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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五 往事其實不如煙 文 / 甄詡

    『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走了好幾步後,小馬忽然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對林紫紋說。

    「如果你說,我聽聽何妨」林紫紋的語氣中也不見得有一絲的波動。

    「好吧,我知道醫院裡有個地方,可以讓我們說說話的」小馬說「你跟我來吧,還要多謝你今天晚上把我送來了這個醫院。」「那倒是不用了」「我爸爸也在這個醫院。」「哦……」「走吧」

    小馬帶她到的是一處二樓的走廊平台上。在那裡可以俯視一樓的光滑逞亮的磁磚鋪就的廳子。那裡燈光很好,也顯得寧靜漂亮。那建築外的呼嘯風雨已是仿退遠,如同發生在另一塊大陸上了。在這裡,兩人隔著四五步遠。都是依靠著那漆成黑色保護層的鐵欄杆,那些欄杆之中有曲線柔美的裝飾花樣。小馬則是自語自言般說起了他的往事。這些往事是以前的林子文也不知道。

    「我的家鄉在安康,是在山區中的一個很小很小的村子。村子可能什麼都沒有,但是窮是缺不了,似乎從很古很古的時候,它就開始貧困到一無所有。我有二個哥哥,不過我跟他們是沒什麼感情的,他們似乎與我也沒有什麼感情。好像我們不是親生兄弟,而是出於某種原因,不得不彼此遷就才住在一起的,後來他們都成家立業了,都是搬走了,這就令我相當高興的一件事。因為他們小時候起就不喜歡我,認為爸爸太寵愛我了。我是爸爸快奔四十時才出來的。不過我的媽媽生下我幾年後,她就是死了,到現在我也記不清她的樣子,就這樣,我們家中那時候是四個人。四個男的」

    頓了下,他仿要整理思緒一樣。又開始向下說「當然我們哥哥不喜歡我是正常的,因為我是最小的。也長得比他們好看。爸爸沒有讓他們繼續上學。大哥沒念完初中,二哥也是。在大哥十七歲時,爸爸就打發他去河南了。打工賺錢。二哥過三年後,他也只打發出去了。剩下家中兩人,爸爸他上山務農,我就是上學。一級級的從小學到高中。高中畢業後。老爸還打算讓我上大學的,二個哥哥都是心中不滿,加以抵制,因為他們一個已經三十多了,一個是也快三十了,還沒成家立室呢。他們都說我在學校是個懶鬼,只會游手好閒,送去大學也是白扔錢而已。最後我也是不想上學,因為我的心思全散了,無心上學的,再說那時候我也是屬於那種年紀的常有的情緒和想法,認為這個世界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赤手空拳難道不能創個世界出來嗎,那麼多的人可以成功,我為什麼不可以……那時我也討厭起父親的說教了,一心想跑到一個花花世界中掙大錢,好好放縱下」

    「於是在97年那一個夏天,我就離開了那個自已覺得很無味的家鄉。打扮得跟城中最時髦的年輕人一樣,帶著600塊錢跑到了西安。」他又是頓了下。歎了口氣,譏誚地說「現在快四年了,我做到了什麼,你也看到了」

    不過這也只是個中途停頓而已。他又很快抹去了那種譏誚的情緒,開始又平靜說了起來。就仿是說外人的故事一樣。「當初到西安,我還以為可以很快找到工作呢??畢竟街上這麼多的店子和超市,這麼多公司和企業,未來是一片光明,對不對。於是我先是在西安城中痛痛快快玩了一周。然後才去打工作,如果不是錢不多了,我想自已還要玩更久了。於是我就很快嘗到了苦頭。我先在一個餐廳裡面混,才兩天,我就把老闆炒了。因為他對我吼了,錯處並不在我。也許他只是覺得有火氣了,就應該發出來,我只是恰好倒霉而已。在現在看來,他們吼我是理所當然,他是老闆嘛!!不過我那時卻是受不了,那時候我真的是很幼稚啊,對不對,紫紋小姐??」

    「我第二份工作是一個電影剪票員,每天坐在窗口處。接過顧客的票,剪了個口子,還給他。接過下一個,剪,還給他。第三個,剪……我覺得自已就成了一台機器了。滿腦子的壯志雄心,卻只能居就這個小地方,我覺得幾次自已要瘋了。當然是那時候的不成熟的想法了。如果換了現在。說不定我不會這麼想了,而是高高興興一刀刀子剪下去。這份工作,我也是做不長,做了二周後。我就辭去了。在電影院中,我覺得自已野心真是膨脹了。有時候看著電影銀幕上那些香車美女,富豪千金,成功的企業家,叱吒風雲,一擲萬金的老大,我的心就像被蟻咬了,好半夜也睡不著。仿腦子中也是拷貝了一份,不住在裡面重播,我那時候的想法是,自已一定要成為那種人,為了成為那種人,可以不擇手段的」

    「不過,這不擇手段,到後來自已才發現也是難做到的。離開電影院後,我又做了幾份工作。終於在一天晚上,我走進了個夜總會。對那個經理說。自已要找份工作。其實那個夜總會是幹什麼的,我也是知道。但是我想了三天,還是進去了。紫紋小姐,你知道我的新工作是什麼嗎?」

    「在那一個城市裡,總有上流人的,總有下層人的。上流人就是接受下層人的服務。可以高高在上。我的工作就是陪那些有錢的,無聊的,寧虛的女人在酒吧中聊天,陪她們看酒到天明。看一場海外劇陪笑。總之,幾乎是全方面服務的。當然除了灑店工資以外,我還是有不少小費的,有些人很慷慨,有些人則不但不給小費,態度也是差得很,在那裡,像我們這樣的男人被打耳光和潑啤酒。惡意作弄,最後自尊與顏面全無也不少。自然你們外人也很容易想到,如果兩人有意的話,也可以……對不起,紫紋小姐,你也明白吧」

    「你可以繼續說下去」林紫紋淡淡說。「可以當作我不在的」

    「那就好」小馬點點頭。「就是說,如果願意的話,一夜情,或被包下來也是有的。」又頓了下後,他又說了「不過我真是笨啊,我居然沒有……」他笑了起來「我本以為自已可以厚顏無恥的,不顧一切的,不擇手段的。是不是很好笑。進來了還想裝清高嗎??這就是一個胖女人摑了我一個耳光後對我吼的。我想我不是裝清高,也許西安距安康不遠,在西安安康的來人不少,萬一有家鄉的人看到了,或者聽到了,我爸爸有什麼樣的反應呢,他是那種傳統的老人家的。也許是真的我心中也是在裝清高吧,我一方面為她們服務,一方面又看不起她們--其實她們也是如此的吧。我們心中都彼此蔑視。但是一方面能訴之於口,一方面也只能在心中詛咒了。」

    「我在那個夜總混了三個月,後來來了個顧客,她是那種中年知識分子的樣子,架著眼鏡,我陪她喝了半夜酒。她一直都不說話,看起來她的心事很重。不過她走之前,對我說了句「你還年輕嘛,為什麼要在這裡面混呢,對自已沒好處啊,離開吧」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顧客。也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麼說。我採納了她的話,但是沒有全聽她的。於是我就是跑去做了個保安,同時也沒辭去夜總會的職位,也許這樣可以不全浸在夜總會那種氛圍中。自已的心也不用這麼煩。再說那時候我也要錢,錢總是不夠用」

    「於是我就是一邊做保安,一邊在夜總會工作了」小馬苦笑說「白天我是保安,晚上我是夜總會的職員。在保安群中,我覺得自已就是一群家雞中的山雞。跟所有人都是合不來。就是文哥對我比較好。但是他也是不瞭解我的事情,一方面我極力隱晦,一方面他對我,依我看法也是一種純粹的交情而已,因為同事三年了,他連我家裡人也沒問過呢!當然我能指望別人對自已很關心嗎,文哥這對我,已是很不錯了。再說他還有個家要照顧呢。並且他在我缺錢時總肯借給我,當然我也對他做了些對不起的事情。我這是天性難改啊!!」

    「保安的生活也不能使我心情平靜多少,畢竟每天晚上自已還是要跑去夜總會。要臉對那些人的。保安們都是同一種人,不安於現狀,又無能為力。我也與他們委與虛蛇,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來投合他們。於是我就開始半真半假放縱自已,就專門玩花花公子的手段,找那些女高中生。她們其中不少也挺苦悶與無聊的。也很容易就彼此情投意合。她們都是年輕,好看,世事經歷不多,跟她們來往,打打鬧鬧,自已也發現居然又能在這個世上活下去了。我就是一口氣認了一堆乾妹妹,錢大多是時候是自已出的。圖的就是個高興。因為那樣就令我松下緊繃的精神來。但是這也是不能以這種狀態持續下去。後來她們之中居然有人喜歡上我了。而我本意卻是半真半假。有距離些地她們打情罵俏,既覺心理得到滿足,又覺得不會惹上麻煩。」

    「有一天,三個女孩子也是我認的乾妹妹向我攤牌了,她們要我在她們其中選一個。,,,,她們真是天真啊,看不出這是個遊戲嗎。我其實無意染指她們,只是滿足於現狀了……於是她們全散了,到現在,她們還是不肯原諒我吧,其實我利用她們,我何嘗又有面子去見她們呢,我被其中一個的親人為此痛揍了一頓,這樣也許會使她們心中好受些吧」

    「到最後……那也許不用說」小馬苦苦一笑,他向林紫紋這頭瞧了一眼」紫紋小姐,你還要我說下去嗎」「還是那句話,你說我就聽」林紫紋平靜的說。

    「好吧,後來我真正喜歡上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卻不喜歡我。也許是我根本上不應該去困擾她的吧」小馬沉靜了。好一會,他才又輕聲說起來「我當初也沒抱好意的,因為那時候我的妹妹們全離開我了,我就想找個女生來填那個缺口。沒想到卻碰上她了……就是這樣了。我想對她說聲對不起,也許我做錯了,真的做錯了……」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又過一陣子才響起來「後來,我爸爸一個人到西安來找我了。他是被人勸著來西安檢查身體情況的。再說他也想看看我。我一直騙他說自已在西安活得很好。他也是騙我說他在家鄉能吃能住,身體很棒。於是現在我們都見面了。後來發現他竟是患有幾種重病。都是晚期的了。不過我和醫生都串通好了,說他的病雖麻煩,但是也可以冶好的,他居然也相信了,還在昨天對我說。等他身體一好,就帶我和那個不存在的女朋友回家鄉去走走。真是可笑啊。紫紋小姐,你認為呢」

    回答是沉默,林紫紋一言不發。小馬於是又向下說去了「他總以為我在西安做的是一份很體面的工作,有一個很好的很賢惠的女朋友。他不知道那是我騙他的,在信中敷衍他的。我說的話他全信。他為什麼不想想,如何他的兒子有體面的工作,有女朋友,為什麼信裡面照片也沒附上一張呢??他年紀這麼大了,居然還這麼天真,以為兒子還是六歲時,不會說假話的??好笑,是不是。紫紋小姐??」

    「幸好我在他回之前,都已經終結了那份夜總會與保安的工作。並且找到了個職位,還說得過去的。他倒是高興,居然誇我有出息了,其實我心想哭又想笑。但是女朋友呢,他要我帶回來見個面。我能找到嗎,在大街上找一個嗎??因為我不止以對那些人沒感情,並且我懷疑她們對我爸爸的痛苦是否有足夠的同情。她們要是變卦呢,我不想用那些人來騙他。我沒臉去見那些乾妹妹。我於是就去找一個昔日夜總會中的同事,我們曾有過一段感情的。不過是我傻傻的切斷了。你也看到結果了吧,我跪下來,我放棄我的自尊去求她。她也不肯。她已是將過去抹掉了,重新有了幸福,有了個男朋友。她很愛那個男的……」

    「她拒絕我了,但是我瞭解她。所以也不恨她……事情就是這樣了」

    小馬說完了,他的面色猶如大理石,冷冷的幽幽的發著淺光。他站在林紫紋幾步外。像個雕塑了。林紫紋開口了。她聲音很平靜。「你說的全是真的??」

    「你說呢」小馬答所非問。

    「那麼你比我所知道的還要不像樣子」林紫紋一字一頓說「我說你是個廢物,還真沒說錯你!!」

    「你說得對」

    「你的父親房間在那裡」林紫紋冷靜的口吻。小馬無聲無息地向前走去。

    兩人通過那寬大,明亮的走廊時,那群護士早已是不見了。畢竟現在也是凌晨快五點了。她們也應是困了吧。林紫紋瞧著那牆上掛鐘,心中想著。他們在211號房間那停在了,通過門窗向裡看。裡面那個老人正在沉睡,花白的鬍子,花白的頭髮,還有那木根一樣的臉色。也只有這些露出那雪白的被單外。一個小護士正伏在床沿,她想是負責照看他的,但是她也是沒抵得住睡意的侵襲,居然也坐著睡著了。

    林紫紋收回目光來。輕輕走開了。小馬也是戀戀不捨看了一眼後,也是跟了上來。兩人並肩走了幾步後。林紫紋突然開口了:「我答應你!!」

    「哦,那太感謝了」小馬的聲音在凌晨的空氣中顯是有些低沉。

    「我幫你不是因為你,是因為你的父親的關係」

    「這我明白」還是那麼低聲的回答。

    其實你比我還幸運!!林紫紋快步走開了。當年我父親可是念著我的名字去世的啊,我又何嘗在身邊!!外一夜的未歇的風雨聲又傳了進來。林紫紋心中也仿有根針刺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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