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極了。金陵南郊的一處墳地,陰氣森森。
幾匹馬貪戀墳地青草的肥美,悠然自得地垂著脖頸咀嚼。旁邊躺著幾個不怕鬼魂的漢子,他們在墳地裡歇息,也在等待城裡送來的馬車。
墨子風躺在雜草叢中,腦袋枕著墳丘土堆兒,眼睛望著天上的星空,回憶著穿越來的種種經歷。這段時間,最讓他愉悅的是與駱家紅戀愛。現在,兩人雖然身處不同城市,共同信念卻把兩顆心緊緊連在一起。
算起來已有半年多沒有見面了,墨子風極其掛念駱家紅。想到她迷人的笑靨,墨子風心中蕩起一陣漣漪。如果沒有夜幕的掩飾,阿水和阿亮一定可以看到他臉上的笑容。
緊挨著墨子風的是阿水,他嘴裡咬著一根草莖,不時吐出一截。終於,他耐不住了,扭過腦袋說:「卦師已經去了兩個時辰了,怎麼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墨子風看著天上的星星說:「能出什麼事?老肖細心的很,會把事情安排得很妥當,估計一會兒就會回來了!」
阿亮躺在草地上拍著肚子說:真餓啊!我現在真想捧一塊牛肉大吃一頓……」
阿水笑道:「這也怪你,當時那麼多饅頭你不吃,現在喊餓了!」
阿亮說:「當時看到蟒蛇的血水,噁心得要死,哪有胃口吃飯?早知在這裡挨餓,當初留下幾個饅頭就好了!」
阿水說:「你留下幾個饅頭,就佔了元寶的地兒,我們就得少拿一塊元寶,你說說哪個划算?」說著拿出一塊元寶在阿亮眼前晃了晃。
說話的功夫,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光光噹噹的馬車聲。墨子風連忙起身伏在墳頭,眼睛盯著旁邊的道路。那輛馬車在土路上奔跑了一陣停在了路邊,車上跳下一個人,忽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忽哨。
阿亮聽了忙說:「是老肖,他打的忽哨我能聽懂!」三人隨即站起身子向馬車走去。墨子風還沒有走進人影便問道:「老肖?」那人「嗯」了一聲,大步向墨子風跑來,邊走邊說:「有情況嗎?」
「一切正常,怎麼了老肖?」墨子風從肖振山急促的話語中聽到了不安。
「出事了!」肖振山一把抓住墨子風手臂,用低沉的語調說:「組織內部出了叛徒,他們把卦師出賣了。卦師本來要接應你們,可是在家裡碰到了埋伏的特務。卦師和特務發生了槍戰……犧牲了……」
「犧牲了?」墨子風感覺一陣驚訝,隨即湧起一陣痛苦。他怎麼沒想到,剛才還活蹦亂跳、風趣幽默的的卦師,突然之間就犧牲了。
「誰是叛徒?」阿亮嗓音哽咽著嗓子問道。
「他老婆苗翠芬!這個蕩婦和一個裁縫勾搭成奸,他們唯恐卦師得知他們的姦情進行報復,所以先下手為強,提前向藍衣社報告。卦師剛回到家裡,苗翠芬就指認了卦師。卦師和特務們發生了槍戰,寧死沒有當俘虜!」
「卦師五十多了,他老婆多大?」墨子風心中奇怪。
「苗翠芬三十出頭!」肖振山說:「問題可能出在這裡!」
「我早就發現這女人不是好東西,我還勸過卦師,可是他不聽我的!」阿水氣憤地說。
「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卦師犧牲了,阿水、阿亮的身份完全暴露。我現在最擔心這女人見過子風,如果她向特務們舉報你,那你等於也暴露了!子風,你有沒有和這個女人打過照面?」肖振山憂心忡忡地說。
「我不記得了。也許見過,也許沒見過。我對這個女人沒印象,但是我不知道她見沒見過我。我往卦師家裡去過幾次。」墨子風心裡還在想著這位可愛的「二舅」。他剛剛在白天被一條蟒蛇纏進水裡死裡逃生,現在卻被同床共枕的妻子出賣了。
「子風,阿水、阿亮,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我不能讓同志們冒險。你們現在帶著馬車和這些財寶,馬上離開南京去投奔游擊隊!」肖振山斬釘截鐵地說。
「不行,我不能離開。」墨子風說:「事情還沒弄明白,我這樣離開算什麼?別忘了,這個崗位非常重要!」
「我當然知道。可是,你的性命更重要,只有活著我們才有戰鬥的本錢!」肖振山以堅決口吻說:「我決定了,你們三人全部離開!」
墨子風笑了笑說:「還記得章照漢同志留給我的遺言嗎?別忘了他是怎麼說的,他要我像尖刀一樣插在敵人心臟。況且,這個女人也許根本沒有看到過我,或許看到我也沒有留意。我們要是這樣自動逃跑,戴笠和藍衣社的那些特務會譏笑我們的懦弱和膽怯!老肖同志,我同意讓阿水、阿亮轉移,但是我得留下來!」
肖振山猶豫了一會兒說:「即使留下,你也得聽我安排,在摸清敵人底牌之前,你不能擅自去藍衣社,這是為了你的安全,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
墨子風點點頭說:「這點我答應你!」
肖振山對阿水、阿亮說:「你們兩個就不要進城了,現在就帶著馬車,把那些財寶裝進棺材裡,送到游擊隊手裡,讓他們把這批資金通過交通站轉送到中央。明白嗎?」
阿水、阿亮立正道:「保證完成任務!」
肖振山把馬車趕到墳地,墨子風這才發現車上裝著一口棺材。大家動手移開蓋子,把那些金元寶擺放在棺材底部,隨即在上面鋪上沙土,使整個底部看上去很平整。接著用棉被覆蓋在上面。
肖振山在一座新墳前點了一支煙插在墳頭,默默禱告了幾句,讓阿水、阿亮快些挖開墳墓。
「你這是幹什麼?」墨子風奇道:「你不會真想找一具屍體放進棺材吧?」
「為什麼不會?埋在這裡的大多是窮苦農民,死後蘆席一卷就葬在這裡了。現在,我們請他幫一個忙,護送兄弟們順利通過敵人的關卡,等到了地方我們會用傳統禮儀把他殮在棺材裡。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我相信死者也會同意!」肖振山以一貫的低沉聲音說道。
墨子風無言以對,如果有一具屍體裝在棺材裡,無疑會給過關闖卡增加一些成功把握。
阿水、阿亮已經動手了,墳丘很快挖開,露出了一卷蘆席和一具乾瘦的屍體。屍體已經腐爛,散發著難聞的氣味。肖振山從馬車上取下一匹白布,把屍體捲起來,隨即抱著放進了棺材。蓋上蓋子後,肖振山用鐵釘把蓋子頂死。
看來,他早就準備好了一切。跟著這樣的領導,你永遠不用操心,什麼事情他都想到了。
肖振山從馬車前取下一個包裹說:「阿水、阿亮,這裡面有些燒餅,你們兩個路上吃。記住,其中一個燒餅上面摸了泥巴,那裡面是我寫給游擊隊袁政委的信。你們一定當面把這些東西和信交給袁政委本人,他會給你們寫一張收據,並安排幾個同志來南京接替你們的工作,那張收據會由那些同志帶回來。」
阿水、阿亮明白肖振山的話意,兩人斬釘截鐵地說:「保證完成任務!」
夜色蒼茫,墨子風和肖振山把阿水、阿亮送上大路,四人握手告別。
望著他們消失在夜幕的身影,墨子風忽然感覺鼻子酸酸的。他知道以後的一切——都是永無止境的苦難和鬥爭。有的人會犧牲在前進的路上,有的人會萌生退意,還有的人難以忍受苦難變節投敵,只有最勇敢的戰士才能夠勇往直前,戰鬥到最後勝利的那一刻。
肖振山見墨子風一直默默無語,說:「子風,想什麼呢?」
墨子風歎息一聲說:「真捨不得他們,今天早上我們一起出去,晚上回來就發生了這麼多變故,死的死,離的離,這次分手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
肖振山說:「對於我們來說,分手是家常便飯,親人之間,戰友之間,朋友之間,戀人之間,包括你和駱家紅,都是為了革命理想而分離。我相信,只要我們的心在一起,即是天涯海角也像在眼前一樣。相信終有那麼一天,我們會相聚在一起,那時的中國必將是紅色的海洋!」
墨子風從肖振山的話語中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力量。但是,眼前吉凶難料,前途難料,墨子風忽然想安排後事,說:「老肖,有一件事我要向你作檢討。」
肖振山問道:「什麼事情?這句話可不像你說的!」
墨子風從口袋裡掏出幾顆寶石說:「這是我私藏的寶石,沒人知道。不過我現在把這些寶石交給你,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肖振山說:「你是不是想說你收留的那些流浪兒?」
墨子風奇道:「什麼?這些你也知道?這麼說你在派人跟蹤我?」
肖振山笑道:「是在跟蹤你,也是在保護你。不瞞你說,自從你與駱家紅相愛之後,組織上就派人調查你,瞭解你,考驗你。你去無錫的時候,駱家紅和阿水、阿亮就在你一直跟蹤你,你除掉藍衣社特務的時候,為了掩蓋真相,也是阿水、阿亮在那些屍體身上紮了幾刀,章照漢同志還冒險替你做了偽證,從而使你避免遭受敵人懷疑。還有在四喜樓的時候……」
墨子風急道:「四喜樓的情況我知道阿水、阿亮在幫忙。可是我並沒有做什麼不規矩的事情,請你相信我!」
肖振山說:「我自然相信你,因為事後我們調查得知,那個叫雁靈的妓女得到了三根金條作為封口費。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墨子風怎麼也沒有想到,肖振山竟然對自己的情況瞭如指掌。一時之間,他有些惶惑不安,怎麼也沒有想到肖振山竟然如此費心費力地對待自己。
肖振山像看透墨子風的心思一般說:「你收留流浪孩子行為是一件好事,只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你這樣做,即使這次苗翠芬沒有認出你,也早晚會受到藍衣社的懷疑。從下周開始,我會派一名女同志去那個收養院應聘,你可以委任她作為收養院院長,從此離開那些孩子,專心幹好情報工作。至於這些寶石,你可以變賣之後作為這些孩子的生活費用,組織上也會撥一些經費照顧這些孩子!」
墨子風說:「還有一件事。在那個石洞裡除了這些金元寶,還有很多值錢的文物。我如果遭遇不測,組織上除了照顧好那些孩子,這是我答應過於宏飛的事情。還要把這些寶藏取出來用於革命,具體地點,阿水和阿亮都知道……還有駱家紅……」