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他就是到了翠華大廈,這一會是為自已收拾後事了。雖說現在翠華大廈和自已是一點關係都可說沒有了,林子文已從它的職員名單中劃去了,並且一筆不算多的撫恤金也送到了小美她們手上。林子文卻還是要來,帶走他在這大廈的最後的痕跡。他有這麼一個模糊的想法,如果林子文真的在世間消失了,就讓它更徹底一些吧。以後自已也好乾乾淨淨的在寧欣的體內,以另一個身份活下去。
那一樓是冷清的,這正是上班時間的緣故。保安室中現在是老謝和大江兩個人。在林子文沒有走近之前他們就發現了,確切也是。雖說這個大廈中平日來來往往的長相英俊或者找扮得花枝招展的人許多,不過像林子文這種人就少了,兩個人都是眼前一亮,仿發現了一個新大陸般。來人是一個不施粉黛,氣質清峻的倩人。她走路也不像那種小資般的普通辦公室女職員,走起來斯文嬌柔。她是大步走進來。如一陣夏夜的涼風,就在兩個人未回過神之前,就已刮到他們面前,隔著窗子「請問下,林子文的行李在那裡」她決心速戰速決,拿了就走。
兩個昔日的同事對看了一眼,老謝開口了「小姐,林子文已是不在了,也許你到他的家去還好」,「不用了」林子文聽到同事說自已不在了,心底的滋味也可真古怪,「我早說知道了,事實上我就是他家的親人,現在來把他的行李帶走的」他解釋說,從容得很,好像他也接受林子文已經死去這個事實了。「哦,是這樣嗎!!」老謝移開目光,「那麼,小姐你請等一下」他轉身就去找林子文的行李了。林子文那面上的客氣的淡淡的微笑使他有些受寵若驚。而大江則是驚疑不定望著她,他覺到眼前這個青春正妙的女性身上蘊藏著自已很熟悉的事物,不過真的想不起來了。林子文則是正眼也沒看他,那是因為他們平日關係就沒好過。姓陳的大江閣下是個酗酒好賭之徒,平日還喜歡說一些出格的笑話。在與同事了三年了,林子文對他的印象一向如此。而老謝不同,他可算這群保安比較正直老誠的人了,他年紀最大,也許如此,許多事他都看開了,不如那些年輕的胡鬧。他也是林子文出事後,唯一上過自已家的同事,雖說沒幫什麼忙,但是林子文已很感受了。()那也使他明白,自已在這世上是一個多麼微不足道的人,至少在外人的眼中。
行李很快拿出來了,原來已經是全裝在一個紙盒子中了。雖說看起來不小,只不過份量也輕。林子文殘留在這座大廈中的東西本就不多的。她接過後,也能感覺出裡面是何物。一本棋譜,兩盒棋子,三個杯子,幾份雜誌,還有就是一套制服,一柄折疊傘了。如此而已,輕得就像林子文在這堂皇氣勢,流彩溢金的翠華大廈中的份量。他接過去,卻想到這些,手就有點顫了。大江討好地幫她托了下,他衝著林子文笑了笑,林子文板著臉不理他。他很沒淑女風度將這個紙盒子挾在臂下「多謝了,他客氣說了一句。然後就向那扇亮晶晶,將晨光折射出一片紛光燦爛的旋轉門走去。在那門邊,他停了下來,瞧著那兩個看著他的同事「老謝,請代我問候你的夫人」他點點頭「我真的希望她早點好起來」老謝的夫人一直有病染床,林子文也去看過那個可憐的婦女!!他臨別時本想對每一個同事都說些語不由衷的話,但是現在在這快踏出的門邊,他發現自已失去了說慌的興趣,他不是林子文了,不必再在這些已經陌生的人前說假話……於是他也只對老謝說出自已的衷祝,在老謝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又點點頭,匆忙走了。28
走出這翠華大廈後,林子文沿街邊的人行道向前走。但是走了幾步後,他又停了下來,回頭看它。這座40多層的大廈全身都是那些一片片蔚藍色的玻璃窗,一片片地保護著它裡面的正在進和或者已經發生的事情與秘密,這一切都將離他遠去。他已經是局外人了。窗子如千百個太陽般閃光,灼灼生輝,如河水蕩起的小浪在暮陽下泛彩,它幾乎是附近大廈中最漂亮的一幢了。林子文默默站在那街樹瀉下的淺影中,向它致敬。他現在覺得既痛苦又有些輕鬆,在這個大廈中擔任了一個卑微的無聲無息的角色七八年了,很多世上最美好的時光就這樣消耗在裡面。如果上天給他一次機會,他很可能不甘心那麼平庸下去的,他最終也會將離開這座冷冰冰的建築,去尋找另一個新的世界。不過上天現在卻是這樣給他出牌了,他就得要順著這世上的規則重一次開始。他在二個小時前終結了一段感情,現在他又把自已的痕跡從世界上抹去。
人行道上的人來往匆匆,他們忙於自已的事情。他們一直是對周圍的與已無關的人或者事缺乏熱情的(這也是都市人中常見的人性),不過現在,在翠華大廈附近,經過的人的腳步都慢了下來,有些人還停了下來,用同情的眼光看著這麼一個年輕的,穿著桔黃色襯衣的女孩子。她正站在樹的旁邊,一個袋子和一個盒子就擱在她的腳下。而她那張清麗無比的臉上,淚水如珠子一樣薜薜掉了下來,晨陽從樹隙中透下,在她柔順烏黑的長髮上幻出一片淺淺的如夢想般的光澤,而她的眸子正夾雜著歡悅與痛苦,望著那布灑了陽光的天空。她應該是個堅強有自製的女孩子吧,但是她為什麼要哭呢???
行人們誰也不明白,他們也知道他們對此事是無能為力的。然而他們都承認,這是一個多麼漂亮的女孩子啊,就算她哭了,也是那麼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