她倒是沒事,算了……你來說吧!!」。林紫紋想了想。還是把話權交給了寧欣了。
「唔??」。兩個女兒目光全看向了寧欣。莫非這位可厭的馬叔叔知道寧姐姐的下落。
寧欣對著兩個小女生的目光。無聲一笑。「小美。別蹬被子了。還有小靜別老是呵姐姐腋窩好不好。姐姐怕你了。」。她忍著笑說。林紫紋倒是不太明白。不過小美和小靜都是有點驚訝了。因為這兩句話正是以前她們三人共寢時,寧欣受不了兩個活躍而說的話。
「還有。小美你半夜愛磨牙。讓人睡不著。小靜你夜中總說夢話。要不要姐姐再向你嘴中放口香糖啊!!」。此話一出。兩個小女生面全紅了。「你胡說什麼啊。我從來不說夢話的。」小靜強嘴道。「說夢話的小美呢。」
「好吧。就算你不說夢話。」寧欣嘿嘿笑道:「那麼在床上跟小美說紫紋的,應該是你了吧。什麼爸爸的腰好細啊。比李老師還細。我用手抱過的。」。小靜剛呷了口湯。差點就是吐了出來。她慌裡慌張地叫了起來:「我沒說,我沒有說過。小美對不。」。
小美則是掩口輕笑。「我不知道」。她把妹妹踢出去了。
「怕什麼。當時我還說過。你不怕我說給紫紋聽嗎。你不是說,不用擔心,爸爸脾氣好得很。其實爸爸為什麼不穿裙子呢。穿裙子更好看,你想不通對不對!!」。林小靜沒有話說了。她眼珠子一轉。抵起賴來。「你胡說。我那裡說過了。你有什麼樣證據呢。爸爸。你不會相信他吧!!」。
她臉紅耳赤。林紫紋心中好笑。卻是冷起了臉。「說得不錯,不過比起你們無法無天。我自然相信她了」。
聽爸爸這麼一說。林小靜無話說了。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林紫紋哼了聲。林小美竊笑不已。不過寧欣又將火力對向她了。「其實。不止小靜不老實,小美也是一……一樣!!「。她拖長口氣。慢慢說來。小美眼睛也睜大了。吃吃的說不上來話來了。
「小美更壞了。那次她和小靜在夜間說過,爸爸會不會有男……朋……友了」。寧欣拖得長長口氣。貓捉老鼠般戲謔地看著小美驚恐睜得大到無比的眼睛。
「同時小靜也說,如果。爸爸的男朋友是那個禿頭胖子的語。她寧願……」。這下小靜剛湧出的幸災樂禍的笑容也僵住了。她氣急敗壞叫了起來:「你亂說,你亂講。爸爸我沒說過。小美我們沒說過對不對。」。小美也是趕快來撲火。不能袖手旁觀了。「對,對,我們沒有說過,真的沒有說過。再說。你有人證嗎??」。
「哼,人證嗎。」。寧欣笑得很開心。「我當然有。我就是……人證啊!!」
「胡說八道!!」,小靜笑道。
「不信嗎。要不要我再多說些出來。比如你們問我的。紫紋在今夜在做了什麼,她在那裡上班啊。那個大哥和她是什麼關係啊。這些要不要我全說出來!!」。
兩個小女生呆住了。嘴巴張得大大的。兩人便被鎮住了。看看這邊麗人爸爸的沉沉面色。兩人覺得大難臨頭了。不過束手待斃不是小靜天性。
「你說有人證。你就是人證??哈。誰信!!」。她咕嘟著。
「我信啊!!」。林紫紋淡淡的道。「我不信寧姐姐。難道信你們嗎。」。
「什麼??」。小美愣了下。「寧姐姐!!」她向寧欣看到。突然覺得這個馬叔叔神態很不同。眉宇神情之間竟是有幾分的依稀的熟悉。其實小靜比她還早就死死盯著看了。
「你……」,「你……」兩個女兒忍不住齊叫了起來。
寧欣則是笑容可掬,她將雙手合了起來「我又是如何了!!」。佔了這兩個小女生上風。她心情不是小好是大好。
「行了,別打圈子了。見過寧姐姐吧。」。林紫紋忍笑道:「你們當初能認出爸爸來。現在認不出寧姐姐了。」
「呀!!」。兩個女兒盯著寧欣。又盯著爸爸。四個水晶眼珠子在兩人之間打轉。全啞火了。
################
不用多說了。在林紫紋解說下。還有寧欣的現身說法。再加上兩個女兒又不是第一次碰上這種事了。很快她們就是接受了事實。只是小靜還有話說。
「那麼馬叔叔呢。」,到現才她才想起小馬來。雖說小馬是討厭。不過小馬為她爸爸和寧姐姐做了這麼大的犧牲。現在對他的怨意自然也是煙消去許多了。她這樣一說。小美也是注意聽。
林紫紋面色黯然。諸事皆好,只是小馬。她頓了頓:「馬叔叔。他……他去了。」。兩個女兒全是低沉了下來。寧欣也是無語。先前的歡快也不見了。對於小馬這個人。他活著幾個女性都在下意識地疏遠她。不過他走了。人們才發現其實他也是值得懷念的地方的啊。
然而世事不可轉了。林紫紋歎了口氣。「不說了,吃飯吧!!」。
三人都是應聲。開始還是氣氛挺低調的。到後來。她們慚慚地又活躍了起來。小美和小靜有心說起今天的活動。林紫紋和寧欣則是在聽著。不時而時**幾句。
於是在後來。她們四人在一陣陣笑聲歡言中度過了這晚餐。在那時。窗外已是出現星星的了。
四人各司一職。洗碗的,掃地的。還有為寧欣騰出房間的。小美讓出了她的房間。她和小靜同一個房間。不比往時的住宅。現在一個房間能容得下兩個床位的。小靜也沒有意見。
寧欣掃除後。小靜和小美也空出了房間。林紫紋則是開始向空床位找出被席蓋上。看著對方父女三人配合無間的樣子。寧欣聳聳肩。站在那裡。
歎了口氣「哎。我想洗澡了。」。
「那你先洗吧」。林紫紋說。
「不過我沒有毛巾香皂之類的東西啊!!」。寧欣想了想道。
「耶。你不會去買嗎!!」兩個小女生向她眨白眼。異口同聲的說。現在她們正在房間內擺好事物呢。
「說的也是。」寧欣一點頭。向門外走去。不過在門口想到什麼又站定了。
「小美。小靜。我們今夜像以前那樣。一起睡說悄悄話好不好。」。她笑嘻嘻的說。將手靠在門邊。
「切」。兩個小女生面全是紅得炭燒了。一起轉過頭來。惡狠狠一個樣子。一個啐道:「好不正經。色狼!!」,另一個則恨恨道「你還想做間諜麼。兩面派!!」。
林紫紋走出房來。看看三人。咬唇笑了。「早去早回啊!!」她輕聲說道。
寧欣聳聳肩。「世事變了」,她佯作悲傷地在門框邊上一擂。然後「悻悻」地走了。在她身後,是一片的咭咭笑聲。
寧欣走出了巷子口。她站在那裡。這個夜晚。月朗風清。星星像剛擦拭過的寶石鑲在天鵝絨般的溫柔夜色中。她雙手放在身後。在街道上風吹在她身上。有些樹草的氣息。還有溫溫的白日的餘熱。她愣愣站著。扭首回望。仿在發現了些了不起的奇跡。
依稀的歡笑聲如春夜中的小雨。她咬緊了牙。突然地她靠在牆邊。雙手捂面。失聲。小聲地痛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